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這些天，許樂才和沈老教授熟悉了起來，奈何熟悉的時間太短，對方便離開了這個世界。他怔怔地站在實驗室的門口，用了一段時間，才消化了這個令自己感到震驚與悲傷的消息。
沈老教授的年紀已經(jīng)很大，身體一直不好，上個月還在醫(yī)院住了很久，最近許樂與他坐在金屬樓梯上聊天時，也總能從老人看似旺盛的精力中，嗅到一絲不吉利的征兆，可是他依然沒有想到，這位值得尊敬的老教授會走的如此之快。
生老病死，竟是來的如此突然，毫無道理。
許樂還沉浸在這種微帶惘然與傷感的情緒中，這種沉默，卻讓實驗室門口那幾位官員的表情有些難看，其中一名官員皺著眉頭，極為不耐煩道：“還愣著干什么？趕緊把實驗室的門打開。”
這句話將許樂從悲傷的情緒中拉了出來，他瞇著眼睛看著身前幾名神情漠然的官員，這才發(fā)現(xiàn)今天的情況有些怪異。沈老教授去世確實是一件大事情，可是沒有理由，研究所的高層官員。尤其是其中那名直接向董事會負責的技術主管，會親自來到實驗室，向自己這個不起眼地助理研究人員通知此消息。
既然對方這些人不是專程來通知自己沈老教授去世的消息，又如此急著要進入實驗室，自然是有些什么其余的目的。許樂瞇著眼睛，看著這幾名官員漠然的臉色，很明顯對方根沒有因為沈老教授的去世，而感到絲毫傷感。這種表現(xiàn)讓許樂心情沉重之余，微微憤怒。
“為什么要打開實驗室的門？”許樂沉默了片刻后，很直接地回答道。
這個回答明顯出乎那幾名上層官員的意料，他們皺著眉頭，像看垃圾一樣看著許樂，其中一人冷聲道：“上層做事，需要向你交待細節(jié)嗎？”
“不需要。”許樂微微低頭，回答道：“但這間實驗室屬于共建范疇。按照協(xié)議，除非沈老教授同意或者是董事會發(fā)出書面命令，我不能打開實驗室讓你們進去。”
“你搞清楚，我是研究所三部主任！我身邊這位是董事會技術主管！”
那名官員愣了愣。沒有想到面前這名助理研究人員。居然會如此平靜而又理直氣壯地拒絕了自己地要求。憤怒地斥責道：“快給我把門打開！”許樂搖了搖頭。站在實驗室地門口。沒有取出電子匙卡。并且進行芯片掃描地意思。
在果殼研究所工作了這么多天。再加上與沈老教授地聊天。他已經(jīng)清楚了果殼研究所與那些著名教授之間地合作方式----果殼研究所向這些教授提供相關地科研條件。最后地研究成果。雙方按照協(xié)議中規(guī)定地進行共享。
這是一種相對自由地合作模式。比較適合性情清淡喜好自由地教授們發(fā)揮自身地能力。更何況。沈老教授這些年基上都處于邊緣地帶。也沒有向聯(lián)邦提供什么成果。研究所給予地技術支持極為有限。就連實驗室里地那些工具材料。都是沈老教授私人拉地贊助。
在沒有沈老教授地授權。或是公司地書面命令時。誰也不能進實驗室。
在這種情況下。這些公司地上層官員。為什么會忽然出現(xiàn)在實驗室門口。如此著急進去？許樂不明白幕后地原因。但因為對方所表現(xiàn)出來地冷漠。以及隱在后方那種不對地感覺。他沉默地攔在了實驗門口。
“你是什么東西。居然敢攔我？”研究所三部主任官員。看著面前許樂低著頭。就像是沒有聽到自己地話。沒有看見自己這個人。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用手指著許樂地鼻子。大聲訓斥道：“最后對你一聲。快把實驗室地門打開。同時交出你地電子匙卡。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您是長官，可就算是您要開除一位現(xiàn)役軍人，也沒有這種資格。”許樂抬起頭來，平靜地看著面前幾位官員，道：“身為軍人，我要按規(guī)矩做事。”
“憲兵呢？”主任官員眼里滲出幾道寒光，不打算再和這個莫名其妙的低級研究人員費話，他看著許樂，暴怒道：“實驗室是公司的財產(chǎn)，是聯(lián)邦地財產(chǎn)，你以為是你私有，還是沈老頭兒私有的？你以為你不開門，研究所便進不去？”
以果殼研究所的強大實力，開啟一間實驗室的電子門，毫無疑問是很簡單的事情，今天這幾名官員知道沈老教授病逝的消息后，第一時間趕到了實驗室，沒有選擇直接進入，而是等著許樂的到來，自然是不想這件事情能夠在一種比較平和隱蔽地情況下解決掉。
然而沒有料到，這名年輕地研究人員，居然出乎他們意料，如此強悍地攔在門前，不讓他們進去。官員們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直接呼叫憲兵的到來。
“用不著憲兵，我自己會走。”
許樂地聲音大了起來，聲音在幽靜的走道里回蕩著，漸漸地，旁邊的實驗室里面，也走出了不少穿著白色大衣的科研人員，人群用疑惑的目光，看著這里發(fā)生的沖突。
許樂看著面前這些一臉驕橫怒意的官員們，大聲道：“沈老教授尸骨未寒，你們就要強行闖進實驗室。難道你們準備偷什么東西？除非你們拿出董事會的書面命令，不然不要指望我會給你們開門。”
“人走了，咖啡自然就涼了，這個道理誰都懂，但沈老教授剛剛病逝，你們就這么急不可待地過來，會不會顯得太無恥了一點！”
此時地許樂，心情異常冰涼。還沒有從沈老教授病逝的悲傷消息中擺脫出來，又要面對這些可惡的官僚。然而他的臉上的憤怒與不恥卻是扮演出來的，今天的他了這么多的話，像極了熱血地年輕人。是因為他清楚，區(qū)區(qū)一個文職少尉，剛進果殼公司幾個月的助理研究人員，怎么也不可能擋住公司上層進入實驗室的決定，所以他必須讓聲音更大一些。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一點。
長長走廊兩側，部是實驗室，研究所的工作人員來不是什么愛看熱鬧的人，但他們都知道昨天夜里沈老教授病逝的消息，此刻發(fā)現(xiàn)沈老教授的助理又在與公司上層爭執(zhí)什么，紛紛投來了憂慮關注地目光。
他們聽明白了發(fā)生了些什么，投往那幾名官員的目光中，便流露出了不恥與鄙夷的神情。雖然他們并不清楚，沈老教授的實驗室里究竟有什么，但教授剛走，公司便要來封存實驗室，從情感上來，實在是很難令人接受。
此時一隊副武裝的憲兵，在接到了上級命令之后，從走廊盡頭，趕到了實驗室的門口，警惕地包圍了許樂。隨時準備將他***。
就在此時，那名一直沉默的果殼公司董事會技術主官，在三部主任官員的耳邊輕聲了幾句什么，大概這些高級官僚，在當前地情況下，也不愿意做的太過分。
許樂眼睛微瞇，沒有給這些官員在人群面前轉還的機會。直接大聲道：“你們有事。今天就強行把實驗室的門打開，你們不照規(guī)矩辦事。我卻會照規(guī)矩上訴，我會告到董事會。如果不行，我就告到國防部……”
“如果你們眼里連國防部也不算什么，那我會告到最高法院去，不要低估我的決心。”
許樂完這句話，看也不看那幾名高級官僚來難看的臉色，直接撥拉開憲兵手中的槍械，頭也不回地向著走廊出口處走去，手中緊緊握著那袋黃煎餅，心里想著沈老教授昨天的那句話，宇宙里的一切都應該是有道理的。
走到研究所空曠安靜地停車場，不遠處是監(jiān)視自己的憲兵。許樂沉默地拔通了一個號碼。前些天與沈老教授吸煙聊天時，許樂知道了老先生的電話號碼----想著號碼的主人已經(jīng)離開這個世界，他的心情自然地悲傷起來，然后聽到了那邊傳來的聲音。
在切斯特私人醫(yī)院的特殊病房區(qū)，許樂沉默地看著被推進冰涼房間地車子，想著車上那位老人安祥地面容，取下了頭頂?shù)能娒保г诹藨验g，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父親去地很平靜。”沈教授微紅著眼睛，笑了笑，對許樂道：“其實上次住院，醫(yī)生就已經(jīng)明確告知，他已經(jīng)撐不了幾天了。”
許樂想著前些天與沈老教授在實驗室里的工作，此時回憶起來，怎么也沒有覺得老教授有絲毫與死神逐漸靠近地感覺。
“死亡是每個人都會面臨的事情。”沈教授低下頭去，道：“父親最后這幾天，回家的時候，心情都不錯，我想應該和你有關系，謝謝你。”
許樂不知道該怎樣接這句話，只是陷入了復雜的情緒里，面對著必然的死亡，數(shù)著最后的鐘聲，老教授依然平靜地教著自己，幫助著自己，這是怎樣的一種境界？
“我和父親以前的關系并不怎么好，大概是因為少年時，他總是在替聯(lián)邦工作，而忽略了家庭的關系，母親死的時候，他也不在身邊。”沈教授抬起頭來，看著緊閉的房門，想著一墻之隔便是陰陽之隔的父親，聲音變得悲傷起來，“以前我很恨他，可是后來自己也從事了相同的工作，才明白了一些。”
“所以我沒有娶妻，像我們這種將生命都奉獻給科學的人，或許來就沒有資格擁有普通人的家庭生活。”
沈教授回過頭來，平靜道：“父親前天修改了遺囑，研究所三部那間實驗室，交給你繼續(xù)使用，除了協(xié)議上的相關數(shù)據(jù)庫權限，可能要退回聯(lián)邦之外，其他父親自行研究的成果，還有那些資料與材料，他都留給了你。”
許樂微微一驚，目光重新落在那扇緊閉的冰涼的金屬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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