這一晚，對于林靈兮來說，是注定難以入眠的一晚。

　　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老舊的古木床，隨著她的翻身，嘎吱嘎吱著想。

　　她仰躺著，在漆黑的夜里，借著微弱的光，看著頭頂的床帳。很多個問題，念雙講過的問題，在心里糾結著，說不出話來。

　　林靈兮以前沒想過這么多的事，夾雜在顧允欽的厭棄與懷孕的事兒，她已經被滿滿的失落感與埋怨沖昏了頭腦。哪里還有更多的時間，在琢磨這些背后的陰謀，來思考這些事兒呢。林靈兮從未想過，在自己滿腹委屈心酸離開的同時，她的丈夫，她的婢女，為了她，做了這么多的事兒。而她，只是一個傻子似的，被安置在這樣與世隔絕的地方，安胎。

　　林靈兮不知道怎么做，也不知道如何快速的去消化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她出身于詩書之家，從小，父母的教育，就是溫柔懂禮，理智穩重。一生穩妥，卻也順風順水。人生的前十七年，都是無憂無慮度過的。直到，十七歲開始，經歷過初戀少年的情變，還有三年的婚姻，如今，卻一大堆事兒，洶涌而來。

　　仇人？遺旨？前朝余孽？這些，都是從來沒想過的事兒，林靈兮從未想到過，有一天，這些事兒，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原以為顧允欽也是那樣，也是與全天下那么多貪戀新鮮的男子一樣，喜新厭舊，沒想到，這喜新厭舊的后頭，卻又暗藏這么多不可告人的陰謀與玄機。

　　原以為念雙也只是謀求上位的心比天高的婢女，沒想到，她的上位背后，卻又是為了自己所做的犧牲。試問，有幾個女孩子，為了她的主子，愿意犧牲自己的名節去換取安寧呢？

　　這樣重的恩情，這樣重的成全，叫林靈兮糾結著，無以回報。

　　如果說還是像以前那樣，不聞不問不管不顧，那么未免太過不識好人心了。但是，若是按照念雙所說的，讓她回到自己身邊，在已經發生了這些事的情況下，真的還能回得去嗎？已經發生過的事，真的能一筆勾銷嗎？若是真的如此，為何還有那么多的人叫著痛悔當初呢？

　　關秋月與司徒鈺之間，真的還有那樣的淵源嗎？關山秋月？關山秋月？復姓關山的前朝大臣，并不多見，記得以前依稀聽到爹提過的，但是，若是真的要重新回想起來，倒是記不得了。關秋月與司徒鈺的剪不斷理還亂的情事，與允欽又有什么關系呢？司徒鈺與允欽，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楚寒與允欽有仇情有可原？那么，楚寒對外宣稱那孩兒是他的，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林靈兮心里，各種各樣的矛盾糾結著，環環相扣，在林靈兮心里翻滾著，夜不安眠。

　　林靈兮的煩躁，自然也攪得旁邊小塌的小西睡不著覺。

　　在這個獨立的院子里，兩個人相依為命，主仆關系，倒也越來越看淡。姐妹情誼，但是越來越親密了。小西原本是單獨有一個房間的，林靈兮早已不把她當普通的下人看了。但是，自從有一天林靈兮半夜暈暈乎乎起來喝水差點絆倒以后，小西就強烈要求搬來她的房間，哪怕是睡一旁的榻子，也是甘愿的。所以，兩個人又回到同室而睡的狀態。

　　“夫人，你還沒睡嗎？”小西是很警覺的，聽到床輕輕的搖動，還有微微的嘆氣，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夫人，你可是要喝水？”

　　小西說著，就要爬起來倒水，林靈兮制止了她。“不，你就那樣躺著，我們說會兒話。”

　　對于林靈兮大半夜抽風似的發表感言，小西沒有多問，只是溫順的答應了一句，聽著她說。

　　“小西，如果你跟你說，你家爺把咱們遣送到這里來，只是為了保護咱們，你相信嗎？”林靈兮的話語很輕，是試探性的，帶著不可預知的疑問的。“你知道的，我今天跟念雙講了很多話，如今攪合得我睡不著。”

　　“恩，夫人的意思是，爺把咱們弄到這里來時迫不得已？那么，這是為什么呢？”小西到底只是個粗神經的小丫鬟，在不知道幕后之事的情況下，也不知道如何作答。“不過，夫人，我倒覺得，爺短短幾個月內，連娶三個女人，如果不是足夠花心的話，那就的確是另有隱情。”

　　“看爺那樣子，也不像是花心的人啊，但是，誰又能說得清楚呢。”小西，輕輕的，輕輕的嘀咕了一句。

　　林靈兮跟著嘆氣：“是啊，連娶三女，的確霸氣。”

　　糾結了一會兒，林靈兮突然想起了念雙來，她想了想，問小西。“若是爺告訴你，需要你嫁給他，哪怕是做一個空有名分的妻子，也能挽救我，你會怎么做呢？若是不嫁給他，我就會被追殺，你會毫不猶豫答應嗎？”

　　“夫人你是在開玩笑吧！”這是小西一開始的第一反應。可是，笑過之后，她沉默了。她也是真的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怎么辦？嫁嗎？空有名分的妻子，豈不是一輩子都這樣了。不嫁嗎？夫人會掛掉的。小西，郁悶了。

　　小西的沉默，在林靈兮看來，雖然有些心酸，卻是人之常情。大概，不過是主仆關系，無非血緣。可以耗盡一切心力，可是若是要耗盡貞操的話，這樣，還真的要考慮考慮。女人，最重要的，不就是婚姻與名節嗎？若是這些都可以犧牲，那么就真的是可以為你去死的人。

　　小西雖然衷心，到底也不過是認識三年貼身半年。念雙犧牲背后的深沉，才是一生執著的衷心。

　　可是，這樣舍棄一切的犧牲，真的能坦然接受嗎？接手以后，又該如何面對念雙呢？林靈兮，陷入了沉默中。

　　林靈兮暗自郁悶了一會兒，又回到正題上來。“小西，若是我被休棄的緣由真的是另有隱情，那么，我該當如何呢？我該接受這些真相，然后相安無事的處理后續的矛盾嗎？”

　　“恩？”在念雙的疑惑里，林靈兮簡單的，把今日念雙講給她聽的，復述了一遍。

　　今日，夜未深的時候，念雙講了那么多，林靈兮一時難以消化，所以，并未告訴小西念雙的真相，所幸小西也并未追問。

　　可是，這時候，睡不著覺的這個時候，林靈兮知道，她瞞不住了。

　　念雙講的時候，感情深沉，眼神與語言交匯著，逼得林靈兮只想哭。但是，輪到她自己復述的時候，她卻發現，那些令人痛苦的事，過了那個契機，反而能讓人平靜下來。

　　林靈兮講的沉默，小西，聽的沉默。她的話，絮絮叨叨，小西始終未作聲。她說幾句，就要停下來，想一想再說。直到，她說完的時候，小西，依然平靜。

　　“小西，你睡著了嗎？”林靈兮問。

　　“恩，我在聽呢，夫人說完了嗎。”小西這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來，尷尬的笑笑。“我還以為，夫人你還要想想再說呢，我還以為沒有結局。”

　　黑夜里，小西的臉上，是看不清楚的尷尬。

　　“我說完了。”林靈兮疲憊的嘆一口氣。“說出來了，沒有一個人憋著，心中反而痛快了很多。”

　　“睡吧睡吧，有什么想要解釋的，明天再說。”林靈兮的手，不由自主的撫上了自己的肚子。“我要睡覺，肚子里的娃兒也要睡覺呢。”

　　小西咿咿呀呀的應了幾聲，林靈兮也停止了翻身。夜，那么靜，他們都不知道，彼此到底睡著了沒有，但是她們知道，各自的心里，的確是仍然難以成眠的。

　　天，就這樣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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