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胡應嘉不懂東南大戶走私導致貨源不足的道理,但經(jīng)過個把月的時日,他敏銳的發(fā)現(xiàn),原本應該繁華的遍布鎮(zhèn)海縣城內(nèi)外的商鋪并不足以滿意海商的胃口。
很多客商手中的貨物都是為了出海販貨準備的,但往往在杭州府甚至嘉興、蘇州就已經(jīng)出手了,這也導致相當部分的海商只能沿水路往西尋找貨源。
但這個時代,貨物買賣的渠道相對都是固定的,新人很難插手,即使你提高價格,也未必能買得到東西,而且還會被同行排斥。
仔細思索后,胡應嘉才發(fā)現(xiàn)錢淵這個建議的關(guān)鍵之處在于南北運河。
東南雖然水路縱橫,但大量的貨物是通過南北運河沿著蘇州、嘉興抵達杭州府,再向東通過紹興府入寧波府,再入鎮(zhèn)海。
問題就在這兒,寧波府有甬江、鄞江、慈溪,紹興府的虞縣、余姚縣有姚江直通慈溪,但杭州府入紹興府的是一條運河,西興運河。
這條運河不大,雖然紹興府年年修繕,但運力有限,大量在南北運河航行的貨船不愿意轉(zhuǎn)入西興運河,再加杭州府繁華不弱鎮(zhèn)海,客商云集,貨物在杭州府就能出手,沒必要再轉(zhuǎn)去鎮(zhèn)海。
當然了,胡應嘉不知道的是,這里面很有董家,以及和董家聯(lián)手的東南大戶的功勞。
胡應嘉只是希望通過在杭州府設置海市,來達到出海稅銀增長的目的,而錢淵是希望杭州府能成為貨物集散中心。
“說起來,最適合出海的還是杭州府。”胡應嘉喃喃念叨了幾句。
這一點很多人都看得到,杭州府是南北運河南方的起點,又瀕臨海疆,而且位處杭州灣,松江府、寧波府兩邊若有得力水師護衛(wèi),實在是最合適的地點,可惜杭州府是東南重鎮(zhèn),一旦出事,這個責任……錢淵也背不起。
輾轉(zhuǎn)反側(cè)半夜,胡應嘉才沉沉睡去,心里還在狐疑,錢淵那廝會不會又在給自己下套……沒辦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第二日,胡應嘉拜別而去,臨行前侯汝諒將杭州知府、錢塘縣令都叫來,公然交代設置海市一事。
“子民兄一直未至鎮(zhèn)海,至今尚未見面。”胡應嘉早就從叔父那知曉一個多月前的事件,低聲說:“還望中丞叮囑一二,勿壞大事,使師相進退維谷。”
侯汝諒苦笑著隨意點頭,他很清楚王本固的性子……現(xiàn)在恨錢淵恨得牙關(guān)癢癢,只是如今暫時蟄伏而已。
不肯去鎮(zhèn)海,無非是王本固覺得自己奪權(quán)最終被逼退,胡應嘉從容赴任執(zhí)掌鎮(zhèn)海事……徐階一黨內(nèi)部,也是要爭權(quán)奪利的。
“子民去了臺州。”侯汝諒略略交代一句就轉(zhuǎn)身離開。
后面的張師爺湊前,“一個多月前,臺州黃巖縣附近有倭寇侵襲沿海,殺戮漁民,王御史心憂戰(zhàn)局,趕去查實。”
“一個多月前?”胡應嘉瞳孔微縮,也就是說,王本固離開鎮(zhèn)海后,很快就去了臺州。
胡應嘉也了解王本固的性子,這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如此受辱,必要復仇……再加臺州知府是方逢時,這不能不讓胡應嘉浮想聯(lián)翩。
外人不知,但胡應嘉是徐階心腹,很清楚方逢時的背景,嘉靖二十年三甲同進士出身,歷任戶部主事、工部郎中,兩次外放,始終在知縣、知府位置打轉(zhuǎn),一直到嘉靖三十八年嚴嵩病逝,終投入徐階門下。
胡應嘉嘆了口氣,算算看王本固都在臺州熬了一個多月了,也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畢竟寧紹臺三府,總的來說,臺州才是錢淵根基最深的一個府洲,畢竟長時間駐守,畢竟前后有譚綸、宋儀望兩任知府。
.離開杭州,胡應嘉沒有直接回鎮(zhèn)海,而是在紹興府蕭山縣落腳,因為浙江總兵官董一奎如今就駐守蕭山縣。
選擇蕭山縣是董一奎刻意的選擇,他雖然和胡應嘉一樣并不懂貨物有限導致稅銀銳減的道理,但他很清楚卡住西興運河的重要性。
董一奎麾下對這條運河的把控相當?shù)轿唬苡幸徊糠挚蜕讨赃x擇在杭州出手貨物就是不想過這一關(guān),因為這兒是浙江一省唯一設卡收銀的水路關(guān)卡。
明朝的衛(wèi)所制度對這個國家的軍事建設的影響涉及到太多的方方面面,但有一點是以往朝代都難以企及的,衛(wèi)所制度在迅速腐化后,短短不到百年時光就培養(yǎng)出了一大批名聲不顯,但實力遍布西北的將門。
若不是明朝文官地位太高,武將地位太低,而京城距離西北太近,改朝換代都有可能。
其他朝代也有類似的例子,比如北宋時期的西軍,楊家將死的干干凈凈,但折家、種家一直到二帝被擄還是西軍翹楚,類似的還有吳家、劉家,南宋初年中興四將,除了岳飛之外的三人都出身西軍將門。
但折家、種家可不是北宋養(yǎng)出來的,早在五代十國,諸侯林立的時期,他們已經(jīng)盤踞西北,是出了名的硬骨頭。
董家是西北將門之一,最初董一奎并不想南下,在西北已經(jīng)是副總兵了,去東南作甚?
但如今,董一奎已經(jīng)不想再回西北了,雖然是衛(wèi)所出身,但有的是辦法改換門庭,甚至脫籍都有可能,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科舉。
張居正、胡宗憲、諸大綬,這些耳熟能詳?shù)拿侄际擒娂錾恚踔潦清\衣衛(wèi)軍籍出身,但考中進士,立即改換門庭,為書香門第。
所以,在拼命賺銀子之外,董一奎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請先生,長子二十歲留在西北,剩下的四個兒子最大的也不過十五歲,還來得及。
“董大人未免太過心急。”一個山羊胡的中年人笑道:“即使是兩浙童生,自幼苦讀,衣食無憂,不得分心,二十歲前能取中秀才也少之又少。”
董一奎不由聯(lián)想起讓自己頭疼的隨園,嘀咕道:“錢展才、諸端甫、徐文長他們……”
中年人一時啞然,心里吐槽,你真是找不到人比了,隨園中多為東南年輕俊杰,即使年歲最長的徐渭當年也是神童,就你家里那幾個小兔崽子想和他們比?
董一奎咳嗽兩聲,“以先生看,若是在西北應試……”
中年人掐指一算,“再過兩年,二公子可以下場一試。”
董一奎點點頭,“每月束脩再加十兩銀子,還請先生盡心。”
“多謝大人,必不負所托……”
話還未說完,外間親隨咳嗽一聲,董一奎打發(fā)走中年人,“何事?”
“老爺,寧波知府拜門。”
片刻后,董宅中門大開,董一奎親自出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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