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沒找到投宿的地方,好在我準備了鋪蓋。
以前在武俠片兒里,里,看到主角總能找一間兩間的破廟廢屋過夜,當下就有個錯誤印象,好象古代隨處都是廢屋似的。
實際上這是個錯覺啊。
我就沒遇到過幾次,就算遇到了,也是臟破到實在是不能住,還不如在樹上草里面窩一宿呢。不過現在沒了功夫,上樹是不可能了。
睡車里吧。
找了一片兒草把馬喂了,然后我在一邊吃干糧。要我這古代的交通工具雖然一不方便二不快捷三不舒適,但有一樣兒就是好。
不怕半道兒沒油。你要是荒山野嶺沒油了拋錨,能隨處隨地找個加油站不?可是這個馬吃的草卻是隨處都有啊。
不方便中的一大方便。
我看馬吃飽了,把他拴樹上,然后我把被褥鋪一鋪,倒頭在車里窩著睡。
于同跑這荒山野嶺來做什么呢?我迷迷糊糊地想。正常一點的理由,無非是:一,來公干。二,來旅游。三,來私奔……
以上三點都有可能。
我在不算寬的車廂里翻身,努力想找一個舒服的姿勢。唉,人真是老了,想當年和隨風……啊,不,現在他叫任,當年和任去追一個采花賊,依任一刀宰了得了,我非想看看他是怎么采花的……于是跟著那采花賊四處亂轉,每天緊要關頭我們都想法子給搗個亂,當然,幾乎都是我策劃,我實施,我旁觀,我善后……至于任做什么?他負責給我當保鏢,把風。有時候也拿刀子出來晃晃比劃一下嚇嚇人。
當時玩了一個多月,白天不大睡,晚上是娛樂時間更不可能睡,居然也不覺得累和困。現在真是不行,一到天擦黑我就昏昏然飄飄然不知所以然,只想往軟和的地方一扎,睡個痛快。
可是……今天的睡眠品質……
好象得不到保障耶。
我在跟周公下到一半棋,就隱約聽著車子外頭乒乒乓乓亂打。
拜托,要打別處去打,真沒有公德耶,沒看到有人在這里睡覺么!
把被子拉起來罩著頭,自我催眠——我沒聽到,我什么也沒聽到,外頭什么也沒有……
忽然嘭的一聲響,有什么東西撞到我的車轅上。
車身大大的一震。
我翻了一個身。
外面傳來慘叫……啊啊,這是幻覺,沒有人在叫,只是我夢中在殺雞……嗯,又殺了一只……啊,再殺了兩只……天哪,這么多雞被殺,我可以清蒸紅燒白斬燒烤風臘入湯……
靠,不要再殺了好不好,我再這么自我催眠下去我非被雞毛淹了不可。
我坐起身來,掀開車簾子。不意外看到車轅上一個黑乎乎的人影趴著。今晚月光不錯,能看清外面還在刀光劍影……啊,等一等。
雖然現在的視力不怎么好了,可是,場中明顯占著上風的那個人,用的劍法,我怎么覺得……
好面熟啊!
嗯,不錯,是面熟。這劍法我以前也會使……不過即使是當年我最熱愛學習的時候,也沒他使得這么漂亮爽利。
“哎——”我的一聲叫卡在喉嚨里,剛才看到一個家伙從背后掩上去偷施暗襲,我的行為竟然比理智快了一步,竟然想出聲提醒。可是那個切人如殺雞一樣快的家伙反應極快,回手一劍把那個殺翻在地!
厲害!
佩服!
比我當年第一次下廚剁雞頭可干脆多了!
好了,看樣子他完不用我多事。
我就好好兒的老實的看好了。
幸好我有先見之明,怕有人過路偷馬,把馬拴得挺遠,不然讓他們錯手傷了我的交通工具,那我可要哭死。就算不傷著,嚇著驚著也難辦啊……再退一步,就算沒傷著沒嚇著沒驚著,那總也會吵到它休息,它如果睡眠不足,明天怎么能幫我拉車……
我這么胡思亂想的時候,那個人已經把場中能站著的人,部變成了躺著趴著傷著殘著……他環顧一周,夜風嘯嘯,冷月迷離呀……
他以一個極漂亮的姿態,把劍還入鞘中。
嗯,少年英俠的標準POSE。
我在心里嘖嘖稱贊。雖然看不清臉,但是從身手,身材,氣質各方面來,他已經可以打八十分了。
好看是好看,就是血腥氣太濃了,我皺一下鼻翼,我對這個味道有點過敏。
當年在魔教的囚牢里留的后遺癥。
常言得好,寧可三歲沒娘,不可五更起床。
現在可才三更呢,沒事兒我就繼續睡咯……
我放下車簾,躺了下來。嗯,把被子裹裹緊。
咚咚咚。有人敲車壁
我翻個身。
咚咚咚咚咚咚。
我捂住耳朵。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坐起了身來,沖車外面喊:“有事就,吵人睡覺你不怕遭報應么!”
外面一把好聽的聲音:“實在是打擾,請問兄臺有金創藥沒有?”
我深呼吸……冷靜冷靜。
一,二,三,四,不行,還是不冷靜。
再數……一,二,三,四,五……
“這位兄弟,你是不是睡著了?”外面的人溫文有禮的聲音。
我從牙縫里擠出聲音:“我的藥也是銀子買來的,一兩銀子一錢,你買不買?”
那人輕輕一笑:“非常地方非常論價,兄臺有多少都賣給我吧。”
接著車簾開了一角,有只手伸了進來,掌心托著微微銀光。
嗯,好大一錠元寶。
我倒不是圖他給錢,只是想趕緊倒頭睡覺。在包里摸摸摸,摸了一個瓶子遞在那手里,然后拿起那錠銀子。
忽然那只手反上來扣住了我的脈門,一股大力猛然把我向外拖了出去!
我身不由已,眼前一陣黑,屁股生疼,才發現自己坐到了草地上。
不等我反應過來,喉頭就被人扣住了。
“魔教的嘍羅真是花招兒百出……深夜荒郊,一輛無馬的車孤伶伶停在此處……打著什么鬼主意?”
我困難的掙動,可是捏著我喉嚨的人不妥協:“快!看到地上這些人了沒有?你想和他們一樣么?”
“那個……我……是……過路的。”我非常非常不容易的擠出句話來!
“騙鬼去吧!過路的看到殺人竟然不跑?”他斜睨我。
月光正映在他臉上,這人我沒見過。
“我也想跑啊……”我很吃力的,指指自己的腳:“可我腳……不方便的。再,你們江湖仇殺,跟我又……沒關系。”
他把我摁倒,非常之粗魯。我真懷疑這家伙和剛才那溫言軟語討藥的是不是同一個哦!
他在我的腿上腳上一通捏,然后站起身來,象變魔術一樣,聲音又變得很溫和,翻臉比翻書還快!
“對不住,多有得罪。”
我搖搖頭:“算啦。這么多人打你一個,你也怪不容易的。還有事沒有?沒事我可真要睡了,明天我還要趕路。”
等我慢吞吞的爬上車,正要抖開被子,再會周公尋棋,那人又在車外:“兄臺,還要打擾一下。”
我恨得要吐血:“有話快!”來下面還有一句有屁快放。但是,我是個文明人,而且我很累,能少幾個字就少幾個吧。
“請問兄臺,此去步華山,還有多久路程?”
我怔了一下。
步華山?
這名字很少有人叫,外面的人不知此山的存在,地的人就叫荒山。
步華山這名字,好象……只有,云劍門的人這么叫吧。
因為竹遠先生住在那里,云劍門算得上跟他有往來,才會知道這湮沒已久的山名。
我聲音有點啞:“沒聽過……你打聽這山做什么?要去上香還愿么?”
他輕輕嘆了口氣:“我要去找藥,救人。”
不等我下句話再問出來,忽然一聲冷嘯傳入耳中。
呀,這聲音也挺耳熟的!
再仔細聽聽,這……應該是那個于同的聲音啊。
時間緊迫,我只來及再問一句:“你要什么藥,救什么人?”
突然一只手又從那車簾子里伸了進來,快得我看不清動作,一把扣住我的前襟把我又揪了出來。
那人臉湊近了我,聲音低得象蚊鳴:“你,是,衛,風。”
一字一字得又慢又細,但語氣絕對是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我的直覺反應是想吐血!
連于同那個恨我恨到骨子里的家伙都沒有一眼把我認出來,憑什么這個陌生人卻一下子猜出了我的身份?
鬼鬼到,在我沒來及否認抵賴之前,于同,來得當然也不止他一個人。
三四條黑影站在了面前不遠處。
揪著我前襟的這位朋友慢慢松開手,我腿軟了一下,實在是沒力氣站了。想當初這些骨頭碎成一片一片,老頭兒給我接得那是萬分艱難,而且接好了會有后遺癥……
就是睡眠一定要充足,連內急都不要起身是最好。
所以我現在睡前都少喝水,而且一定保證充足睡眠。不但美容,重要是養骨啊!
我軟坐在地下,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那個耍劍漂亮的,語氣溫和而行為古怪的少年看著我,輕聲:“我叫林更,是劉青風的親傳弟子。”
我愣愣的點頭。
我當然知道,單看那劍法劍路和劍氣,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不過我有點偏才,不愛練劍。
不過,這和你猜到我的身份,又有什么關系呢?明明我們是沒見過面的陌生人,我為什么沒有一見到你就很酷很拽的上去揪著你的領子大叫:“你,是,林,更!”
這個人,真不簡單。
就在我和這個林更四目相交脈脈傳情……于同不爽的聲音傳來:“姓林的,把天松交出來!”
林更嘿嘿一笑,聲音里滿是冷厲……嗯,這人的聲線真是千變萬化,不知道他有沒有考慮過不混武林而改行去當聲優?你聽你聽,真是剛柔并濟攻受皆宜的一把好嗓子吧……
我坐在那里YY的時候,于同卻突然被消聲了,一個更加,更加,更加(我實在是形容不上來更加什么的聲音,反正我聽著是絕對渾身不舒服!)更加XX的聲音響了起來:“林公子,我不想多生是非,你現在還交天松,我們各走各道,豈不是好?”
林更那奸笑的聲音收了起來,變得十分溫和而且恭敬:“想不到為了區區一瓶天松,連任教主的大駕親至這荒郊僻壤,真讓弟臉上增光。”
任的聲音冷冷的波瀾不驚:“林公子是白道后起之秀,一把劍三日飲了我教眾不下百人之血,何必妄自菲薄?”
林更聲音突然變得很啞沉:“任教主得是,吃一塹長一智,我那個笨蛋師兄衛風的前車之鑒猶在,我哪里敢對豺狼虎豹心存慈念呢?”
這一句話象是一個巨磅的饅頭,一下子把任噎得沒了話。
過了片刻,他才緩緩地:“林公子若是一定要刀兵相見,就讓不相干的人避了開吧。”
這個不相干的,好象是指……軟在地下被忽略的路人我吧?
林更聲音恢復到正常人那聲調,可是出話來能把人氣死:“怎么好象我愛刀兵相見似的,你們這一批批一次次來的人,難道都是赤手空拳來找我林某人的麻煩的么?任教主顛倒黑白是非不辨的功夫,倒真是登峰造極,實在令在下佩服!”
任沒話,于同倒是沉不住氣了,噌地一聲劍就出了鞘。
林更不慌不忙地:“哎,我忘了,你們是魔教嘛,來就是厚顏無恥多行不義,跟你們講道理,我可不是笨蛋么?可是當年就有我那個無緣的笨蛋師兄,非覺得自己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覺得世上一切不公道的根子都長在他自己身上,已經死了九成了,非急巴巴地沖出來,在萬眾矚目下死個透實……不知道任教主午夜夢回的時候,有沒有一次兩次,夢見過這個笨蛋呢?”
這話得好不凌厲,我只覺得心里一痛,好象什么地方給劃開一道口子。
于同呼喝被任制止,他聲音倒算平穩:“令師為人溫文,拙于言辭,想不到林公子竟生了這樣一張利口。”
林更冷笑道:“我師父自然是笨人,當天制住了你,竟然不下殺手。若是當時依了傅大哥之議,怎么會容你茍活到今天!區區一瓶天松,你要我便給你。只是,你這藥想給誰用?你這藥的時候……就不會問心有愧么?制此藥的人,可早不在世上,一瓶天松膠,也治不得什么七癆八傷,更加治不得心病!”
最后心病兩個字,他語音極重。
任身子似乎晃了晃,緩緩道:“你是他的師弟,我不想殺你。”
林更的手指扣在劍柄上,我坐在地上仰頭看他。
原來是他。
我離開山上之后,聽劉青風又收了一個弟子,資質極高的。
模模糊糊記得,是姓林。原來山上屬我最,是師弟。而林更入門后,師傅特地給我送信,雖然林更比我大一歲,可是入門晚于我,所以我終于有了一個師弟了!看到信那天,我高興之極,吵得隨風……不,是叫得任,半晚沒有睡著覺。
林更……
他真是好一張利口。
那么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都翻出來。
還有,天松膠不算什么好東西,不過是續心脈的輔用藥,倒是氣味特別好聞,當年我因為迷上松子糖,所以老把天松膠當護手霜使……
也不到為它打破頭的地步吧。
我這么一出神,他們又了什么我就沒聽清,等我回神的時候,卻是于同那清嫩的,好象沒變過的聲音在:“誰比誰心狠手辣?當年你師傅闖來救人,單救玉公子一個也就罷了,還把衛風身上的功力數吸走給玉公子續命……起來衛風死無葬身之地這事,大家都有份吧。林更,你得山響,倒不覺得劉青風身也不是個好東西?”
我心中猛地一痛。
腦子里嗡嗡的直響。
太,太討厭了。
我一直都討厭于同。不恨他,只是討厭。
他總是,我最不想聽的話。
當年的斷魂逍遙散,我和衛展寧一人被灌了半劑。
指使人灌藥的于同,笑得十分惡毒,站在甬道的火把下面:“劉青風的人已經打到外頭了,看看你們兩個,他救哪一個?”
至今仍然記得,他臨走時在我耳邊:“衛風,我我照顧了玉公子許久,這倒不是騙你的。他睡夢中常常叫著……風,風……不過,你我都知道,他叫的,不是你。”
不是你。
不是我。
是的,不是我。
甚至是,我連名字,都這么可悲。
衛風。
衛展寧為什么給我取名衛風?
我心痛得好厲害,眼前一片紅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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