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志剛眼見李睿這位副縣長對自己的建議感興趣，如同尋到了知音，立時興奮起來，道：“我的建議是關于如何更好的開展招商工作的，比如招商局是事業單位，完全可以虛設幾個副局長的職位，這樣出去招商的人就可以頂著招商局副局長的頭銜和對方商談了。現在好多企業負責人都是看人下菜碟兒，你縣里招商局一個普通干部過去，人家覺得你小瞧他，正眼都不看你一眼，可你要是局長級別的人過去，對方就覺得很被尊重，臉上也有了面子，也才愿意跟你談……”

    林樂文聽到這不屑的道：“簡直是亂彈琴！招商局是事業單位不假，但它是一級參公事業單位，領導干部都是公務員編制，工作人員才是事業編制，而局里所有領導職位的數量都是有硬性編制規定的，何況是位高權重的副局長？你這么搞考慮過那些正牌副局長的感受嗎？你讓人家編制辦知道了怎么想？你這一下子得罪多少人？不對，你是想讓我得罪多少人？”

    范志剛被他否定，臉色瞬即就紅了，語氣憤慨的說道：“局長你誤會了吧？我的建議里寫得很清楚，只是虛設副局長的職位，但工資和級別并不做出相應調整，就是給個虛名，方便開展工作。”

    林樂文冷笑道：“工資級別不配套上去，設這個副局長又有什么用？還不夠讓人笑話的呢。”

    范志剛見他狡辯，臉色越發紅潤，襯著黑色的臉膛，紅黑交加，猶如雨后的紅土泥塘，道：“我都說了，就只是為了開展招商工作用，是給外人看的。”

    林樂文擺手道：“你別說了，你這完全是自欺欺人，掩耳盜鈴，一點意義都沒有。”

    范志剛激動的想要據理力爭，李睿卻怕兩人吵起來，笑著打岔道：“范局長啊，你再說說改革方案唄。”

    范志剛看向他道：“嗯，好的李縣長，不過……不過這么當面說出來，會得罪人的。”

    李睿看向林樂文，笑道：“不會的，這里只有我們三個人，不會被外人聽了去。至于林局長，心胸寬廣，大人大量，就算你說錯了，他也不會生氣的，是不是啊林局長？”

    林樂文陪著笑點頭道：“是的是的，我當然不會跟他一般見識的，不過涉及到改革，還是要小心謹慎一些。”

    李睿道：“先聽聽范局長說的嘛，又未必真要改。”

    林樂文道：“那范局長你就簡單說一說吧。”

    范志剛咧著嘴點了點頭，道：“李縣長，局長，我說句實在話，現在局里大環境不好，人浮于事，作風懶散，而造成這種原因的根源就是——無才無能者占據管理崗位、有才有能的反而不被重用。占著高位的人干不了事，也不干事，還肆意安插親屬子女進單位混飯吃，任人唯親，這樣一來，勇于任事的干部失去了干事的動力，不干事的干部卻直線升職，長此以往，惡性循環，情況也就越來越糟糕了。”

    林樂文聽完老大不高興，哼了一聲，道：“范局長，哪有你說的那么糟糕？你來局里才幾天啊？你全面了解局里的情況了嗎？你不要危言聳聽好不好？我承認，局里的工作作風是有點懶散，但哪有那么多問題？”

    范志剛道：“現實就是這個樣子，局長你不信可以自己觀察下。其實根本用不著觀察，局長你回想一下，從去年秋天到現在，局里有沒有成功的招商引資案例？又有沒有招商成果？”

    李睿暗笑范志剛過于耿直，當著自己這個副縣長的面，大說特說局里的問題，哪怕局里確實有這些問題，可也要被林樂文這個局長認為是在逮著機會給他上眼藥，又豈會高興？不愿意范志剛憑白得罪了他，插口道：“林局長，你馬上召集局里所有人開會。”

    林樂文恨恨地斜了范志剛一眼，這才點頭道：“好的，我馬上讓人通知。”說完快步走向樓梯。

    李睿拿出手機給馬玉明打去電話，讓他下車趕來招商局參加會議，隨后對范志剛道：“你剛才反映的問題很好，那么你有相應的解決方案嗎？”

    范志剛點頭道：“有，當然有，我都寫在改革方案里了，李縣長你要是想聽我現在跟你說說。”

    “說說吧……”

    十分鐘后，李睿已經坐在招商局大會議室內主席臺的正中，林樂文帶著局領導班子成員陪坐左右，局各科室下屬干部則坐在下面聽講。

    李睿粗略數了數，發現在座的招商局干部職工加起來有二三十人的樣子，而這個人數應該是局里全部人口的一半上下，換句話說，還有一半的人沒來，沒來的人現在在干什么，用手指頭都能想到，反正絕對不會是在家里工作。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坐在臺上的局班子成員只有四人，包括局長林樂文與副局長范志剛在內，人數差不多也是正常局班子人數的一半，比起那幾位曠工的班子成員，林樂文這個局長就算是好樣的了，起碼他能照常過來上班。

    接到李睿首肯的眼色后，林樂文站起身說道：“同志們，現在我們熱烈歡迎縣政府分管咱們招商局的李縣長蒞臨指導工作，同時請他講話。”說完第一個帶頭鼓起掌來。

    臺上臺下這些人懶于工作，可鼓起掌來卻都是好手，一個個把巴掌拍得又響又亮，二十多個人弄出來的聲勢跟上百人差不多。這些人一邊鼓掌一邊交頭接耳：

    “這個李縣長好眼熟啊，好像在哪見到過！”

    “廢話，這位剛才上班的時候一直站樓門臺階上來。”

    “哇，這么年輕的縣長，是我看錯了吧？”

    “你沒看錯，不過這家伙應該有后臺，而且后臺很大，要不然怎么能這么年輕就是副縣長？”

    李睿沒有起身，更沒朝臺下眾人鞠躬致敬，因為他覺得，臺下這些人目前還不配他鞠躬，另外他還想給眾人來個下馬威，讓眾人清醒清醒，知道他們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狀態與表現。

    李睿也沒讓林樂文就坐，直接把自己的小本子推給他，說道：“林局長，你先給大家念念我記的考勤記錄。”

    林樂文一聽就變了臉色，好像剛吃了五斤黃連，但又無可奈何，只能是勉為其難的把他記的考勤記錄念了出來。

    這記錄剛被念到一半，在場許多人就出現了反應，有的低下了頭，有的面現尷尬，有的不以為然，有的則是若有所思。副局長范志剛則精神煥發的側頭望著李睿，如同看著人生路上的貴人。

    李睿觀察到眾人的反應，眼看差不多到火候了，林樂文就算念完也不會有更好的效果，便插口道：“好了，林局長，就念到這吧，你先坐下。”

    林樂文暗里松了口氣，忙坐回椅子上，把小本子推還給他，心中暗道：“這小縣長真厲害啊，一來就抓住了局里的痛腳，只不知他這是在針對我，還是在針對整個招商局？”略略回憶昨天下午面見李睿的場景，覺得自己對答還算過得去，起碼不會給他留下壞印象，也就不會給他留下針對自己的理由，這么說是后者了？他這是要整治局里的工作作風？

    李睿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大家都知道，招商局是事業單位，在改革開放已經走過三十多年的今天，國內其它省市，尤其是南方發達地區的招商局已經開始采取招聘方式來錄用優秀的招商人才了，就像是企業在錄取員工，而在我們雙河縣，也包括青陽市這邊，招商局里面安排的大多都還是在編干部。今天我不評說這樣安排的弊病，我就只想問一句，既然大家絕大多數都是公務員，那是不是要按照公務員的作息制度來上下班呢？對于這份糟糕的考勤記錄，你們林局長解釋說是，你們身上有這樣那樣的招商引資任務，所以早點晚點的可以理解，但據我剛才走訪各辦公室所見，你們清閑得很嘛。”

    這番話一出，自局長林樂文以下，都是面色難堪。李睿雖然沒用批評的語氣，可實際上就是在批評招商局這些領導干部。那些遲到、上班時間不工作的人，聽了這話自然會心生愧疚。

    李睿續道：“當然，我今天來局里，并不是來查你們的崗，查你們的崗一點意義都沒有。我倒是想說，如果你們真能招到商引到資，你們一個月二十二天工作日，天天不在崗或者遲到都沒關系，如果完成任務或者超額完成的話，我還可以給你們申請獎金。到時候誰要是拿你們不準時上下班說事，我這個直接領導還要幫你們說話。”

    話說到這兒，臺上臺下的招商局領導干部已經聽出，李睿是個講求效率、思想開明的縣領導，不是一味的抓著人的小辮子不放，他抓小辮子的目的其實是怒其不爭。從這一點看來，這個年輕的副縣長還是很有人情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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