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不能回頭的時候,我們只能繼續(xù)往前走。
終于可以暫時地駐扎下來,我們是那群死人中的幸存者。應該感到慶幸的,可是我剩下的只有對你的思念和憂傷。它們浩浩如江水,我無力地沉淪其中。
最后一顆星終于消失在天邊。仰望天際時,我今夜最后一次想到你。天明,又將起程,我不知道,明日明夜的此時此刻,我還有沒有命坐在這里思念遠方的你。
我的戰(zhàn)馬不見了!我得去尋它。它是我最忠實的朋友和伙伴。當然,務必要找到它。沒有它,我將會被棄絕在這荒郊野外,我將沒有能力走完這長路,回去見你——我的妻。
叫我到哪里去找呢?哦!原來它就在遠處的樹林下。你瞧!我是如此的神思恍惚,精神渙散,怎么忍心再去鞭打我的馬兒呢?它和我一樣,一樣思念著家鄉(xiāng)。
你知道嗎,馬嘶像風,像寂寞地掠過荒原的風,我一聽見它的叫聲,眼淚就流了下來。我仿佛看見你每天去田間為我送飯,柳絮飄落在你的頭發(fā)上。那時候,風吹得你黑發(fā)如風中的楊柳,輕舞飛揚。
“生死契闊,與子成,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我看見這八個字如紅色的流星墜落,當我閉上眼睛的時候,我?guī)缀醺杏X不到死亡的疼痛。只有,一生路盡,驀然回首時的甜美眷戀。
連日的搏殺終于猝然結束。我是如此的眷戀這人世,雖然它有百般的創(chuàng)痍,雖然我無法完成“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誓言,可是,此刻如潮水般侵襲我腦海的是屬于你一個人的記憶。我如此清晰地記起,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拉著你的手,對你許諾,要“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現(xiàn)在,請你原諒我,無法做到對你的承諾。生死的距離太遙遠,你我的別離太久長,不是我不想遵守你我之間的誓約,我的妻,我的眼睛再也無法亮起。
這是一個深沉而無望的愛情故事,一個征夫和妻子之間的愛,沉默到連名字也沒有。他們死后若有愛的墓碑,也許上面也是一片空白。
可是,《擊鼓》的憂傷彌漫了整部詩經(jīng),衛(wèi)國的風,無休無止地吹,吹紅了,我們的眼睛。
我記得,有一個女人曾在自己的文字王國里借著一個男人的口來探討情的真義,她要他引用《詩經(jīng)》上的句子向另一個女人求愛:“死生契闊,與子成。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這是一首最悲哀的詩……生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么,多么!可是我們偏要:“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好像我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是的,無法自主。可是,為什么還要忍不住奢望,奢望可以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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