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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惡的催眠師 正文 第十章 如何用催眠術(shù)謀殺一千萬人

作者/周浩暉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pluralapp.com ,就這么定了!
    1

    兩周之后。

    西餐廳內(nèi),氣氛雅致。羅飛、劉、陳嘉鑫、凌明鼎、夏夢瑤圍坐一桌,共同慶賀欣欣向榮的新局面。

    白亞星死后,群龍無首的“中國催眠師行業(yè)聯(lián)合會”很快土崩瓦解。凌明鼎重新召開催眠師大會,一舉奠定了他在行業(yè)內(nèi)的領(lǐng)袖地位。

    夏夢瑤登上《神州達人秀》的舞臺,在國電視觀眾面前展示了她的催眠表演。節(jié)目大獲成功,現(xiàn)在省衛(wèi)視又邀請夏夢瑤參加另一場重要的晚會。這場晚會的主角是位世界級的魔術(shù)大師——來自澳大利亞的凱威爾。凱威爾首次造訪中國,將給中國觀眾帶來一場盛大的電視魔術(shù)表演秀。而夏夢瑤則作為特邀嘉賓中的一員,將在晚會上進行二十分鐘的催眠表演。除了夏夢瑤之外,另外幾名嘉賓都是聲名赫赫的歌手或影星。夏夢瑤能得到這樣的邀請,明她的影響力已足以和那些一線的演藝明星相媲美。

    凌明鼎破解了陳嘉鑫的心錨,后者重歸羅飛陣營。陳嘉鑫對陷害羅飛一事極感愧疚,多次提出要向魯局長明真相。但羅飛覺得時機尚不成熟。

    “憑你一個人的法想要翻案太難了。還是先找到那份錄音再吧。”

    所謂“錄音”就是白亞星臨死前提到的那段自白,據(jù)這段錄音可以解釋審訊時的真相,但白亞星強調(diào),錄音只有在羅飛“覺醒”后才會出現(xiàn)。

    羅飛不可能“覺醒”,他只能主動去尋找那份錄音。可惜到目前為止,此事尚無實質(zhì)性的進展。

    杜娜和楚維是白亞星生前最親近的心腹,羅飛把這二人當作重點調(diào)查的目標。杜娜自白亞星死后便心灰意冷,獨自一人回到了西南。羅飛跟了她幾天,一無所獲。楚維更絕,干脆徹底沒了蹤跡。此人是刑警出身,反偵查能力極強,他要是刻意隱藏自己,再想找他絕非易事。

    雖有這般不順,但白亞星已死,其苦心經(jīng)營的“凈化工程”也遭遇重挫。這對羅飛等人來無疑是一場勝利。若要論功行賞,夏夢瑤似乎是最大的功臣,所以她也成了次聚餐時的話題核心。尤其是凌明鼎,更是頻頻向她舉杯,夏夢瑤則以茶相應(yīng),兩人歡言款款,一唱一和地頗為默契。看來經(jīng)歷這一場絕境逢生的變故之后,他們的關(guān)系又愈發(fā)親近了。

    餐后的甜點是店家特色的干酪。羅飛對這種甜食不太感興趣,略略嘗了點味道就棄在一旁。陳嘉鑫胃口倒好,三兩口就將一塊干酪吞進肚里。旁邊的夏夢瑤則是一副淑女風范,她用叉子將干酪挑起,送到唇邊后用左手遮擋著輕輕咬下一塊。正待細品時,她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夏夢瑤將沒吃完的干酪放回餐碟,又取紙巾擦擦嘴,隨后離座接聽電話。片刻她回到桌邊,帶著歉意道:“是樂飛,他剛剛想到一個好的舞臺創(chuàng)意,急著要和我討論呢。”

    “哦。那你快去吧。”凌明鼎立刻揮手表示支持。

    陳嘉鑫主動請纓:“我開車送你。”

    夏夢瑤微笑答謝。這時羅飛又對身旁的劉道:“你也一塊兒送送夏吧。”

    劉一愣。有必要去兩個人送嗎?他納悶地看了羅飛一眼,而羅飛則端著杯茶水不動聲色。劉也跟對方好多年了,一轉(zhuǎn)念便明白了對方的用意。于是他站起身笑道:“好啊,吃得太飽,正好去活動活動。”

    夏夢瑤三人結(jié)伴而出,桌邊只留下羅飛和凌明鼎二人。凌明鼎知道羅飛是故意把劉支走的,這會兒便主動問道:“你有話對我?”

    羅飛把一件物品遞給對方:“你看看這個。”

    那是一個琥珀掛墜。凌明鼎接在手里看了一會兒,問道:“怎么了?”

    羅飛反問:“你怎么不打開?”

    “打開?”凌明鼎將那掛墜來回翻轉(zhuǎn)了幾圈,“這東西能打開嗎?”

    羅飛只是看著凌明鼎,并不作聲。后者研究一番后終于找到了背座和琥珀之間的縫隙,他把指甲插進去一扳,那塊琥珀被卸了下來。凌明鼎注意到琥珀背面的字,輕聲念道:“我嫁的人是個ga,我的身體永遠屬于你。——嗯?什么意思?”

    “白亞星在墜樓那天始終把這個掛墜捏在手里。”羅飛凝目對凌明鼎道,“我想你應(yīng)該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哦?”凌明鼎看起來有些驚訝,他重新審視著那塊琥珀,猜測道,“難道……難道這是高梅寫給白亞星的?”

    羅飛沒有正面回答,只問:“現(xiàn)在你知道白亞星為什么要跳樓了?”

    “高梅要嫁的人是個同性戀?那就是白亞星誤殺了高梅?”凌明鼎認真地分析道,“高梅在用一種形式上的婚姻給白亞星施加壓力,她并不會舍棄自己的清白之軀。”

    羅飛點點頭,用眼神勾著對方道:“繼續(xù),把你的猜測都出來。”

    “這墜子應(yīng)該是高梅臨別前送給白亞星的,她希望對方能發(fā)現(xiàn)琥珀背后的秘密,從而得知自己的苦心。可惜白亞星完沒領(lǐng)會高梅的用意,他將對方殺害之后,只把這個掛墜作為普通的紀念物帶在身邊。直到若干年后的一天,白亞星終于看到了琥珀背面的留言,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錯,于是便產(chǎn)生了要自殺贖罪的念頭。”

    羅飛又問:“你覺得白亞星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的?”

    “肯定是在那完稿之后。因為在里,主角的未婚妻面臨著被強xx的危險,她以生命為代價保住了貞操。白亞星既然寫出了這樣的情節(jié),明他還不知道要和高梅結(jié)婚的那個人其實是個同性戀。”

    凌明鼎的言辭聽起來頗有道理。但羅飛沉默片刻之后,卻道:“你有沒有覺得這事有點不太對勁?”

    “嗯——”凌明鼎皺了皺眉頭,“白亞星自殺的時間確實有些奇怪。那會兒正是他一帆風順的時候啊,他想死也不該選這個時機……”

    羅飛提醒對方:“要解釋的話也是有理由的。那天夏不是答應(yīng)加入他的事業(yè)嗎?白亞星可能覺得一切都安排好了,所以能安心離世。”

    “也是啊。”凌明鼎點頭道,“或許就是這個原因吧。夏欺騙白亞星只是為了自保,沒想到卻促成了對方自殺。”

    羅飛卻又笑了,他反問道:“你覺得白亞星這么容易被騙?”

    凌明鼎眨眨眼睛,他貌似被對方繞暈了。

    “夏能得到白亞星的信任,恐怕是使用了特殊的方法吧?”

    凌明鼎沉吟道:“你是……催眠?”

    “來是白亞星對夏實施了催眠,但他引導失誤,夏在中途清醒過來。這時夏為了自保,便反過來用催眠術(shù)迷惑了白亞星——這樣的推測也很合理啊。”

    凌明鼎愣了片刻,喃喃道:“或許……或許真是這樣?白亞星對夏毫無防備,所以夏順勢反擊的話很容易得手。不過……她怎么沒和我過這事呢?”

    “真沒過?”

    “沒有啊。”凌明鼎凝目看著羅飛,他開始感覺到對方話里有話。

    羅飛沉默了一會兒,話鋒一轉(zhuǎn):“你那天是幾點到的銀陵飯店?”

    “六點多一點吧。你看到我的時候,我剛到了沒多久。”

    羅飛笑了笑,:“可是那會兒你的頭發(fā)已經(jīng)徹底干了。”

    “你懷疑我很早就到了?”凌明鼎聳聳肩膀,解釋,“我那天打了個出租車,車里的暖風開得很足。我坐了有二十分鐘的車吧,那暖風足以把我的頭發(fā)烘干了。”

    羅飛專注地看著對方,似乎在審視些什么。

    凌明鼎把手一攤:“你到底想什么?我為什么要騙你?”

    羅飛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他慢條斯理地道:“前些天我去了一趟西南,我找到了和高梅訂婚的那個人。有趣的是,這人并不是同性戀,他后來還娶了另一個女人,兩人生的兒子已經(jīng)四歲了。”

    凌明鼎怔住了,他看看羅飛,再看看手中的掛墜:“那……這墜子是怎么回事?”

    “這墜子上的字并不是高梅的留言,它是一柄鋒利的尖刀,瞄的就是白亞星的心穴!”羅飛凝起臉色道,“一刀下去,足以致命!”

    凌明鼎終于聽懂羅飛的潛臺詞了,他變了臉色:“你懷疑這是我設(shè)的局?”

    羅飛曖昧地回應(yīng)道:“不管是誰吧,總之這人肯定是個催眠高手,而且他非常了解白亞星。”

    “是的。”凌明鼎無奈地笑了,“我就是最符合條件的那個人。我懂催眠,那天又剛剛讀過白亞星寫的自傳體。更重要的是,我和白亞星勢不兩立,有著充分的作案動機。”

    羅飛不話,而此刻不話就代表了默認。

    凌明鼎把身體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他仰頭一嘆,道:“別繞圈子了,大家明明白白地攤牌吧——你是怎么想的?”

    對方既然這么了,羅飛也就坦然陳述:“那天夏從催眠狀態(tài)中醒來,順勢反擊后將白亞星催眠。隨后她給你打了電話,你很快就到了銀陵飯店。這時你意識到,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出現(xiàn)了!既然白亞星已經(jīng)被催眠,何不更進一步,徹底扭轉(zhuǎn)敗局?于是你利用那個掛墜,在琥珀背面刻上了一句話。接著你讓白亞星相信這句話是高梅的留言。這些步驟都是在催眠狀態(tài)下完成的,而且效果非常好,因為你精準地把握了對方的心穴。白亞星愿意相信高梅對自己的忠貞,他的精神世界順應(yīng)著你的引導,完成了一次對自我的欺騙。最終白亞星用自殺的方式實現(xiàn)了殉情和贖罪——這正是你所追求的最理想的結(jié)局。”

    聽羅飛完之后,凌明鼎默然愣了半晌,最后他“嘿”地一笑,道:“好吧好吧,就算你的都是真的。你準備怎么樣?要逮捕我嗎?”

    “你攻陷了他的心穴,他因此而自殺,這事從法律上來無法定罪。”羅飛搖著頭道,“更何況我根沒有證據(jù),我只是推測而已。”

    “那不就得了。”凌明鼎像是松了一口氣,他反過來開始勸羅飛,“白亞星死了,他的計劃也破產(chǎn)了,這才是最關(guān)鍵的。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又何必深究呢?”

    “好吧,那這個話題到此為止。”羅飛頓了頓,又換了嚴肅的口吻道,“但另有幾個問題,我希望你如實地回答。”

    凌明鼎點點頭:“你吧。”

    “白亞星在自殺前指定了兩個人作為‘凈化工程’的繼承者,一個是夏,另一個人的信息你知不知道?”

    凌明鼎仿佛從未聽過這事,茫然反問:“還有另外一個繼承者?是不是楚維或者杜娜?”

    羅飛也相信凌明鼎確實不知。因為那人在白亞星心中地位極重,即便他被催眠了,恐怕也不會把相關(guān)的信息泄露出去。于是羅飛便轉(zhuǎn)到了第二個問題:“另外我想問的,是關(guān)于那筆巨款的下落。”

    凌明鼎咧咧嘴:“你覺得那些錢被我侵吞了?”

    “白亞星既然準備自殺,對這筆錢款肯定有所安排。而你把他催眠之后,或許能誘問出錢款的下落?”羅飛頓了一頓,又道,“白亞星死后,夏仍然上了《神州達人秀》,現(xiàn)在連凱威爾的表演都邀請她了,我想這背后一定有著資的力量。”

    “這錢確實不在我的手上。”凌明鼎鄭重地回應(yīng)羅飛,“夏的粉絲現(xiàn)在遍布國各地,她能有今天的成就,個中原因未必像你想象的那樣復雜。”

    羅飛感覺到對方的抵觸情緒,他攤攤手:“那好吧——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凌明鼎用目光等待著。

    “你有沒有對夏實施催眠?”

    “什么?”凌明鼎似乎沒聽懂羅飛的話語。

    “夏是不是你計劃中的一環(huán)?她被白亞星催眠后還能及時醒來,是不是你提前給她種了心錨?”

    凌明鼎瞪大眼睛看著羅飛:“你是我故意讓白亞星把夏帶走?利用夏來實施個人的復仇計劃?”

    羅飛正色回視著對方:“我覺得這個問題很重要。實話吧,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理解你,哪怕你謀害了白亞星,哪怕你侵吞了那筆巨款,但你對夏的真實態(tài)度會關(guān)系到我對你人品的評價。”

    “好,好!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你認為我催眠了夏,把她當成了實施個人野心的工具。從最初的催眠表演,到最后針對白亞星的絕地反擊,這一切都是我操縱的。我根不顧夏的安危,我只是把她當成一具精神傀儡!”凌明鼎激動,最后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好吧,好吧!你要怎么想就怎么想,我才懶得對你解釋!”

    完這話,凌明鼎憤然離席,激動之余他的動作有些失控,身體撞得餐桌嘩啦啦作響。他完不管不顧,頭也不回地獨自離去。

    羅飛看著凌明鼎的背影,忽覺有些自責。難道自己真的錯怪了對方?若是如此,以后還得好生賠罪。

    羅飛一邊這么想著,一邊騰出手來整理凌亂的餐桌。忽然他的視線定在了某處,竟愣愣地半晌沒回過神來。

    那是夏夢瑤的餐位,餐碟中殘留著一塊干酪,那干酪僅僅被咬掉了一口,邊緣處因此留下了夏夢瑤的齒印。

    那齒印和羅飛記憶中的某個碎片聯(lián)系起來。當他意識到這種聯(lián)系所暗藏的寓意時,他頓時感覺渾身發(fā)冷,如墜冰窟。

    省城新建的奧林匹克體育館內(nèi),凱威爾的魔術(shù)晚會正在進行第一次彩排。

    與大牌明星同臺并沒有讓夏夢瑤覺得緊張,她的臺風穩(wěn)健,氣質(zhì)優(yōu)雅,與生俱來的美貌更是令不少女星黯然失色。當然了,這些并不是重點,真正讓導演組刮目相看的,還是夏夢瑤那夢幻般的催眠表演。

    為了驗證表演的效果,導演組特意找來一百多個熱心觀眾在彩排現(xiàn)場進行試聽。夏夢瑤也拿出了自己的看家領(lǐng),這次她把眾人帶入了幼年時代,去尋找那些已經(jīng)被深深埋藏的遙遠記憶。在夏夢瑤的引導下,人們的精神世界一片空靈,紛繁的雜質(zhì)被摒棄。那是人生一段最溫暖的時光,每個人都是世界的寵兒,他們被滿滿的愛意包圍著,沒有任何憂慮和煩惱。

    沒有人會對這樣的表演心存挑剔。人們在清醒之后仍唏噓不已,有人甚至長時間閉著眼睛,不愿回到當下真實的世界。

    姓梁的總導演一直在現(xiàn)場旁觀,當表演結(jié)束之后,他率先鼓掌喝彩。

    “太棒了,非常好!”梁導連贊了兩聲,隨后他看了看手中的一塊秒表,又道,“只是時間上還不夠精準。”

    “是超時了嗎?”夏夢瑤感覺今天的節(jié)奏是有點慢。

    “一共用了二十一分十三秒。”梁導走到夏夢瑤面前,繼續(xù)叮囑道,“我們給了你二十分鐘的時間,這已經(jīng)是所有嘉賓中最長的。這已經(jīng)是所有演員中最長的。兩分鐘暖場,十八分鐘的正式表演,你一定要控制好,誤差時間不能超過半分鐘,否則后面調(diào)節(jié)不過來,零點的倒計時就要被打亂了。”

    夏夢瑤點頭道:“我明白,我會繼續(xù)練習的。”

    “嗯。還有三次彩排,我相信你能做好。”導演完再次豎起拇指,“表演身沒的,很棒!”

    夏夢瑤甜甜一笑:“如果設(shè)備上能升級的話,效果還會更好的。”

    梁導立刻反問:“怎么個升級法?”

    夏夢瑤道:“最好給每個現(xiàn)場觀眾都配上無線耳機,讓催眠語通過耳機傳播而不是通過音響喇叭,這樣產(chǎn)生一種耳語的意境,有助于觀眾進入更深的催眠狀態(tài)。”

    梁導聽完沉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這體育館能坐一萬多人哪,都配上無線耳機,這可不是筆數(shù)目。”

    夏夢瑤微笑道:“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一個投資人了,他愿意負擔這部分的費用。”

    “哦?”梁導一聽來了精神,“那他需要什么回報?”

    “不需要回報。他是我的粉絲,只要能提升現(xiàn)場效果就行。”

    “那還有什么的?”梁導一拍巴掌,“我安排設(shè)備組,明天就把這事給辦了!”

    這邊商量妥當了,梁導自去關(guān)注別的演員。夏夢瑤則撤到后臺。

    與其他大牌演員動輒十多人的助理團隊相比,夏夢瑤身邊的人就少多了。事實上只有凌明鼎和羅飛一直在后臺等著她。

    凌明鼎是夏夢瑤的老師,這次活動他當然要程陪同。羅飛則是主動要求來省城對夏夢瑤進行貼身保護。在之前的歷次表演中,羅飛和凌明鼎一直默契搭檔。但前些天兩人間的關(guān)系卻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凌明鼎認為羅飛在針對自己,所謂“貼身保護”就是把自己當作假想中的敵人。他并不希望羅飛跟來省城,但夏夢瑤很認同羅飛,凌明鼎也沒辦法強行阻攔。

    這會兒看到夏夢瑤從臺上下來了,凌明鼎搶先迎過去道:“不錯啊。導演夸你了吧?”

    夏夢瑤自謙道:“時間上沒掌握好,被導演批評了呢。”話音剛落,一個伙子追過來喊了聲:“夏姐!”

    夏夢瑤轉(zhuǎn)過身,那伙子自我介紹:“我是音響組的盧,您這會兒有空吧?”

    “有空啊,怎么了?”

    “那麻煩您跟我去錄一段備用帶子。”

    “備用帶子?”夏夢瑤眨眨眼睛,不太明白似的。

    盧解釋道:“如果演出當天您不太方便,比如感冒不出話什么的,到時候我們就播放備用帶里的錄音,您只要站在臺上張張嘴就行了。”

    夏夢瑤樂了:“那不和假唱一樣?”

    “以防萬一嘛。我相信您基上用不上。”盧忽然沖著左前方擠擠眼睛,壓低聲音道,“那位就不行,每次上場都得用錄音頂著!”

    夏夢瑤順著盧的目光看去,卻見視線上站著位濃妝艷抹的女人。此人也算是國內(nèi)歌壇的一線女星,以前就屢有傳聞其現(xiàn)場唱功差,看來所言不虛。

    夏夢瑤對這類八卦興趣不大,她只微微一笑,隨后對盧道:“去哪兒錄啊?走吧。”

    “您跟我來。”盧前頭領(lǐng)路,夏夢瑤緊隨其后,兩人往專用的錄音棚而去。

    羅飛原坐在一旁的,這會兒也起身跟了上去。凌明鼎伸手攔了一下,帶著不滿的語氣嘀咕道:“有必要跟這么緊嗎?”

    羅飛把對方的手臂推開:“等到正式表演的那天,你就知道有沒有必要了。”他一邊一邊凝目看著凌明鼎,似乎話里有話。

    凌明鼎哼了一聲,跨步搶在羅飛身前。這兩人一前一后跟著夏夢瑤,也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護衛(wèi)。

    3

    凱威爾的魔術(shù)表演晚會如期舉行。

    作為嘉賓,夏夢瑤的催眠表演安排在九點半的黃金時段,足見導演組對這個節(jié)目的重視。

    從八點半開始,夏夢瑤便一個人閉目靜坐。她似乎在控制著心中的某種情緒:緊張,或者是莫名的亢奮?

    以前的歷次表演,夏夢瑤素來舉重若輕,她帶著種特別的氣質(zhì),仿佛注定為了舞臺而生。但這次是和世界級的魔術(shù)大師同臺,萬人現(xiàn)場,國直播。在這樣的陣仗面前,夏夢瑤仿佛也難以釋然。

    九點二十五分,場記走過來對女孩附耳道:“您準備好了嗎?一會兒就該上場了。”

    夏夢瑤睜開了眼睛,她的雙眸中閃耀著某種光芒,堅定而神圣。

    凌明鼎站在夏夢瑤身邊,他感覺到女孩的狀態(tài)與以往有些不同。他不知道這是壞事還是好事,只能在心中暗自捏了把汗。

    羅飛也在看著那個女孩,他的目光平淡如水。

    水是柔軟的,卻又無孔不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于從舞臺上傳來主持人的聲音:“歡迎美女催眠師——夏夢瑤!”

    場掌聲雷動。夏夢瑤站起身,她整了整別在領(lǐng)口上的無線麥克,然后款步登上了舞臺。

    相同的程序已彩排多遍。夏夢瑤首先做了兩分鐘的暖場,然后她提示現(xiàn)場觀眾帶上無線耳機,正式開始十八分鐘的催眠表演。

    現(xiàn)場的音響師切換了傳播信號,夏夢瑤的催眠語將通過領(lǐng)口上的麥克直接傳送到現(xiàn)場觀眾的耳機,架設(shè)在體育館四周的外設(shè)音箱則暫時失去作用。同時另有一路聲音信號將同步傳播給國的電視用戶。

    夏夢瑤開口了。按照她的第一個指令,現(xiàn)場的觀眾紛紛閉上眼睛,準備進入那個純凈空靈的精神世界。

    坐鎮(zhèn)現(xiàn)場的梁導也帶上了耳機,不過他的雙眼仍睜得老大。他當然不會去接受夏夢瑤的催眠,他關(guān)注的是表演進程,一旦出現(xiàn)意外情況好及時處置。

    意外并未發(fā)生。夏夢瑤的催眠表演一如既往地完美,而且這次時間也卡得剛剛好,當夏夢瑤引導眾人從催眠狀態(tài)醒來的時候,離既定的二十分鐘限定還剩下十來秒鐘。

    這十來秒鐘正是留給觀眾們進行回味的。人們摘下耳機之后,現(xiàn)場暫時寂靜無聲,直到數(shù)秒鐘之后,有人開始鼓掌,隨即掌聲開始蔓延,最終連綿成一片聲音的風暴。

    梁導興奮地振臂低呼:“成了!”

    按照流程,夏夢瑤此時該向觀眾席鞠躬謝幕。但女孩今天似乎別出心裁,她雙手合十在身前,微微垂首,閉目沉默了三四秒鐘,似在做著虔誠的祈禱,直到掌聲漸漸停歇,她這才轉(zhuǎn)身走下了舞臺。

    凌明鼎從后臺迎過來,他看著走近的夏夢瑤,神色間似有萬千感慨。

    夏夢瑤在凌明鼎身前一米處停下,她的嘴唇囁嚅了幾下,最后低聲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為什么要對不起?”凌明鼎詫然反問道,“你的表演太完美了,這才是真正的催眠!”

    夏夢瑤瞪眼看著對方:“真的?你真是這么想的?”

    “當然是真的。”凌明鼎揮動著手里的無線耳機,“我程都聽了。我完沉浸其中,幾乎無法自拔呢。”

    夏夢瑤的臉上綻放出笑容:“謝謝你能理解我。”她走上前緊緊地抱住凌明鼎,激動地道:“你真是我一生的導師。”

    凌明鼎展開雙臂將夏夢瑤護在懷中,兩人的身心似乎已融合在一處。

    淚水從夏夢瑤的眼角滑落,洇花了她臉上的妝容。女孩輕輕掙脫凌明鼎的懷抱,微笑道:“我該去卸妝了。”

    梁導這時也來到了后臺,他興沖沖地向眾人宣布道:“剛剛得到了收視分析,今天通過各種方式收看我們晚會的觀眾超過了一億人,我們這次必定是行業(yè)的收視冠軍!”

    后臺眾人齊聲贊嘆。夏夢瑤則喃喃自語:“一億人?”她神色恍然,如墜夢中。

    “是的,一億人!”梁導擺出一副夸張的表情,“你可火了。以后你的身價就是一線明星的級別,祝賀你!”完之后他還在凌明鼎肩頭重重一拍,耐人尋味地笑道,“也要祝賀你,凌先生!你有一副好眼光!”

    “一億人!”現(xiàn)場另一人也在嘖嘖贊嘆,他的聲音不大,但卻凝聚著一種極為沉重的力量。

    夏夢瑤等人循聲看去,話的中年男子正是羅飛。

    “羅警官,夏的表演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凌明鼎略帶得意地道。他似乎在提醒對方,你看看,你已經(jīng)成了一個多余的人。

    羅飛并未理會凌明鼎的嘲諷,他只是鄭重地看著夏夢瑤。他的手里握著一個電子器件,像是副耳機,但又與其他人使用的那些無線耳機明顯不同。

    夏夢瑤也回視著羅飛,片刻之后她微微一笑,道:“羅警官,我有一份新年禮物——等會兒要送給你。”

    晚會散場之后,體演職人員一同在酒店內(nèi)聚餐慶功。夏夢瑤如約奉上了給羅飛的禮物,一個U盤。

    “這里面有一段錄音,是白亞星生前留給你的。”夏夢瑤看著羅飛道,“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里面的內(nèi)容吧。”

    羅飛心中一動:“原來這錄音在你手里。”

    “白亞星原要交給另外一個人保管的,還好被我想辦法留了下來。”

    所謂“想辦法”自然就是催眠的手段了。羅飛也知道“另外一個人”是誰,這錄音如果真到了那家伙手中,自己可沒那么容易出頭了。從這個角度來,羅飛還真得謝謝夏夢瑤。

    “確實是好禮物。”他接過U盤道,“謝謝你。”

    夏夢瑤卻略略顯出歉意:“來早該給你了。可我擔心你會阻撓今天的催眠表演,所以不敢讓你那么早恢復公職……”

    羅飛苦笑了一下,不知該如何評價此事。

    夏夢瑤聳聳肩膀,淡然道:“你是個好人,但你不會理解我的表演。”

    “我能理解。”羅飛正色回答,“我只是無法認同。”

    “隨便你怎么想吧,反正我已經(jīng)完成了表演。”夏夢瑤看了眼身旁的凌明鼎,又對羅飛道,“不過有一點我得清楚,這事和凌老師無關(guān)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不要找他的麻煩,所有的后果我一個人承擔。”

    “你一個人承擔?你真的知道那后果有多嚴重嗎?”

    “無所謂了。”夏夢瑤釋然一笑,,“我只希望所有活著的人都能幸福。”

    希望所有活著的人都能幸福——這是夏夢瑤在生日那天許下的愿望。當時羅飛曾被這純凈美好的愿望深深打動,但此刻再聽到這樣的話語,羅飛只感到一陣陣深入骨髓的寒意。

    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夏夢瑤顯出了一絲倦意。

    “我有些累了。”她轉(zhuǎn)頭對凌明鼎道,“我想上去休息一會兒。”劇務(wù)組包下了樓上三層的酒店客房,專供外地的演職人員休憩過夜。

    凌明鼎在女孩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了聲:“去吧。”他緊鎖著眉頭,心中頗有些困惑。

    夏夢瑤又看看羅飛,半開玩笑道:“羅警官,你不會擔心我跑掉吧?”

    羅飛也笑笑道:“國人民都認識你了,你能往哪里跑?”

    “那好吧,我們一會兒再見。”夏夢瑤向兩人告了別,獨自一人往樓上去了。

    女孩的身影剛剛從電梯口消失,凌明鼎便迫不及待地問羅飛:“你們剛才在些什么?”

    羅飛拱拱凌明鼎的胳膊:“這里不方便,我們出去聊吧。”

    羅飛完率先起身,凌明鼎則滿腹狐疑地跟在他的身后。兩人一前一后出了酒店。此時夜色已深,天氣又冷,店外已難覓路人。羅飛找了個墻根處停下,這里是個死角,更不會有人打擾。

    “到底怎么回事?”凌明鼎先問了一句,對方還沒回答呢,他又急匆匆表態(tài),“夏是個好姑娘,你不要一直針對她!”

    “為什么我一直針對她?”羅飛趁勢反問,“是你早就知道她有問題吧?”

    凌明鼎權(quán)衡了片刻,他覺得有些事再藏著也沒什么意義,便干脆開:“那天夏確實對白亞星實施了催眠,刻在掛墜上的那句留言也是她偽造的。可這又怎么樣呢?白亞星死有余辜,夏這是做了件大好事。”

    “所以你雖然知道真相,但還一直幫她掩護?”

    “我?guī)退谧o怎么了?”凌明鼎依舊振振有詞,“她這么做又不是為了自己,她都是為了我!”

    “她是為了你?”

    “她和白亞星又沒什么私仇,如果不是為了我,何苦要這么做呢?”

    羅飛盯著凌明鼎看了一會兒,末了他輕嘆一聲:“你根不明白狀況。你知道我們在談什么?”

    “不是在談白亞星的事嗎?”凌明鼎頓了頓,又提醒羅飛道,“如果沒有夏幫忙,你根拿不到那份錄音。你現(xiàn)在可以恢復職務(wù)了,難道還要追究夏的責任?”

    羅飛沖凌明鼎搖了搖手指:“你錯了。我要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是一樁前所未有的、恐怖的謀殺案。與這起謀殺相比,白亞星之死根無足輕重。”

    “謀殺?”凌明鼎完不信,“夏會謀殺誰?”

    “不是某個特定的對象。她想要謀殺的是——”羅飛一字一頓地吐出后面幾個字,“一——千——萬——人!”

    謀殺一千萬人?凌明鼎覺得這話荒唐得可笑,他“嗤”了一聲道:“我根聽不懂你在什么!”

    羅飛道:“所以你得耐下性子,聽我從頭起。”

    凌明鼎攤攤手,那意思是你吧。

    “我曾以為是你用催眠術(shù)控制了夏夢瑤,但真相卻截然相反。”羅飛一邊一邊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了兩張照片,“你先看看這個吧。”

    凌明鼎接過照片端詳,羅飛在一旁解釋道:“這兩張照片都是牙印,一張是那天吃西餐的時候夏夢瑤留在奶酪上的;另外一張則是啃臉僵尸案的物證,拍的是姚柏脖頸處的那個咬痕。”

    比對著照片,凌明鼎很容易聽出羅飛的潛臺詞:“你想證明這兩張牙印是同一個人的?”

    “從法醫(yī)學來,需要八顆以上的牙齒特征相同才能進行身份認定。這兩張照片顯然不夠——主要是姚柏脖頸上的咬痕很輕,只留下四顆牙齒的部分特征。所以要證明呢還談不上,但夏夢瑤的牙印和姚柏身上的咬痕確實很相似,我第一眼看到時,便產(chǎn)生了很多聯(lián)想。”

    “聯(lián)想什么?難道會是夏害死了姚柏?”凌明鼎把照片塞回羅飛手中,“這簡直是胡八道!白亞星早就承認那案子是他干的。”

    “白亞星在撒謊——事實上他與此事毫無關(guān)聯(lián)。他當時交代的涉案細節(jié)是從陳嘉鑫口中得來的,他只是挖了個陷阱讓我往下跳。”

    “就算不是白亞星干的,也沒有理由懷疑到夏頭上。”凌明鼎仍然無法認同羅飛的猜測,“夏一直都在支持我,她怎么會做出這種事情?”

    龍州的兩起催眠命案轟動一時,隨后作案者又在絡(luò)發(fā)帖,引得輿論矛頭直指催眠師大會。當記者們在大會現(xiàn)場對凌明鼎發(fā)難時,卻是夏夢瑤挺身幫凌明鼎解了圍,此后她又積極舉行催眠表演,幫助凌明鼎挽回了聲譽。如果這些事情是夏夢瑤干的,豈不是自相矛盾嗎?

    對此羅飛自有解釋:“夏夢瑤就是要利用你和白亞星之間的摩擦。你可以設(shè)想一下,若非輿論對你不利,你會運作催眠表演的事情嗎?”

    凌明鼎略略一怔。他曾經(jīng)對所謂的催眠表演并不感冒,因為這些表演往往帶有夸張和演繹的成分,并不能體現(xiàn)催眠術(shù)的真正價值。若非情勢所逼,他確實不會參與這種事情。

    羅飛又道:“你再好好想想,當初是誰首先提議進行催眠表演的,是你,還是夏夢瑤?”

    凌明鼎沉默了一會兒,如實道:“是夏。”

    “所以我敢,她早就控制了你!”羅飛目光炯炯地看著凌明鼎,“你急于挽回敗局,這就成了你的心穴。夏夢瑤正是抓住這一點對你進行了催眠。你以為她是在支持你的事業(yè),實際上她是在借助你的力量搭建個人舞臺。”

    凌明鼎回憶著整個事件的進程,的確每一步都是夏夢瑤在主導推動。而且對方初學催眠就有如此造詣,與其相信她是個天才,何不想想她是否早就身懷絕技?

    雖然凌明鼎還不能接受羅飛的論斷,但一種不安的情緒已經(jīng)在他的心頭蔓延開來。

    卻聽羅飛又感慨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鷸蚌二字,的就是你和白亞星啊。那天我對白亞星的死因產(chǎn)生懷疑,你已經(jīng)想到那句留言是夏夢瑤偽造的,對不對?可你還一心要為她掩飾,真是中毒不淺!嘿嘿,你和白亞星自以為是催眠界的佼佼者,結(jié)果卻被一個女孩玩弄于股掌!”

    見對方的臉色有些難看,羅飛也覺得自己這番話不太厚道。于是他又轉(zhuǎn)言自嘲:“其實起來,我也被夏夢瑤催眠過呢。她的親和力太強,令人毫不設(shè)防。”羅飛的是夏夢瑤第一次催眠表演,當時他被對方引導,有過一次并不愉快的懷舊經(jīng)歷。

    聽羅飛這么一,凌明鼎也漸漸品出些滋味。當初章明在早市被催眠,凌明鼎曾用“匪夷所思”四個字來形容催眠師的領(lǐng)。他坦言這樣高難度的催眠自己也無法完成,而作案者必定具備某種獨特的優(yōu)勢。如今回顧起來,白亞星的實力雖然可怕,但未必能遠超自己,倒是夏夢瑤的領(lǐng)更加令人刮目。

    羅飛是極難被催眠之人,白亞星對其下手也要精心布置一個極其龐大的陷阱;而夏夢瑤卻能在表演大會現(xiàn)場輕松將羅飛催眠。究其原因,并不在夏夢瑤的高超技巧,而在于她的美貌和氣質(zhì)。

    面對一個純潔無瑕的絕色美女,有幾人能守住心頭的防線?人們會能地敞開胸懷,把對方迎入自己的精神世界。

    民間有俗語:是美女,會騙人。講的也是同一個道理。并非美女的騙術(shù)高明,而是人們愿意輕信美女出的話語。夏夢瑤作為一個催眠師,正是在這方面具有極大的先天優(yōu)勢。

    所以羅飛能被她催眠,白亞星能被她催眠,眾多的粉絲觀眾能被她催眠……就連凌明鼎自己也早就深陷于對方布下的精神陷阱。

    即便已認識到這些事實,凌明鼎卻仍要為女孩辯解。他掙扎著道:“不管怎么吧,夏畢竟幫我戰(zhàn)勝了一個強勁的宿敵,而且我在業(yè)內(nèi)的影響力也大大提高了。這怎么能叫玩弄呢?至少也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互惠互利?”羅飛冷笑了一聲,“你以為她的目的是什么?”

    “登上舞臺,成為明星唄——女孩都會有這種夢想。”

    “夏夢瑤可不是什么女孩。”羅飛鄭重地提醒對方,“她經(jīng)歷過太多的東西,她的夢想也遠遠超出了你的想象!”

    凌明鼎明白羅飛的意思。夏夢瑤曾從生死邊界中獲得新生,這樣的人通常都有強大的內(nèi)心世界;她前幾年走南闖北,更是積累了相當?shù)娜松啔v。她怎能和普通的“女孩”相提并論?

    凌明鼎皺著眉頭反問羅飛:“那你以為她是什么目的?”

    “我們先看看她經(jīng)歷過什么吧。夏夢瑤第一次請我們吃飯那天,她曾經(jīng)過一些,你還記得嗎?”

    “嗯——我記得她去過南方那個血汗工廠。”

    羅飛點頭道:“上周我也去了那家工廠。”見凌明鼎有些詫異,他又解釋:“一個人自述的經(jīng)歷肯定有著特殊的意義,所以要想徹底了解夏夢瑤,首先就要研究那些被她提起過的經(jīng)歷。”

    凌明鼎瞇起眼睛:“你在那邊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羅飛答道:“從前年年底開始,一直到去年的八月份,這期間工廠里有十三名員工相繼跳樓自殺。這事媒體作過報道,都工廠的勞動強度太大,管理又苛刻,工人們無法承受身心上的壓力,所以自殺事件才頻頻發(fā)生。”

    “這就是你的發(fā)現(xiàn)?”凌明鼎不屑地咧咧嘴——這些情況他早就知道了。

    但羅飛的話還沒完,接下來的才是重點。

    “經(jīng)過調(diào)查走訪,我基摸清了夏夢瑤在當?shù)赝A舻木唧w時間。前年十一月十六日,她在工廠附近租了一套單人居室,一直到去年的八月底才退租離開。”

    這就是,夏夢瑤在當?shù)赝A舻臅r間段正好與工廠里自殺案頻發(fā)的時間段相吻合。凌明鼎當然能聽出羅飛話中的潛義,他立刻變了臉色道:“你什么意思?”

    羅飛不答反問:“用催眠術(shù)進入對象的內(nèi)心世界,施加某種引導,有可能造成對象自殺的效果吧?夏夢瑤好像尤其擅長這種手法,章明和白亞星就是她的犧牲品。”

    “你這純屬臆測,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凌明鼎激烈地反駁道,“夏有什么理由去加害那些最底層的工人?她去那邊是為了給工人們做開導,幫助他們振作起來。”

    “第一起自殺案發(fā)生在前年十二月七日,引起國內(nèi)媒體的關(guān)注則是去年五月第八起自殺事件發(fā)生之后。夏夢瑤在前年十一月就已經(jīng)抵達當?shù)兀绻侨ソo工人們做開導的,那除非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凌明鼎絕對無法接受對夏夢瑤的猜測,但他又無法推翻這個時間上的疑點。他只能憤然瞪著羅飛,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

    “你別激動。”羅飛勸慰對方,“我們把這件事先放一放,再看看夏夢瑤此前還做過什么。”

    凌明鼎想了想,沒好氣地道:“她去青海做過支教,四川地震的時候,她還到震區(qū)救助過傷員——我倒想聽聽,對這兩件事,你又能給她安上什么罪名?”

    “震區(qū)的事時過境遷,已經(jīng)沒法調(diào)查了,所以我也不作評論。不過青海我倒是跑了一趟。我找到了當?shù)刎撠熤Ы搪?lián)絡(luò)的公益團體,然后把夏夢瑤的照片拿給幾個負責人看了看,結(jié)果他們一下子就認出來了。”羅飛最后加重語氣道,“原來夏夢瑤在當?shù)卦?jīng)出過事!”

    “出過什么事?”凌明鼎略顯不安。對這樣的話題他是既想聽又不敢聽。

    “前幾年國內(nèi)破獲了一個神秘組織……”

    羅飛剛了半句話,凌明鼎便插嘴問道:“你是……?”他話了一半便停住,似乎頗有顧慮。

    “這事你知道?”羅飛有些驚訝。那案件涉及一些敏感的問題,相關(guān)信息并沒有向外界報道。凌明鼎是從什么渠道獲悉的呢?

    凌明鼎解釋:“前年我去美國參加學術(shù)交流會,聽國外的同行起過這事。”

    羅飛“哦”了一聲:“那你肯定知道,該組織的首腦就是通過催眠手法來控制信徒的。”

    凌明鼎點點頭,隨后又追問:“夏和這事有什么關(guān)系?”

    “當年警方解救了一批信徒,其中就有夏夢瑤。”

    凌明鼎怔了片刻,喃喃搖頭道:“不可能啊!夏怎么會受那幫家伙的蠱惑呢?”

    “你覺得這事不對?”

    “當然不對!”

    “為什么?”

    “這個組織宣揚的是一種末世的救贖理論,受蠱惑的主要是那些屢受挫折,在現(xiàn)實中已經(jīng)看不到希望的底層群眾。他們會寄望于一個虛擬的世界,以擺脫苦海。夏顯然不屬于這類人。”凌明鼎一口氣到這里,最后總結(jié)道,“得專業(yè)點吧,不管組織首腦的催眠領(lǐng)有多強,他也不可能蠱惑到夏,因為夏的精神世界里沒有能被他利用的心穴。”

    羅飛“嗯”了一聲,似也認同對方的分析。隨后他又用誘導的口吻道:“如果夏夢瑤并沒有被蠱惑,那她進入該組織或許另有目的。”

    凌明鼎神情一凜,他預感到,所謂的“另有目的”才是羅飛要的重點。

    羅飛這時話題一轉(zhuǎn),又問凌明鼎:“你知道這個組織為什么會被端掉嗎?”

    凌明鼎猜測:“估計是鬧大了吧?”其實在世界各地,此類組織多如牛毛,如果不是鬧大了,警方也懶得去管。尤其這案子還牽涉到敏感問題,警方更不會輕易去惹這個麻煩。

    羅飛點點頭,隨后詳解道:“一般這種組織吧,就是利用信徒們的信仰騙點錢財。不過這個首腦胃口太大了,他竟然蠱惑信徒自殺,以霸占自殺者的部家產(chǎn)。這種家破人亡的事情出現(xiàn)了好幾起,社會影響極壞。警方這才被迫出手。”

    又是自殺事件!凌明鼎隱約聽出了羅飛的意思,他瞇起眼睛問道:“你懷疑夏和那個首腦是一伙的?”

    羅飛沒有直接回答,他繼續(xù)引導著對方的思路:“你記不記得夏夢瑤怎么描述那段經(jīng)歷?她她結(jié)識了一幫志同道合的朋友,那些朋友給了她很多幫助,讓她的收獲非常大。”

    “羅警官,你也太能聯(lián)想了吧?”凌明鼎冷冷地駁斥道,“如果夏的朋友真是那些組織首腦,那不需要你出手,警方就不會放過她。”

    羅飛卻偏要繼續(xù)聯(lián)想下去:“也許她當初并沒有直接參與,她只是在學習——學習催眠,學習能夠誘惑人自殺的話術(shù)!”

    凌明鼎幾乎忍無可忍了:“你話不需要任何憑據(jù)的嗎?就這樣肆意誣陷一個女孩?”

    “你想要憑據(jù)?那好吧,我先問問你,如果你是該組織的首腦,該怎樣實施催眠去引導信徒自殺?這個問題請你認真回答,就當是個學術(shù)請教。”

    凌明鼎略略琢磨了一會兒,然后道:“那些信徒都是對現(xiàn)實不滿的人,所以要誘惑他們自殺的話,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他們相信還有另一個美好的世界。這些人會樂于接受這樣的假設(shè)。然后你再告訴他們,自殺就是通往美好世界的方式。”

    羅飛微微一笑,反問道:“同樣的手法也可以用來蠱惑那些血汗工廠的工人吧?”

    凌明鼎明白羅飛的意思,他冷笑道:“簡直是荒謬!那些工人能有幾個錢?夏犯得著為他們謀財害命?”

    “她可不是為了謀財。她的追求早已超了金錢的層次,她的計劃也遠比你想象的龐大。”羅飛停頓了片刻,又,“你沒有發(fā)現(xiàn)嗎,夏夢瑤的歷次催眠表演其實也遵循著你剛剛提到的思路。”

    凌明鼎眨了眨眼睛,一時間無法理解。夏夢瑤的催眠表演怎么能和邪惡組織的蠱惑手法混為一談?

    “她總是引導人們回到過去,所以是懷舊的人便會沉醉于她的催眠表演。”到此處,羅飛話鋒一轉(zhuǎn)問道,“那什么樣的人喜歡懷舊呢?”

    凌明鼎愣住了,這個問題并不需要他來回答。夏夢瑤自己就曾經(jīng)提起過。

    她:“那些對自己失去信心的人,在現(xiàn)實中找不到快樂和希望,他們才會懷舊。”

    這至少可以明,夏夢瑤針對的群體和那些被蠱惑的信徒有著相同的心穴。

    看著凌明鼎的表情,羅飛知道對方已有所領(lǐng)悟,他便繼續(xù)道:“人們?yōu)槭裁磿磷砥溟g?因為他們對現(xiàn)實不滿,他們渴望重新來過——而夏夢瑤的催眠表演正可以滿足這種幻想。只可惜催眠終會醒來,到時候殘留的只剩失落。如果永不醒來,那該多好?”

    “永不醒來?”凌明鼎咀嚼著這四個字,莫名感到一陣寒意。

    羅飛還在講述:“夏夢瑤的催眠表演是一次次深入下去的。開始是引導大家回到大學時代,然后是中學、童年、幼年。可以設(shè)想,再往下的話,這種懷舊的極限最終將回到生命的起點。如果更進一步呢,何不舍棄現(xiàn)在的生命,讓一切清零?人生就此從頭開始——我想這就是一系列催眠表演的最終篇章吧!”

    凌明鼎的眼角抽搐了兩下:“你認為夏會用這種手法來蠱惑她的粉絲自殺?”

    “這正是懷舊者需要的概念——把自殺當成新生的起點。”羅飛看著凌明鼎,然后他用某種獨特的口吻緩緩道:“與其在絕望中生存,不如在希望中死去!”

    最后兩句話的韻味非同一般。凌明鼎的目光驀地收縮起來,他警覺地問道:“你這話是從哪里學來的?”

    “這兩句話就是那個組織蠱惑信徒時的用語。”羅飛屏息片刻后,又加重語氣道,“同時也是夏夢瑤最后一次催眠表演的結(jié)束詞。”

    “最后一次?”凌明鼎有點茫然了,“哪一次?”

    羅飛確認道:“就是剛剛結(jié)束的那場表演。還有比這更好的舞臺嗎?夏夢瑤苦心經(jīng)營,要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

    凌明鼎搖搖頭:“可夏表演時根沒過那些話。”他盯著羅飛,不明白對方為何如此指鹿為馬。

    “她了,只是你沒有聽到。”

    凌明鼎啞然失笑:“這怎么可能?我程都戴著耳機,一個字也不會漏掉。”

    羅飛告訴對方:“你聽到的并不是現(xiàn)場表演,而是彩排時的備份錄音。”

    彩排時的確制作了備份錄音,但那錄音只有發(fā)生意外時才會播放。夏夢瑤的現(xiàn)場表現(xiàn)一切正常,怎么會播放那段錄音呢?凌明鼎皺著眉頭,還是無法理解。

    羅飛這便詳細解釋:“夏夢瑤使用的那個麥克被我做了手腳,麥克里藏著一個頻道切換器,由我在后臺遙控操作。當現(xiàn)場觀眾戴上耳機,表演正式開始的時候,我就把公眾傳播頻道切換成事先準備好的備份錄音。而夏夢瑤的現(xiàn)場同期聲會傳送到另一個特定的頻道,這個頻道只有我能收聽到。”

    是這樣的?凌明鼎將信將疑:“這個……你可以做到?”

    “當然可以。技術(shù)上的細節(jié)暫且不論,你只要明白,你、所有的觀眾,包括演職人員,你們聽到的都是備份錄音;只有我一個人聽到了現(xiàn)場的同期聲。夏夢瑤最終的表演和彩排時完不同——”到這里,羅飛掏出了一個耳機般的電子器件,“我制作的現(xiàn)場錄音,你想聽聽嗎?”

    真相就在眼前,凌明鼎卻感到一種莫名的畏懼。良久之后他才鼓足勇氣點了點頭。

    羅飛把外設(shè)耳機遞給凌明鼎,自己手里捏著一個控制器。等對方戴好耳機后,他按下了控制器的開關(guān)。

    夏夢瑤的聲音在耳機中響起,一貫的柔美,帶著一種能夠直刺人心的魔力。但那些話語卻是凌明鼎從未聽過的。從催眠的角度來,錄音中的每一句話都設(shè)計得極為精妙,仿佛煦暖的溫泉無聲無息地沁入聽者的心田。

    正如羅飛描述的那樣,在十八分鐘的時間里,夏夢瑤先是把人們的記憶帶回生命的起點,然后便開始灌注一個概念,死亡即是重生。

    “與其在絕望中生存,不如在希望中死去!”

    當聽到最終的結(jié)束語響起,凌明鼎的精神防線已面崩潰。他艱難地將耳機摘下,手腕顫抖,無法自制。

    “現(xiàn)在你知道她的陰謀了?”羅飛幽幽道,“如果當時這段語音傳播出去,將有一億人被催眠,他們將接受‘死亡即重生’這個概念。然后那些對現(xiàn)實絕望,想要重新來過的人便會紛紛自殺。保守估計,這種人在群體中的比例也超過百分之十。所以我,這是一樁可怕的、以一千萬人為目標的謀殺案!”

    “為什么?她為什么要這樣?”凌明鼎痛苦地咬著牙齒,臉色蒼白。

    “你還沒理解她的愿望?”羅飛看著凌明鼎,然后他模仿夏夢瑤的語氣道:“我希望所有活著的人都能幸福。”

    凌明鼎的身體猛地一顫,他被某種巨大的恐懼擊中了,勉力扶住墻才沒有癱倒。

    夏夢瑤的催眠術(shù)會讓一部分人自殺,這部分人有著既定的特征,他們懷舊、對現(xiàn)實不滿,他們過得并不幸福。

    “我希望所有活著的人都能幸福。”

    這個美好的愿望如果換個法,瞬間就變得殘酷無比。

    ——“讓所有不幸福的人都死去。”

    這就是夏夢瑤數(shù)年來所追求的最大的人生夢想。

    凌明鼎覺得胸口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窒悶難忍。他扶著墻干嘔著,卻又什么都嘔不出來。半晌之后,他才艱難地從喉口擠出幾個字:“是我害了她……”

    羅飛唏噓嘆道:“你終于明白了。”

    是的,一切已如此清晰,怎能不明白?

    三年多之前,運河邊。凌明鼎和夏夢瑤第一次相遇。

    身為重癥監(jiān)護病房的護士,夏夢瑤卻無力挽救那些垂危者的生命。她的心靈被痛苦的涓流慢慢侵襲,最終形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心穴。女孩無法排遣這樣的壓力,她來到河邊,想要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是凌明鼎救了夏夢瑤,他在對方的心穴上搭建了一座心橋。

    ——“死亡并不意味著終結(jié),而是一個嶄新的開始。對于每天都在病痛中掙扎的人來,死亡更是一種解脫。所以你不必因為病人的死亡而悲傷,而自責。他們離開了這個世界,失去的只是這個世界的痛苦;他們?nèi)チ肆硪粋世界,那個世界會充滿了新的希望。”

    凌明鼎用這樣的語言對女孩進行了催眠。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當初埋下的一顆種子,在數(shù)年后竟長成了一棵足以遮蔽陽光的參天大樹。

    “是你救了她,也是你害了她。”羅飛帶著復雜的情緒開始總結(jié),≈qut;心橋雖已搭好,但心穴依舊存在。在夏夢瑤眼中,這個世界有太多的痛苦。即便離開了重癥監(jiān)護病房,她每天也會看到很多不幸福、不如意的人。她想幫助他們,她希望這個世界只有笑容,沒有悲傷。你給她的催眠如此強效,致使她的思維走向了某種定勢。她相信死亡是一個充滿希望的新起點,那些不幸福的人都應(yīng)該享受重新開始的機會。這原只是一個幻想,但青海之行給了夏夢瑤實現(xiàn)幻想的機會。她借鑒了邪教的催眠話術(shù),用來引導痛苦者走向死亡。在南方的那家血汗工廠,十三個困苦的底層工人因此墜樓自殺。這花去了夏夢瑤近一年的時間,她覺得自己的效率太低了,要想幫到更多的人,必須策劃一個更加龐大的計劃。

    ≈qut;于是夏夢瑤來到了龍州,她想借助催眠師大會來創(chuàng)造自己的舞臺。姚柏和章明的兩起命案都是出自她的手筆。她幫助兩個不如意的人實現(xiàn)了人生夢想,她覺得這也是一種追求幸福的方式。唯一的敗筆是姚柏對胡友東的攻擊,這事完在夏夢瑤的計劃之外。她對一個無辜者的受傷深感愧疚,所以才主動對胡友東進行護理和救助。

    ≈qut;隨后她在絡(luò)上發(fā)布了那個帖子,目的就是要引導公眾對你展開攻擊。當你急于扭轉(zhuǎn)業(yè)界的形象時,就會如她所愿接受催眠表演大會的建議。

    ≈qut;白亞星的出現(xiàn)在夏夢瑤計劃之外,但這個變故恰好可以推波助瀾。在白亞星的壓力下,你把夏夢瑤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你集中所有的人力財力對她進行包裝。‘美女催眠師’的形象迅速火遍國,夏夢瑤則一步步逼近她夢想中的大舞臺。

    ≈qut;當樂飛出現(xiàn)之后,夏夢瑤意識到自己的計劃已成功在即。她不希望白亞星再來橫生枝節(jié),于是便伺機催眠了白亞星,并引導對方走向死亡。在她看來,這既是對白亞星痛苦人生的超度,更是對你的報恩。

    “最終夏夢瑤登上了一個巨大的舞臺,她有機會對一億受眾施展自己的催眠術(shù),而被她直接命中心穴的人數(shù)將超千萬。如果她的計劃得逞,這將是有史以來最恐怖的一起謀殺案。”

    凌明鼎苦笑著聽完,他知道自己卷入了一個極為殘酷的殺人計劃。而這個計劃的出發(fā)點,竟是源于一個女孩極度慈悲的內(nèi)心世界。

    只是有一件事他還不明白。

    “你早就猜到她的計劃了,對不對?”凌明鼎看著羅飛問道,“你為什么沒有提前阻止?為什么還要讓她登上那個舞臺?”

    “為了這個。”羅飛舉起手中的那份現(xiàn)場錄音,“催眠犯罪的隱蔽性太強,如果沒有這份最直接的證據(jù),那我的所有論斷都只能成為猜測。”

    “證據(jù)?”凌明鼎深吸一口氣問道,“你一定要抓她嗎?”

    羅飛點頭道:“僅僅阻止她是沒有意義的。她這次失敗了,以后還會去尋找別的渠道。要想杜絕后患,必須讓她接受法律的制裁。”

    “可她不是罪犯。”凌明鼎大叫起來,“她只是一個病人!”

    “是罪犯還是病人,到時候會由法庭來裁斷。”

    “把她交給我,我會治好她的。”凌明鼎又換上了乞求的語氣,“萬一治不好的話,再交給你處置,行不行?”

    羅飛沉默了一會兒,有些話他早就藏在心底,現(xiàn)在或許到了明言的時刻。

    “你還沒醒悟嗎?你的心橋治療術(shù)是失敗的!你已經(jīng)害死了你的妻子,現(xiàn)在夏夢瑤也到了這個境地——”羅飛直視著對方的雙眸,“我怎能把她再交給你?”

    凌明鼎痛苦地嗚咽了一聲,他彎下腰,仿佛失去了身的力氣。

    羅飛露出憐憫的神色,他伸手在對方肩頭拍了拍,還想些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有。

    半晌之后,凌明鼎恢復了一些體力,他抬頭提出了最后一個請求:“帶她回龍州吧,不要交給省城警方。”

    夏夢瑤的致命表演發(fā)生在省城,但之前龍州也有過三起命案,所以兩地警方都有管轄權(quán)。不過羅飛也覺得把女孩留在自己手里更放心一些,另外白亞星留下的一些秘密也得從女孩處尋求突破,于是他點頭采納了對方的建議。

    4

    當夏夢瑤登上汽車的時候,她的神色平靜而滿足。她以為自己的計劃已經(jīng)成功,她并不畏懼世人的誤解,她也甘心接受任何懲罰。

    只要能讓這世界更加美好,一切都是值得的。

    汽車已經(jīng)發(fā)動但還沒有開出。駕駛室里的凌明鼎通過后視鏡看著女孩,良久之后他像是作出了某個決定,突然掛擋踩下了油門。伴隨著發(fā)動機低沉的咆哮,汽車一頭扎進了前方無邊的夜色。

    坐在副駕上的羅飛發(fā)現(xiàn)走的并非出城的路,便問了聲:“這是去哪里?”

    凌明鼎沒有回答,只顧著埋頭開車。大約二十分鐘后,汽車駛進了省城人民醫(yī)院。凌明鼎停好車,轉(zhuǎn)頭對夏夢瑤道:“下車吧,我?guī)闳ヒ粋地方。”

    夏夢瑤并不知道對方要做什么,但她還是很聽話。在她心中,凌明鼎是一個偉大的導師,她信任對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

    羅飛也下了車。他心中略感困惑,但是凌明鼎表情嚴肅,似乎不便多問。

    凌明鼎在前面帶路,三人進了電梯。片刻后電梯在七樓停下,出來一看,前方有一扇緊閉的大門,門上寫著“搶救室”三個大字。門外的等待區(qū)坐著十來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愁容滿面。

    “我們在這里等會兒吧。”凌明鼎低聲了句,然后他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羅飛和夏夢瑤也分坐在他的兩邊。

    不遠處的十來號人對這三位不速之客并未留意,他們的心思在那緊閉的搶救室內(nèi)。不用,必是有至親家人在室內(nèi)經(jīng)受著生死的考驗。

    片刻后羅飛終于忍不住了,他附耳向凌明鼎問道:“這是什么情況?”

    “我有個朋友在這邊當主治醫(yī)生,我一個時前打過他的電話。他正要去搶救一個危重的病人,這個病人能夠生還的概率非常。”雖是回答羅飛的提問,但凌明鼎話時卻特意轉(zhuǎn)頭看著夏夢瑤。

    羅飛心中一動。難道凌明鼎還不死心,又想對那女孩實施什么心理治療?既如此,倒不妨看看效果。但無論如何自己決不會放棄將夏夢瑤移交司法的基立場。

    又過了半個多時,搶救室的門開了。一個醫(yī)生走出室外,立刻有幾名家屬迎了上去。那醫(yī)生低聲了句什么,走在最前面的中年婦女發(fā)出一聲悲泣,隨即身體便軟軟地癱倒在地。

    后面一個半大的男孩俯身抱住那女人,兩人相擁痛哭。他們的悲傷以極快的速度蔓延開來,周圍眾人或捶胸頓足,或黯然垂淚。整個等待區(qū)哭聲一片。

    不遠處的夏夢瑤睜大了眼睛,她看著這副凄涼的場景,心如刀絞。

    凌明鼎的聲音忽地在她耳畔響起:“死亡,對死者身來或許是一種解脫。但在親人朋友眼中,這卻是一種最痛苦的離別。”

    夏夢瑤身體驀然顫抖了一下,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凌明鼎還在低語:“以一個人的解脫換來眾多人的痛苦,這就是你所追求的幸福嗎?”

    夏夢瑤無語凝噎。半晌之后,兩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

    5

    汽車再次開出,這回終于駛上了出城的道路。

    夏夢瑤斜靠在后座上,雙目緊閉,似乎已經(jīng)睡去。這一天她經(jīng)歷了太多的東西,不管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已疲倦之極。

    羅飛長時間看著懸掛在眼前的一個平安結(jié),貌似發(fā)呆,心中卻思緒萬千。

    當汽車駛?cè)氤请H高速路的時候,羅飛問凌明鼎:“你這是為什么?”

    “心橋治療術(shù)已經(jīng)失敗了,那就用爆破療法吧。我已經(jīng)親手炸掉了那座心橋——”凌明鼎停頓了一會兒,他似乎在鼓足勇氣以出后續(xù)的話語,“接下來不是重生,就是毀滅!”

    羅飛心中悲涼。他忘不了夏夢瑤在搶救室外的表情,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他甚至有點同情那個女孩,當多年來的精神支柱崩塌之后,她將如何面對今后的生活?

    可這不正是爆破療法的精髓嗎?用最極端的手段將心穴徹底暴露,置之于死地而求后生。

    夏夢瑤必須挺過這一關(guān),她才有機會變回一個正常人。

    “前面沒路燈了。你幫我看著點路。”凌明鼎的話語打斷了羅飛的思緒。后者凝起精神,專注地看著車頭前方。

    此刻已是凌晨三點來鐘,這是人體最疲勞的時刻。而夜路就難走,坐在副駕上的羅飛有責任幫著承擔看路的義務(wù)。

    不過羅飛自己也有些吃力。這些天來他為了這最后的戰(zhàn)役可謂殫精竭慮,現(xiàn)在終于塵埃落定,人一下子就疲憊下來。

    凌晨時分的高速公路車輛稀少,一眼望去只有不見盡頭的分道線。單調(diào)的畫面仿佛也具有催眠的效果,羅飛明顯感覺自己的思維正在慢慢凝滯。

    前方的平安結(jié)隨著車輛的行進輕輕搖擺,那節(jié)奏暗暗合著羅飛呼吸的頻率。在轉(zhuǎn)過一個彎道時,平安結(jié)又斜斜地甩出來,長長的燈籠尾恰好掃過羅飛的眼前。

    羅飛能地閉了一下眼睛,這時他聽見凌明鼎的聲音:“困了就睡會兒吧。”

    羅飛無法抵抗洶涌侵襲的倦意,他真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咚”的一聲巨響把羅飛驚醒,仿佛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墜入了水中。

    羅飛睜開眼睛,他發(fā)現(xiàn)汽車已經(jīng)下了高速路,正停在市內(nèi)的某處。在他的身旁和身后,凌明鼎和夏夢瑤都不見了蹤影。

    羅飛連忙開門下車,來到了一座水榭邊,水榭外則是一片滔滔河水。他很快認出來了,這里是龍州的運河,河邊這座水榭正是凌明鼎和夏夢瑤初識的地點。

    舉目再看,凌明鼎正獨自一人呆呆地站在圍欄后。

    羅飛快步走到對方身旁,問道:“怎么了?夏夢瑤呢?”

    凌明鼎沒有話,他只是垂目看著圍欄下的河水,悲戚滿面。

    羅飛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水面上尚殘留著一圈圈的破碎的波紋。他忽然間意識到什么:“夏夢瑤跳河了?”

    凌明鼎轉(zhuǎn)過頭來,凄然苦笑:“她已經(jīng)作出了選擇,不是嗎?”

    羅飛怔怔地扒著圍欄。腳下河水滔滔,在這樣的季節(jié)里,夏夢瑤就算會游泳,也會很快被凍死。

    凌明鼎長嘆了一聲,隨后他又看著羅飛的眼睛,緩緩道:“這對她來或許是最好的歸宿吧。”

    羅飛默然不語。和法律的制裁相比,他是否更喜歡這樣一個宿命般的結(jié)局?

    凌明鼎又沖羅飛伸出一只手:“那段錄音呢?你還有必要留著嗎?”

    人都死了,證據(jù)還有什么用?羅飛將那個錄音器件掏出來,乖乖地送到了凌明鼎手中。后者隨即一揮胳膊,扔進了運河。

    “還給她吧,這是她在人世間最后的夢想。”凌明鼎感慨完,然后轉(zhuǎn)身向水榭外走去。

    羅飛扭頭問了句:“你要去哪里?”

    “離開這個城市,去一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凌明鼎一邊一邊鉆進了汽車駕駛室,發(fā)動機的轟鳴聲很快響起。在臨行前他搖下車窗,對著恍然佇立的羅飛大喊了一句:“回去睡一覺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羅飛的思維尚未完恢復。他抬起頭,遠處天邊,一縷晨曦正刺破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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