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種種原因，爸爸向公司請了長假待在家里，腿部受傷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卻不是最主要的因素。他的老板和同事對他都不同以前了。大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他辦公室外徘徊，也不敢太靠近他的辦公桌。同事們好像覺得女兒遭到謀殺是個傳染病，大家似乎覺得只要在他面前一松懈，同樣的悲劇也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沒有人知道爸爸怎樣應(yīng)付這種悲劇，但與此同時，大家又不想看到爸爸流露出悲傷，他們希望爸爸把傷痛儲藏在檔案柜里，放進大家都看不到的抽屜里，永遠(yuǎn)都不要打開。每當(dāng)爸爸打電話回辦公室請假，老板總是欣然同意，如果有必要的話，多請一星期、甚至一個月都沒關(guān)系。爸爸還以為這是因為他平日準(zhǔn)時上班，也不介意加班，所以老板才這么爽快。在家靜養(yǎng)的日子里，他避開哈維先生，強迫自己不要想他。除了寫在筆記上之外，他再也不提哈維先生。他把筆記藏在書房里，令人驚訝地，媽媽沒什么就同意不再清理書房。他在筆記里向我道歉：“心肝，我需要休息一陣子，我得想明白如何追查下去，我希望你能諒解。”他決定十二月二日，感恩節(jié)過后銷假上班。他要在我逝世一周年之前回去工作。辦公室是他所能想到最公眾、最能轉(zhuǎn)移注意力的場合，他回去上班，大家才知道他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

    但如果他有勇氣面對自己的話，就會明白：這只是一個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一回去上班，他就不必面對媽媽了。

    如何重修舊好呢？如何再度讓她動心？她顯得來疏離，她的副精力似乎都在抗拒這個家，他卻把副精力放在家里。最后他決定養(yǎng)精蓄銳，同時想辦法對付哈維先生。他失去的或許不只是我，但責(zé)怪他人，總比想失去了什么來得容易。

    外婆好感恩節(jié)時來我家，琳茜這一陣子都照著外婆在信上的指示做保養(yǎng)。外婆把黃瓜切片放在眼部，可以消除眼部浮腫；把燕麥粥涂在臉上，可以清潔毛細(xì)孔，幫助吸收多余的油脂；用蛋黃洗頭發(fā)，頭發(fā)會更有光澤。琳茜第一次用這些東西美容時，自己都覺得有點愚蠢，媽媽看了也莞爾一笑，但隨即想到自己是否也該做些保養(yǎng)。因為想到賴恩，所以她腦中才會閃過這個念頭，但她之所以想起他，并不是因為愛上了他，而是因為和他在一起，她才能忘掉其他事情。

    外婆到來的兩星期前，巴克利和爸爸在后院和“假日”玩，巴克利和“假日”在一堆堆干枯的樹葉里跳來跳去玩躲閃追逐的游戲，“巴克利，心，”爸爸，“你會惹得‘假日’咬人的。”結(jié)果果真如此。

    爸爸他想試試新游戲。

    “我們來試試看你這個老爸爸還背不背得動你，讓你‘騎大馬’，再過不久，你就太重嘍。”

    就這樣，爸爸?jǐn)[出了笨拙的姿態(tài)。在后院里，只有他、弟和“假日”，就算他跌倒了，看到的也只有這兩個愛他的家人。他和弟一起努力，兩人都想重溫尋常的父子之樂。巴克利站到鐵椅上，爸爸：“好，爬到我的背上，”爸爸往前蹲，接著：“抓住我的肩膀。”他并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背得動弟，我在天堂屏息觀看，手指相握，暗自為他祈禱。爸爸在玉米地里就成了我的英雄，這時他冒著傷勢復(fù)發(fā)的危險，就為了讓弟知道一切還像以前一樣，我看了更是佩服。

    “把頭低下來，好，頭再低一點。”爸爸邊走邊警告弟，父子兩人得意洋洋地前進。他們穿過門廳，繼續(xù)走向二樓，爸爸心地保持平衡，每踏上一階階梯都感到一陣劇痛。“假日”在樓梯上過他倆，巴克利騎在上面，樂不可支，爸爸覺得這么跟自己較勁是值得的。

    父子兩人和狗一上樓就發(fā)現(xiàn)琳茜在浴室里，琳茜看到他們立刻大聲抱怨。

    “爸——！”

    爸爸站直，巴克利伸手碰碰天花板上的電燈。

    “你在做什么？”

    “你覺得我像在做什么？”

    她坐在馬桶蓋上，身上圍了一條白色的大浴巾（這些浴巾都經(jīng)由媽媽漂白，掛在洗衣繩上晾干、折好，放在洗衣籃里，拿到樓上放毛巾的柜子里……）。她的左腿跨在浴缸邊緣，腿上涂滿了刮胡膏，右手拿著爸爸的刮胡刀。

    “別用這種傲慢的口氣話。”爸爸。“對不起，”琳茜低下頭，“我只想有點**權(quán)。”

    爸爸舉起巴克利，把他抬高到自己頭上，“洗手臺，巴克利，踩到洗手臺上。”爸爸，平常爸媽不準(zhǔn)他踩到洗手臺上，現(xiàn)在爸爸居然叫他踩上去，也不管他沾了泥巴的雙腳肯定會弄臟洗手臺的磁磚，巴克利覺得非常興奮。

    “好，跳下來。”弟照辦，“假日”繞著他跑跑跳跳。

    “寶貝兒，你還，不到刮腿毛的年紀(jì)。”爸爸。

    “外婆十一歲就開始刮腿毛了。”

    “巴克利，回你的房間，把狗一起帶走，好嗎？我一會兒就過去。”

    “好，爸爸。”巴克利還，爸爸只要有耐心略施計，弟就愿意坐到他背上，兩人也可以像一般父子一樣玩耍。但爸爸看著琳茜，心中痛上加痛。他仿佛看到牙牙學(xué)語的我被大人抱著洗手，但時間卻就此停住，我永遠(yuǎn)沒機會做妹妹現(xiàn)在打算做的事。

    巴克利離開之后，爸爸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琳茜身上。他該照顧好兩個女兒的，現(xiàn)在只有在這個僅存的女兒身上盡心了。“你知道要心吧？”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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