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受?”
守夜手指頭在狂顫,聲音像是被電擊了一般,顫音連連。
“受到質(zhì)詢,被動值, 1。”
“不是。”
徐小受扶了扶頭的草笠,剛想要說點(diǎn)什么。
“徐小受?!”
守夜聲音突然拔高了幾分,下巴一抻,脖子都有些前傾。
“受到質(zhì)詢,被動值, 1。”
徐小受沉默了一下。
“非也。”
“徐小受!!!”
守夜爆喝出聲,像是世界觀直接炸裂了一般,此刻除了怒吼,竟是再也做不出來半點(diǎn)額外的動作。
他顫顫巍巍、毫無意識的伸出了手指,一一下的狂抖。
整個人因?yàn)轶@駭、因?yàn)檎鸷扯哙隆⒍熙浴?br />
明明身為斬道級別的強(qiáng)者。
但現(xiàn)在,他守夜竟連踏步虛空,都感覺腳步虛浮,身形完全不穩(wěn)。
“你是徐小受?”
“你怎么可能,真的會是徐小受?”
這一刻,守夜真的要瘋了。
腦海中,古籍空間之內(nèi),這“圣奴老二”的所做所言,一幕幕、一幀幀回放、再回放。
可畫面越是回放,沖擊感便是越強(qiáng)。
那所謂“圣奴老二”的一言一行,此時此刻,再度狠狠沖擊著守夜的靈魂。
大腦一片空白,守夜嘴唇張翕,半句話講不出來。
“你認(rèn)錯人了。”
徐小受心里頭明白自己下意識的那一應(yīng),已經(jīng)回應(yīng)了一切。
他此刻只恨自己為什么那么快就生出了劫后余生的慶幸,為什么不能再吞下丹藥之后,多跑遠(yuǎn)幾步。
為什么,守夜趕來得……如此之快!
明明自身有著“隱匿”、“變化”,沒理由守夜可以摸得到自己的氣息啊!
“你是怎么找到老夫的?”徐小受扶著草笠,正了正神色。
他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
能用嘴遁糊弄過去的事情,決計不能動手。
因?yàn)椋敬虿贿^!
“老夫……”
守夜第一次因?yàn)橐粋稱謂給沖擊到了。
他嘴角一扯,似乎是想笑,又突然毫無理由的悲從心來,莫名想哭。
絕了!
這徐小受,真的絕了!
他是怎么敢在如此多王座、斬道的局面中,佯裝成圣奴老二,還做到完美無缺的?
他是如何令得說書人也對他推心置腹,毫不懷疑的?
他又是如何模仿成圣奴老二,還能裝得如此形象、逼真的?
他……
守夜思維僵住了。
停頓了一會,只發(fā)愣的問道:“所以,圣奴無袖,就是天桑靈宮的桑老,就是天桑城煉丹師協(xié)會的副會長。”
“也就是,你徐小受的師父?”
那個一開始出現(xiàn)過,但被所有人拋卻了的懷疑,此刻再度浮心頭。
守夜已經(jīng)無法想起來紅衣等人是怎么把這個懷疑給忘卻了的。
但是,如果面前是徐小受的話……
“所以,那日在城主府,鬼獸是你,張?zhí)海菬o辜的?”
“所以,你不僅和圣奴有關(guān)系,和戌月灰宮,以及鬼獸本身,也有莫大牽連?”
“這,也就是你為何一直拒絕老夫的原因?”
守夜感覺思路一通百通,突然憤聲怒吼道:“是與不是!”
徐小受足足沉默了小片刻的時間。
守夜出奇的沒有打攪。
良久,草笠被拿下,徐小受嘆了一口氣。
“是,也不是。”
面容幻化之間,那微禿的腦袋長出了毛發(fā),黑色的深坑眼窩蛻變,化作青年清澈的眸子。
徐小受眼神真摯,目中滿是歉意。
“很抱歉欺騙了您,但是形勢所逼,情非得已,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否則,你我都不可能從那說書人的古籍空間中逃出來。”
“換個說法……”
“換個說法,你還救了老夫一命?”守夜咆哮著出聲。
“也不能說得這么直接吧……”
徐小受訕訕一笑,道:“您可以說得委婉一點(diǎn),意思差不多,也就行了。”
“老子斃了你!”
守夜大喝著就要撲身來。
徐小受宛若驚弓之鳥,身子直接一抖,消失在了原地。
“前輩且慢,稍等,容我給您解釋一番……”
“你還有什么可狡辯的!”守夜瘋了,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再度撲了過去。
“也對,狡辯,我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狡辯,但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徐小受一步登天,再度出現(xiàn)在了另一方虛空,鄭重其事道:“如若不是事出有因,我又何苦至此,您說是吧?”
“你特么給老子閉嘴!”
“好,我閉嘴。”
徐小受立馬閉口不言。
守夜撲了幾次空,終于是冷靜了下來。
他這才意識到,徐小受確實(shí)還掌握著空間轉(zhuǎn)移之類的技能。
當(dāng)即撫著欲裂的胸口,喘氣道:“你一五一十的,把你做過的那些蠢事,都給老夫說說。”
“好。”
徐小受當(dāng)即頭一點(diǎn),乖得不能再乖,出口就道:“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我就先從天桑靈宮講起,還記得那是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下午……”
“你他娘的給老子閉嘴!”
守夜氣得臉都綠了。
誰有這個閑工夫聽你小子從天桑靈宮講起?
你怕是還嫌老夫被你忽悠得不夠瘸!
“您叫我說的。”
徐小受手往前推了推,“前輩冷靜,咱有話好好講,贈劍之情,一直沒齒難忘。”
他反手掏出了名劍焱蟒。
然而守夜看到這把劍,整個人更加是要直接裂開。
我他娘的到底是發(fā)了什么瘋,才會看這么一個荒謬到了極點(diǎn)的小輩,視作接班人?
他哪里還是人?
瘋子!
怪胎!
奇葩加變態(tài)!
這些,通通都不足以用來形容這姓徐的了!
這小子瘋了吧?
他怎么敢那樣訓(xùn)斥說書人,他怎么敢欺騙足足十多王座、斬道?
他怎么敢的啊……
守夜心頭抓狂得無以復(fù)加。
事情想歸是想,但真正真真切切、切切實(shí)實(shí)、實(shí)實(shí)在在的發(fā)生在了自己的面前。
還是以一種過去式的既成事實(shí),被成功實(shí)現(xiàn)了結(jié)果的回憶幻化出現(xiàn)……
徐小受,簡直就是天理難容了!
“瞞天過海,金蟬脫殼……”
守夜雙手交疊輕拍著,無神的呢喃。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應(yīng)該對此事給予什么樣的反應(yīng)。
心頭震駭、激動莫名。
敬佩、擔(dān)憂參半。
可更多的,是無法理解、不可置信……
他怎么做到的?!
他是魔鬼吧!
“徐小受。”
守夜突然冷靜了下來,渾身情緒收斂至一處,拋諸腦后。
“老夫不管你做了什么,出于什么樣的緣由,但有兩件事,是你解釋不了的,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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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殺人!”
徐小受一下子就完全明白了。
甚至他在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是暴露狀態(tài)的時候,便開始思考出了對策。
“人我都沒殺,鬼獸也僅僅只是出于朋友關(guān)系而救。”
“我不會加入任何一方勢力的。”
“圣奴于我無關(guān)……我?guī)煾甘鞘ヅ沂侵钡饺肓斯偶臻g,說書人突然傳音于我,才知曉的。”
徐小受炮語連珠。
守夜卻突然輕聲一嘆,“徐小受,你以為老夫,還敢信你嗎?”
這一刻。
守夜相信,換做是任何人來了,都無法再去相信面前這青年,到底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的了。
“您不用信我。”
徐小受推心置腹,突然話音一剎,頓了一下,“你看我眼睛。”
守夜抬眸望去。
徐小受的眸子清澈,就像一潭無魚的池子,清可見底。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可守夜這一下,突然覺得徐小受的心就似汪洋大海。
區(qū)區(qū)這么一扇窗戶,能窺得一角。
可其余遙遙萬里海域,以及一角冰山之下的另一面真容呢?
若是在以往,守夜自信能捕捉到任何一個不諳世事的青少年的心理,絕對無比準(zhǔn)確。
可面對面前這青年,他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勇氣。
“老夫看不透你……”
守夜無力的說道:“所以,老夫再也不會相信你的半句話,不,一個字,哪怕是任何一種語氣!”
“我……”徐小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跟老夫走吧,有什么需要狡辯的,紅衣的囚獄會給你開放,你先前的所言所行,都將成為你任何說辭的最后鑒證。”
守夜拳眼一緊,此方天地便是直接被黑暗籠罩。
在這個時刻,在自己完全已經(jīng)失去了對面前人的判斷之力后,他唯一能選擇的路,便是依照初心,將徐小受給帶回去。
紅衣囚獄之中,總歸是有很多時間可以交心的。
要說……
等去了之后,再說不遲!
“我說了,我不會跟你走的。”
徐小受搖了搖頭,“辛咕咕是我朋友,所以我救鬼獸;魚知溫是我朋友,所以我也沒殺她。”
“我所作的一切,都是出于我的本心,不想和任何勢力扯關(guān)系,也不想被世俗與無論是誰的片面之詞所惑。”
“用自己的眼,走自己的路,僅此而已!”
守夜聽得甚是感動。
你小子,和這幾個勢力的牽扯聯(lián)系,還少么?
他手一擺:“徐小受,老夫這輩子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在城主府的門口,遇見了你。”
倘若沒有你,那一頭鬼獸……
守夜沉重的閉了眼睛。
“不,那不是錯誤。”
徐小受斬釘截鐵:“那是幸運(yùn)!”
“……”
場面安靜了許久。
守夜緩緩伸出了手:“莫要再掙扎了。”
“我不掙扎。”
徐小受翻手就掏出了路軻的人型冰雕,“你要抓我,我就捏碎它。”
守夜:???
他嘴角瞬間再度抽搐起來,面色青筋都直接暴起。
徐小受……
好你個徐小受!
老夫就說,這世界怎么可能有如此脾性相近的兩個人?
在古籍空間之中,早就應(yīng)該要將你拿下了啊!
“我沒殺他。”
徐小受懇切說道:“我所做的,不過是為了大家,說書人你們搞不定了,我的朋友要死了。”
“我能怎么辦?”
“我也想要自己一個人茍活,可我發(fā)現(xiàn),我做不到哇!”
“我站了出來,可是……”
徐小受無力望天,“可我就一先天,你們會聽我的話么?我有想法,你們會讓我實(shí)施么?我敢喝住說書人,你們能讓我嘗試么?”
“我只是想要一個結(jié)果,好的結(jié)果,僅此而已。”
徐小受吞咽著唾沫,點(diǎn)頭道:“可以嗎?”
“不可以。”
守夜卻搖了搖頭。
他理解,他感同身受,可他也怕。
他怕徐小受還是那個徐小受,亦或者徐小受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徐小受。
他怕被騙。
他被徐小受,心口不一!
“跟老夫走,等一切的事情都解釋通了,如若你沒有嫌疑,老夫定然可以保住你……”
“你放屁!”
徐小受突然叱喝出聲,話語一頓,又致歉道:“抱歉,我口不擇言了。”
“沒關(guān)系,老夫不在乎。”
守夜張開了懷抱:“跟老夫走吧,徐小受,不要再犯錯誤了,把你手的路軻先還給我。”
“我還不了你啊……”
徐小受突然鼻子一酸。
他理解守夜對自己的理解,也能夠感受到面前這個老者,對自己一再的寬容。
可是……
跟他回去,不可能的!
不說辛咕咕,不說焦糖糖。
自己元府之中,還有一個貪神,還有一份“鬼獸契約”。
這所有的一切,一旦攤明了來,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
可是……
能不救么?
徐小受拳頭攥緊,感覺到真實(shí)的自己,面對著這個世界突然的無力。
“前輩……”
“老夫放不了你了!”
守夜直接打斷,“圣奴、鬼獸,以及你徐小受面對紅衣,所做的一切欺瞞行徑,嚴(yán)格來說,萬死莫辭。”
“前輩!”
徐小受卻再高聲打斷:“我說了多少次,我不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
他說不下去。
“圣奴?”話鋒一轉(zhuǎn),徐小受苦澀道:“我知道您不信,可圣奴要我,我如何反抗?”
“在天桑靈宮,在外院,甚至那時候我還在為了比賽而苦苦掙扎。”
“根就已經(jīng)種下了!”
“果就已經(jīng)結(jié)了!”
“當(dāng)我回過頭來的時候,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桑老,已經(jīng)是我的師父了!”
守夜眼神一黯。
他不信。
徐小受眼眶突然就紅了。
“鬼獸?”
“鬼獸我能怎么辦?”
“你們紅衣的信念,我徐小受早就已經(jīng)同你講過了,我不認(rèn)同!”
“我所感受到的、所認(rèn)同的,是鮮活的、有情有義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人,而不是鬼獸!”
“您敢說,您看到那決絕的鬼獸牛頭人,以及失去理智的八翼赤雙龍蟒,心里頭半點(diǎn)波動,都沒有?”徐小受怒喝。
老夫有……
守夜心里頭應(yīng)和了一聲,但道不同,不相為謀。
該死的、該滅絕的,再怎么余暉綻放,不過是心圖茍活,無力之下的反抗罷了。
值得同情。
但任何一個盡職點(diǎn)的紅衣,都不會為此而留手。
徐小受怒了。
他看到了守夜的神情,就已經(jīng)猜到了其內(nèi)心反應(yīng)。
“可我呢?”
他咆哮著,怒吼著:“我不過是跟大部分前往離劍草原的人一般,想去試一試機(jī)緣罷了。”
“誰能想到,那里還有個說書人,還有個蟄伏已久的古籍空間。”
“他們死了……”
徐小受想到了那一大片因?yàn)榧t衣手段,因?yàn)檎f書人而當(dāng)場逝去的青年輩歷練者。
“我呢?”
他反問著:“我入了古籍空間,我還沒死,我也還不想死!”
“我所做的,冠冕堂皇概之,犧牲小了,成全大的,大家一起出來。”
“自私點(diǎn)的說法……”
徐小受沉吟了一下,重重道:“我就是為了我自己!我就是想活下來,僅此而已。”
“有錯嗎?!”
無錯……守夜沉重的閉了眼睛,但是……
“我就是想活下來而已啊……”
徐小受想到了白窟,想到了城主府,想到了天桑靈宮,突然有些熱淚盈眶。
他想到了辛咕咕。
也想到了那個孤苦無依的白色病房。
壓抑如猛獸般即將咆哮怒吼的情緒,就像是被這一切回憶給柔和了,徐小受的聲音低了下來,像是在自語。
“我就是想在活下來了的前提下,多個朋友,僅此而已。”
“這,也有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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