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倒映在水井里。,
燕上都,仙符宗的這口水井旁,張儀正在緩歇,按揉著有些腫痛的右肩。
擔水對他這種修行者而言身不是什么難事,只是仙符宗里有些地方的道路和外界的道路有著太多的不同,在那些地方擔水,比起外面的普通人在山道上擔水還要艱難得多。
“你為什么不難過?”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他的耳廓,他知道那是蘇秦。
他緩緩轉過身去,看著在夜色里走來的蘇秦,有些不解。
蘇秦冷淡的看著他,在水井的那頭站定,然后又重復了一遍:“你為什么不難過?”
張儀有些愕然,但出于禮,他還是應聲道:“我為什么要難過?”
“你在白羊洞也是修為最佳,最受師長的青睞,在岷山劍會也是獲得了進入岷山劍宗學習的機會,在整個長陵而言也是出類拔萃,但到了這里,你卻是不入流中的不入流。只是這個月,你便被罰擔水七次。”
蘇秦微嘲的接著道:“和你一起入門的那些人,最差都進入了第三道殿,但是你連第一道殿的符意都沒領悟清楚,你不要告訴我你不難過。”
張儀終于理解,但是他溫和的面容沒有太多的變化,只是確信蘇秦始終無法理解自己。
他很知禮,但是對于蘇秦這種始終無法理解自己的人,他知道再多話也沒有什么用處,所以他閉口不再話。
有時候像他這樣的人只是溫和的沉默,落在有些人的眼睛里就是蔑視和反抗。
蘇秦看著他,眉頭慢慢的皺了起來。
“看看這道符。”
他對著張儀慢慢的道:“這是仙符宗三十道上符之一。”
完這句話,他的左手微動。
咔咔數聲輕響從張儀身旁的木水桶上發出。
張儀看了一眼水桶,然后又轉頭看著蘇秦的左手,他感到了震驚,面容微白。
他身旁的水桶里的水紋絲不動,但是木桶上卻是出現了數道裂縫,有水從里面緩慢的流淌出來。
蘇秦的左手依舊怪異的扭曲著,依舊是這一生都不可能再次握劍的廢手,然而張儀卻分明感知到那一道符意來自于他的左手。
看著張儀微白的面容,蘇秦快意的笑了起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扭曲的血肉和經絡不能再施劍,但是卻能夠施出與眾不同的符意,你能不能理解柳暗花明的感受?”
“恭喜。”張儀道。
他已經不喜歡蘇秦這個人,哪怕對方曾經是他敬重的師弟,但是他現在的這句賀喜依舊很真誠,因為他想的是,若是蘇秦反而因禍得福,這只廢手能夠因此讓他施展出更厲害的符意,那么他對于自己喜愛的笑弟的恨意會少很多。
只是他還是太過善良,還是不夠了解蘇秦這樣的人。
蘇秦聽著他的賀喜,笑容漸漸消失,終究化為一片冰冷的譏諷。
“現在仙符宗里就這副水桶。當你挑著上山,水會漏掉一半。所以你會比以往要挑一倍的水。”
“哪怕從現在開始不停的挑,你也要挑到半夜月到中天。你明天的早測將會精神不振,應該又不會通過接下來你還要繼續擔水。”
“你你不難過。但一直和這兩桶水和這些山道過不去,我卻不相信你不難過。”
冷諷的完這些話,蘇秦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張儀依舊不能理解蘇秦。
但是他也并未就此去找師長申述。
他覺得為了多挑一些水便去找仙符宗的師長來爭論這樣的事情很沒有意義。
只是時間會相應局促很多。
所以他不再休憩,開始繼續擔水。
清澈的井水順著木桶的縫隙不斷的滲透,滴落,落在長了些青苔的山道上。
蘇秦得不錯。
月上中天,他還沒有擔完水。
他的兩個肩膀都已經又紅又腫,高高的鼓起,不用扁擔,就連衣服的接觸,衣物的那一點分量都讓他感到鉆心的疼痛。
他的腳步也來沉重。
沉重得震落了山道上的一些干枯的青苔。
木桶上的水珠和他身上的汗水不斷的灑落,浸潤了這山道上很多干枯的地方。
他還在堅持。
面容溫和而沒有不耐。
但是突然間,他的眼睛里卻充斥滿震驚的神色。
他看到了許多古怪的銀色光線。
銀色光線很微弱,來自于這山道上最讓他感到行走困難的數十級石階。
這些淡淡的銀色光線從干枯的青苔脫落的地方散發出來,每一級石階的銀色光線最終在他的眼睛里形成了一個玄奧難言的字符。
他依舊難以理解這些字符的具體含義。
因為無法深解,所以他自然看著的只是這些字符最表象的形狀。
看著這些字符的形狀,他體內被這些石階上散發出來的古怪力量所壓制的真元,卻是好像自然隨著這些字符的形狀,在體內流轉起來,形成古怪的循環。
他體內的真元,開始緩慢的流動。
在原數倍于他的力量的禁錮下,他的真元也開始能夠流動。
真元能夠流動,便能使用。
他雙肩擔著的水,在他真元的承托下,開始變得沒有力量。
然后張儀的呼吸停頓,心情來震驚。
這些石階上散發的銀光形成的字符明顯結成了一篇真元流轉的功法。
而且配合著這些套的力量,他可以感到自己的真元雖然流淌得緩慢,但卻像是碾磨一樣碾過自己的體內的很多地方,在令自己的身體發生著一些質的改變。
這篇真元功法,要比他在白羊洞所修行的真元功法強大許多倍。
他的腳步不由得停頓下來。
月過中天。
石階上的銀色光線開始消失,看上去那些字符好像從來不存在。
張儀開始明白是水桶里流淌出來的水和自己滴落的汗足夠多,而月上中天時的月光足夠明亮,這樣才終于讓這些石階上的那些平時不可見的痕鹼閃耀出那些淡淡的銀光。
只是這些石階上怎么會有這些痕跡?
怎么會有這樣的一篇功法,而平時卻沒有任何師長提及?
張儀想不明白。
他當然也并不知道,此時他所認識,但是卻不知道身份的一名老人正在山道對面的一間草廬里看著他,眼神里充滿欣慰和感慨。
仙符宗有很多道威量大的上符,但實則這仙符宗的山水自然之間,才隱匿著數代宗主留下的最強真符。
很多人終其一生,都只是在那些典籍和教案里追尋強大的對敵手段,卻連一道真符都沒有發覺。
究其原因,是那些人的頭顱太高,始終看著天上,想要飛到天上去,不肯低頭看路,還是因為其它?
不管如何,連這一夏都未過,張儀便已經得到了仙符宗最重的真符之一。
這名老人很滿意,同時也確信自己的決定沒有問題。
月過中天之后,月光就開始黯淡。
上都的一條巷子里,發出了數聲犬吠。
大燕王朝的這座都城歷經百年,雖有變化,但是沒有像大秦王朝的長陵那樣經過大刀闊斧的整改,所以房屋高低不同,巷道寬窄變化,新房舊房錯落,看上去新舊交織,百年的繁華和新生的氣象令這個都城很有意境的同時,卻是也讓黑夜變得更加復雜。
一名外鄉人帶著一個隨從就不甚熟悉這條巷子。
他踩到了一片積水。
污了鞋面。
他身后的隨從卻是輕巧的避開了一切能夠污穢他新鞋的水坑,鞋子潔凈無比。
犬吠聲止,這條道路復雜的巷子兩端,卻是聚滿了很多人影。
外鄉人似乎早就已經有所預料,只是對著前方作揖行禮,聲音有些疲憊,有些虛:“只是求口飯吃,請諸位當家行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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