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看不見的城市7
“我是你媽媽啊!”她絕望地說著,彎下身去,胸口不手控制地起伏著,啜泣聲慢慢響起來,在這安靜的空間里,撞擊著墻壁,仿佛幻聽一般,似乎還能聽見回音。
譚星握緊了拳頭,表情有刻意的隱忍,良久,他搖了搖頭:“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我現在,沒有辦法原諒你,我也沒辦法原諒自己,我……”他輕輕按壓了一下胸口,胸腔里面類似絞痛一樣的感覺讓他覺得呼吸都開始不順暢。
梁蘇涵沒有回應,只是自顧自地哭泣,他沒有過去試圖安慰,在這個空間里面的兩個人,誰也安慰不了誰,他們彼此都清楚,那些沾染在皮膚上,慢慢從每個毛孔滲入身體的絕望讓他們意識到,一切都來不及了,到今日今時這一步,誰都沒有錯,可是,誰都錯了。
“選擇一個人離開的那個人,也許才是最自私的。”
不記得過了多久,梁蘇涵擦干眼淚這樣說,“當年我沒有告訴你真相,你恨了我這么久,現在也無法原諒我,你想要真相?現在我給你一個。”
譚星疑惑地看她,而她做了個深呼吸,說:“冠狀動脈粥樣硬化型心臟病是有遺傳性的,你爺爺在四十歲的時候因為心臟病過世,你爸爸是三十七歲,潛伏期大概有三十多年,高發期在四十歲左右。”
他腦海一片空白,目光里梁蘇涵的眼神也變得哀傷,她看著他,說:“這一次,你可以選了。”
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過這種心情,為了一個人,努力想要自己變得更好,在夏言歌這個得來不易的奢侈假期中,隨著舉世矚目的這場求婚,她也不再對父母的逼婚電話唯恐避之不及,即使是在偏遠的小鎮子里,父母也還是聽說了這樣的消息,當看到屏幕上半跪在地的譚星和點了點頭的夏言歌,都覺得難以置信。
然而他們也是理智的,母親打了電話過來,細細地詢問著關于譚星的事――人可靠嗎?對你好嗎?不是說以前是很花心的嗎?結婚以后不會再招蜂引蝶了吧?
末了,還會說,既然已經決定了,就好好過下去吧。
在這些語言里,夏言歌對著電話聽筒也傻笑起來,心像是沉浸在一片散不開的溫暖里面,甜蜜而不會發膩,韓會在旁邊大呼小叫:“夏言歌你這個發春的表情真是欠扁啊!”
還欠著D.S四天的工時,夏言歌扳著手指算了一下,這個月一周的時間已經就這么過去了,還有半個月的自由可以揮霍,然后在完成所有的工時之后,得開始找工作了。
仲睿哲沒事的時候,還是會到行政部那層安全出口的樓梯間抽煙,在臺階上鋪一張紙就坐上去,對著總是被保潔員遺忘了而顯得臟兮兮的窗戶玻璃吞云吐霧,那些煙霧升騰起來,模糊了視線,他會閉上雙眼,仔細地回憶那個下午,夏言歌站在這里哭泣的那個單薄的背影――她的哭聲是什么樣的?她是怎么樣轉過來看到自己,露出什么樣的表情,然后試圖掩飾自己的情緒的?
這一切都在慢慢變得模糊了,回憶成為一件艱難的事,他從窗玻璃看出去,等待一個屬于自己的解脫,這一次不再是愧疚,而是不舍。
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等待著,想念著,直到不會再想念,不會再想起……
手機突然響起來,在空曠的樓梯間,聲音被無限擴大了,他看著屏幕上譚星的名字,按下了接聽。
“真意外,你居然會給我打電話,該不是這么快就要發喜帖吧?”他走到垃圾箱那里,在上面熄掉了煙。
“你好,”那邊傳過來的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仲睿哲總經理是嗎?我是譚星的母親,方便見面嗎?”
坐在醫院的長廊里面,鼻腔里面充斥著消毒藥水的味道,譚星拿著檢查報告發呆,不遠處,樓道的拐角站在梁蘇涵和仲睿哲。
心率是稍微偏快了一點,影響不大,但是在冠狀動脈壁上可以檢測到脂類沉淀物,目前因為量小沒有什么明顯癥狀,心臟瓣膜有一些早期的受損,結合家族病史,必須多注意修養,最好是盡早開始治療,雖然不能根治,但是至少可以延緩……
這個病,就像個不定時的炸彈。
醫生就是這么說的。
仲睿哲看著拿著報告一動不動的譚星,身邊的梁蘇涵嘆了口氣:“我不希望他太累,事業什么的,我對他沒有要求,只希望他自己開心就好,仲總經理,我能不能問一下,之前新聞發布會上求婚的事,是公司計劃好的嗎?”
“……”仲睿哲麻木地聽著,居然沒有立刻做出反應。
“仲總經理?”梁蘇涵重復了一遍。
“……哎?”仲睿哲這才回過神,頓了一下,問:“您剛才問什么?”
“我想知道之前新聞發布會上求婚,是譚星的主意還是公司為了制造噱頭而搞出來的,這很重要,你現在也已經知道他的身體狀況,對他來說,結婚可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她看著仲睿哲說。
“這……”他猶豫了一下,“不管到底是誰的主意,事已至此,大家都沒有想到,我覺得沒必要去追究了。”
梁蘇涵笑了:“仲總經理,這件事情,如果被那個叫做夏言歌的姑娘知道了,結果不就顯而易見了嗎,她要么認真了,跟著譚星過提心吊膽的日子,要么活的明智一點,自己離開譚星,不管哪一種,譚星心里都不會好受,我是譚星的母親,我想選擇的是對譚星傷害最小的方法,你……不能理解嗎?”
“為什么……告訴我?”仲睿哲皺緊了眉頭問,“如果大家都不知道不是更好嗎?反正譚星之前也不知道,現在說出來的目的是?”
“我不希望譚星因為對自己的身體無知而后悔,我曾經因為刻意隱瞞被他恨了十多年,已經夠了,人生是他自己的,還需要他自己去做這個選擇。”她轉身看著譚星,雙眸里面是掩飾不住的擔憂:“讓你知道是因為不想他一個人背負,他那么恨我,不會告訴我他的想法,但是你或許不一樣,聽蘇瑾說,他一直很欣賞你,我希望他身邊最起碼有這么一個人,可以聽他說話,這個人不能是蘇瑾,因為我也不想耽擱了那丫頭,至于會不會,或者能不能是夏言歌,那就是譚星的選擇了。”
她轉過身,對著仲睿哲慘淡地笑了一下:“你能想象那種生活嗎,一個不定時的炸彈,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它就爆炸了,然后毀掉你悉心經營的生活,毀掉你的一切,你會讓這樣的危險因素存在在自己的生活中嗎,每天都過得就像末日?”
仲睿哲沒有說話,而不遠處,視線里面的譚星正在拿著手機發愣。
手機上面的來電顯示,是夏言歌。
他疲憊地按下靜音,任由屏幕明明滅滅,不記得過了多久,視線里面出現一男式皮鞋和板正的西裝褲,抬起頭,他看到了仲睿哲。
“其實我現在,想到你還曾經承諾要照顧好她,覺得我應該扁你的,但是看到你這幅模樣,真是連動手的興致也沒有了。”仲睿哲繞到他旁邊坐下來,伸手拿過他手中的報告翻了翻。
“……我說你,為什么不管在哪里見到你都是正裝啊?”他不屑地撇撇嘴,“穿衣服真是沒有格調。”
“……還有功夫看我穿什么衣服嗎?”仲睿哲合上報告,“我又不像你要做花瓶,何必在意著裝。”
“我不光有這張臉,脫了衣服也不錯的。”他說。
“……”仲睿哲咬了咬牙,“譚星,還能不能認真說話了?”
“不能,”他這才轉過臉來看著他:“一旦認真說話,你肯定要問我什么打算,我現在還沒辦法回答,也不想回答。”
說完,靠在椅背上,仰頭看著頭頂的天花板,閉上了雙眼。
“……那我不問了,”仲睿哲看著他的側臉,說:“等你想說的時候,找我。”
“別對我這么好,”他睜開雙眼,“別讓我覺得你在可憐我。”
“與其可憐你,不如可憐夏言歌,”仲睿哲站起身,“需要我告訴她么?”
“不……”他搖搖頭,“別說。”
“好。”仲睿哲轉過身,剛走了兩步,聽見他的聲音又傳過來。
“千萬不要說。”
仲睿哲腳下頓了一下,然后邁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其實就算你愿意讓我去說,我大概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去說,我甚至不愿意想象她聽到這樣一個消息時的表情,一朝一夕,一切被改變。好像在一個小時以前,我那么執著地認定她找到了她的幸福,我以為她熬過那些一個人的日日夜夜,守得云開見日出了,我以為她的所有等待都值得了,我以為……
腳下的步伐變得沉重,走過走廊拐角的仲睿哲靠在墻壁上,伸手用力扯了一下領帶,迷茫地思考著一個問題,對夏言歌來說,是知道好呢,還是保持無知更好?
沒有答案。
大概過了兩三個小時,到晚上的時候,夏言歌才接到譚星回過來的電話,那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只是說梁思涵一時半會兒不走,大概會在這里住一陣子,然后問她都在做什么。
“看看招聘信息啊,還有了解一下其他的城市,上次我說去旅游什么的,結果都被仲總給拉去辦公了,所以想在回去上班之前去別的城市看一看,等到一上班,又沒有時間了。”她一邊瀏覽著網頁上的信息,一邊回答。
“為什么要著急找工作呢?搞得自己時間那么緊張,反正要辭職,不如趁著這個機會休息一段時間吧。”他建議著。
“那怎么行?會坐吃山空的,”她夸張地說:“多休息兩個月,我就能在鐘樓地下通道去要飯了。”
“我養你,”他說:“我不想看你那么累,多休息一段時間吧。”
“……”她沉默了一會兒,笑起來:“哥才不能吃軟飯呢,你就放心吧,我不會再找那種換燈泡修傳真機的活兒了,這次我要找個高端大氣上檔次的!”
“哦?”他的聲音里面沾染上一絲笑意:“那我很期待。”
“你就等著瞧吧!”她聽起來有些亢奮:“到時候一定要韓,仲總啊都對我刮目相看……”
他安靜地聽著她在電話那邊說自己要找什么樣的工作,想去什么樣的城市,很偶爾地,也會說幾句話,要么是打擊,要么就是調侃,而那邊的她似乎也毫不在意,越說越興奮,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見她說這么多話――雖然上高中的時候她一直都是個話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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