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校讓每個學(xué)生接受測驗，借此決定誰是、誰不是天才生，我常對琳茜，雖然我有點不高興自己不是天才生，但更讓我惱火的是琳茜的金發(fā)。我們姐妹生來都有一頭金發(fā)，但我的發(fā)色來淡，到后來變成一頭不聽話的灰褐發(fā)；琳茜仍是一頭金發(fā)，而且閃耀著神秘的光澤，她是家里惟一地道的金發(fā)女孩。獲選為天才生后，琳茜發(fā)憤圖強，一心想成為名副其實的優(yōu)等生。她閉門苦讀，而且�？粗仡^書，我看《你在那里嗎？上帝；是我，瑪格麗特》之類的青少年讀物，她則研讀卡謬的《抵抗》、《反叛》和《死亡》，雖然她或許讀不透這些作品，但她把書帶在身邊，同學(xué)甚至老師們看了都對她敬畏三分。
“我的意思是，我們都想念蘇茜�！眲P定先生。
琳茜默不作聲。
“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凱定先生試著安慰琳茜。
琳茜面無表情地回瞪他一眼。
“現(xiàn)在你得負(fù)起責(zé)任嘍，”他不知道自己在些什么，但琳茜始終保持沉默，讓他覺得自己或許中了什么，“你是沙蒙家惟一的女孩了。”
琳茜依然毫無反應(yīng)。
“你知道今天上午誰來找我嗎？”凱定先生一直保留這個大消息，他確定這件事一定能引發(fā)琳茜的反應(yīng)�！暗贤叵壬缟蟻碚椅遥虢M織一個女子球隊�！眲P定先生繼續(xù)，“你是其中的靈魂人物，他看到你表現(xiàn)得那么好，簡直和他隊里的男選手一樣杰出，他覺得如果由你領(lǐng)頭的話，其他女孩一定踴躍參加，你覺得怎么樣？”
妹妹的心房有如拳頭般緊閉，她面無表情地回答：“據(jù)我姐姐在離球場大約二十英尺的地方遭到謀殺，我想我恐怕很難在這里踢球。”
這話到了點子上！
凱定先生目瞪口呆地看著琳茜。
“還有什么事嗎？”琳茜問道。
“沒事了，我……”凱定先生再度伸出手，他還抱著一絲希望，指望琳茜能夠理解他的用心。“我希望你知道，大家都很難過�！�
“我第一堂課快遲到了�！彼�。
在那一刻，她讓我想起西部片中的一個角色。爸爸喜歡西部片，我們父女三人常一起看深夜播出的影片，片中總有一個男人，開槍射擊之后把手槍舉到唇邊，吹一口氣，將煙霧吹向荒野。
琳茜站起來，慢慢走出校長辦公室，這是她惟一可以喘息的時刻，秘書們聚集在校長室外，老師們在教室里，學(xué)生們坐在課桌后，爸媽在家里，警察時來時往。她絕不崩潰，我看著她，感覺得到她在心里不斷重復(fù)：很好，一切都很好。沒錯，我死了，但這種事情隨時都會發(fā)生，人總是難免一死，不是嗎？那天她走過校長室外面的辦公室，她看起來好像在直視秘書們的眼睛，其實她看的是秘書們擦得不好的口紅，以及她們的縐紗上衣。
當(dāng)天晚上，她躺在自己房間的地上，雙腳伸到衣柜下方，做了十下仰臥起坐。然后翻身繼續(xù)做俯臥撐，她做的可不是女孩子通常做的，而是迪威特先生教的陸戰(zhàn)隊操式：抬頭、單手著地，或是兩下之間合掌拍擊。做了十下俯臥撐之后，她走到書柜旁取下兩最重的書，一是大辭典，另一是世界年鑒。她一手拿一練習(xí)舉重，舉到手臂發(fā)酸才停下來。她只專注于自己的呼吸：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鄰居歐垂?fàn)柤矣袀�陽臺，我從就羨慕他們家的陽臺。天堂的廣場上也有個大陽臺，此時，我坐在陽臺上看著滿懷怒氣的妹妹。
我過世幾時前，媽媽在冰箱上貼了一張巴克利的畫，圖畫里有條粗粗的藍(lán)線，將天空與地面隔成兩半。我死后的那些日子里，我看著家人在畫前走來走去，到后來我相信天堂和凡間，真的有這么一條粗粗的藍(lán)線，那是所謂的陰陽界，天堂與人間的地平線在此處交疊，色澤有如藍(lán)紫的矢車菊、寶藍(lán)的土耳其玉及湛藍(lán)的天空，我真希望置身于這片深藍(lán)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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