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六年四月二十二日。

    “這里原本便是王恭廠火藥庫所在，陛下請看。”

    朱由校負手走在王恭廠之中，對于下月將要發(fā)生的天啟大爆炸，仍是有些擔(dān)憂。

    前日陽武候薛廉上奏，說是王恭廠及下屬廠房，經(jīng)一月有余的搬遷，已經(jīng)全部搬往京郊廠址。

    朱由校很是高興，但還是放心不下，決定親自出宮來看看。

    皇帝出宮，很少有如今天啟皇帝這般一切從簡的，沿途百姓若不是恰好趕上，事先都沒有得到一點兒的消息，

    即便如此，周圍也很快圍滿了許多行人。

    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當今皇帝，許多人只是聽過他的傳說，真正看見皇帝這樣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還是頭一遭。

    對大部分人來說，這樣的經(jīng)歷，說是祖宗庇佑都不為過。

    朱由校走進王恭廠原本堆放火藥的廠房，這里現(xiàn)在顯得很是空曠，偌大個廠房，什么也不見了。

    “此處原本堆放多少火藥？”

    張世澤護衛(wèi)伴駕，說道：“回陛下，此處建于永樂六年，原有三千萬石的火藥堆放，專供神機營使用。”

    朱由校輕笑一聲道：“神機營？早就是個花架子了吧？這么多的火藥，用得完嗎？”

    “搬了也好，搬了給余的官兵去用，好過在這堆著出事！”

    張世澤連連點頭，不敢插話。

    在皇帝跟前，除卻張維賢、魏忠賢等少數(shù)幾人，沒有幾個人是不表露緊張之情的。

    張世澤更不敢說什么旁的，只是一板一眼地稟道：

    “薛濂說，搬運這些火藥，動用了不少人力，又從民間征夫千人，才是在期限內(nèi)完成。”

    朱由校點頭，道：

    “陽武候薛濂這次辦事得力，朕也兌現(xiàn)承諾，記他一功！”朱由校說著，想到什么似的，駐足又道：

    “不過朕聽說這個薛濂名聲不怎么樣，民間傳聞他強搶民女、無惡不作，不知是不是真的？”

    見張世澤不敢吭聲，朱由校只好主動說道：“你去查查，看看傳言是不是真的。”

    張世澤沒聽出朱由校的話外之意，心中甚至對這種事有些抵觸，但畢竟皇帝發(fā)話，也是連忙說道：

    “陛下放心，臣一定仔細查探。”

    朱由校倒不在乎他聽不聽得出來，這件事交給只要張世澤去做了，那自己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張世澤不僅好色紈绔被人抓到了把柄，就連自己主動給他賣的人情，也不見有什么主動。

    張維賢這個老滑頭，怎么就教出這個不諳世事的毛頭愣小子來？

    現(xiàn)在，朱由校不得不去想，要是張維賢駕鶴西去了，這個毛頭小子，能不能管得住南北這些勛貴。

    朱由校嘆了口氣，道：

    “走吧，再去其它的廠房看看，朕好安心。”

    張世澤有些不明所以，聽皇帝沒由來的嘆了口氣，有些不知所措，站定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追上。

    ......

    下午，朱由校回宮了。

    聽小閹稟說，自己方才離開半日，宮中卻又是一陣的雞飛狗跳，也是無奈的笑了笑。

    朱由校沒怎么想管，徑直走回乾清宮，在宮娥的纖纖服侍下凈面更衣。

    尋常寧靜的皇家安寢之地，隨著小皇子皇女們的逐漸長大，也是歡鬧了起來。

    雖然皇家有皇家的規(guī)矩，但對小孩子，這些都是無效的，只要不捅出什么大簍子，各宮的娘娘們都是睜只眼閉只眼。

    就算到了皇帝跟前，也不怕，大伙都知道，皇帝是刀子嘴豆腐心，特別護犢子。

    每月一次，頭房的老公公都要往內(nèi)宮去為皇長子請發(fā)。

    請發(fā)，便是皇家的規(guī)矩之一。

    皇明祖訓(xùn)規(guī)定：“皇室凡誕育皇子，無論嫡幼，自彌月起剪胎發(fā)，百日后定名，按一月為期剪發(fā)，至成年方止。”

    一向乖巧聽話的朱慈燃，不知怎的，又換了一樣心思，見剃頭的老公來了，便捂著腦袋鉆到桌子底下。

    看這副樣子，他是無論如何也要互助這一頭新萌芽的細發(fā)了，老公無奈，畢竟不好直接上手拽出來。

    思來想去，只好將目光望向一旁的女官徐氏。

    徐氏被天啟御封為皇長子的奶娘，哄朱慈燃出來這種事，自然要她來。

    徐氏蹲在桌子底下，不免軟硬兼施。

    “殿下快出來，好端端怎么忽然怕了請發(fā)？”

    見沒什么效果，徐氏只好著意板著臉道：“殿下快別使小性子，驚動了中宮娘娘，又要責(zé)你了。”

    見她搬出母后，朱慈燃心中揣揣，掙扎少許，不甘不愿地爬出來，嘴中喃喃有聲。

    看著自己哥哥都被剃了頭發(fā)，一旁剛到一歲的二皇子朱慈焴趕緊止了哭聲。

    朱慈焴的心思很單純，他之前不愿剃發(fā)，只是受了朱慈燃的影響，覺得這位哥哥仗著是元子，便以大凌小。

    在他的小心思里，元子如今剃了頭發(fā)，自己待會也剃了頭發(fā)，便能與他平起平坐了。

    想及此處，不哭也不鬧了，就這樣樂顛顛的瞧著。

    內(nèi)侍將滿臉不情不愿的朱慈燃請到繡凳上，往其頸上系了方紅色的綢緞子，然后頭房的老公擦了擦剃刀，上前開始剃頭發(fā)。

    不消小會兒，朱慈燃便是一個禿腦亮了。

    他坐在繡凳上，閑的無聊，轉(zhuǎn)頭看著自己幸災(zāi)樂禍的弟弟，忽然做了個鬼臉。

    這還沒完，老公擦凈剃刀交到內(nèi)侍端著的盤子上，拿出一包香粉涂在了朱慈燃光溜溜的腦袋上。

    粉白色的香沫飄散下來，掛在朱慈燃的睫毛上，落下淡淡的陰影。

    老公這才起身，沖一旁說道：“娘娘，剃完發(fā)了，老奴這就為二皇子剃發(fā)了。”

    朱慈燃噘著嘴，正百無聊賴的蕩著小短腿，聞言連忙轉(zhuǎn)頭，呀的一聲。

    “母后你怎么來了？”

    張嫣不知何時就已經(jīng)站在屏風(fēng)前面了，聞言微笑說道：“本宮不來，你還不定又要鬧出什么幺蛾子來。”

    朱慈燃摸著頭頂，戴上了內(nèi)侍捧來的帽子，滿臉委屈，似在悼念他那剛剛夭折的一頭“秀發(fā)”。

    徐氏偷偷從懷里摸出兩顆窩絲糖，遞了上去。

    沒成想，剛才還悶悶不樂的元子，接了糖立馬笑逐顏開，轉(zhuǎn)眼間便忘卻了剛才的事。

    這一幕，引得張嫣和幾名嬪妾掩嘴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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