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寧隔著簾子靜靜的感知著長孫淺雪體內那柄劍的變化,當長孫淺雪眉心中那條淡淡的幽藍色光焰亮起時,他便知道今后這柄劍再也不會對她的身體造成損傷,今后她在長陵也更為安。
但這也意味著他和長孫淺雪的境界距離更遠。
他閉上了眼睛,也開始修行。
他今夜的修行也和往常不一樣。
隨著無數細的雪花落在屋瓦上,發出修行者才聽得清楚的細微聲音,他體內也響起無數細微的聲音,那些隱匿在他身體里不知何處的所有“蠶”似乎也同時出現,活躍起來。
對于任何修行者而言,平日里容納真氣的地方只有一處,那便是修行者的氣海。
然而此刻,他體內的無數“蠶”,卻同時張口吐絲一般,吐出無數股細微的真氣。
這是真正的萬涓成海,他的氣海所有的空間緩緩被真氣充滿,而他體內還有無數絲細的真氣在流入氣海。
他的氣海鼓脹欲裂。
那些對于尋常的修行者而言不可思議的出現在他體內的無數絲細真氣的力量,卻比他氣海里原的真氣要強橫一些,還在壓入。
眼看氣海就真的要爆裂開來,隨著丁寧的一個動念,氣海的天竅打開,一股真氣以平時完不可能打到的速度涌入他的身體各處。
急速奔流的真氣,在他的身體里形成了快速的循環,在依舊鼓脹到極限的氣海的壓迫下,那些細的真氣和氣海里原存聚的真氣徹底的相融,同時都變得更為凝聚。
他身體里每一根骨骼的內里響起了無數細微的響聲。
無數細微的真氣突破了最內層的隔膜,開始滋養骨骼最深處的髓河。
他的九死蠶神功和斬三尸無我命元神經的修為變得完一致。
他身體內里的無數蠶開始各自細細的吞回真氣,然后迅速消隱。
他的氣;謴推届o,修為已至煉氣上品換髓。
長陵各宗各派的修行功法,修為境界高,真氣或是真元對于身體的滋養便更佳,修行者的壽元也就長。
然而當他的氣海平復,五臟之內卻好像燃起了一些新的幽火,他五臟之氣和之前相比更為旺盛,燥烈。
五臟之氣旺,修行之時和真氣的轉化就快,修行速度就快。
這便明,九死蠶神功除了一些天下修行者不知道的玄妙之外,它身的境界高,修行速度也會快。
這身便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因為天下間其余所有功法,都是境界高,修行和破境的速度慢。
相對于丁寧此刻的真實修為,丁寧的修為進境并不算快,有不少和他年齡相同的天才,此刻或許早就踏入了真元境修為,走在了他的前面。
比如靈虛腳的安抱石和岷山節的凈琉璃,這兩個傳中的怪物,也是真正的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便從第一境突破到了第二境煉氣。
但按照他們的紀錄,從第二境煉氣到第三境真元境,便是花去了八個月的時間。
這種速度對于尋常的修行者而言已經極其恐怖,因為一般修行者至少是數年的時間才可以做到,而有些人則是因為和南宮采菽面臨同樣的問題,甚至連天地元氣都感知不到,而就此終結在第二境。
但八個月和一個月相比,也已經是八倍的時間。
接下來的真元境到融元境,對于正常的修行者而言,就也是至少八倍的時間,至少六至八年的時間。
接下來再八倍,便是至少六八四十八年。
所以絕大多數沒有特別際遇,資質又不是特別出眾的修行者,一生的修為,也都最多到第五境神念境為止。
這便是六境之上的修行者稀少,七境之上的修行者便已然是宗師的真正原因。
九死蠶神功的這個特別之處,便意味丁寧可以在每個境界都縮短大量的時間,然而五氣旺盛,身體無法補足,卻始終是在過度透支壽元。
這便就像是用燃燒壽元來換取修行速度。
所以在很久之前感覺出這個特性的長孫淺雪就已經下了論斷,這九死蠶是一種自己找死的功法。
萬一像南宮采菽一樣,在某個境界破境出現問題而卡住,修行這門功法的人便會連修行速度都沒有換到而飲恨而終。
……
白羊洞最高的道觀里,薛忘虛和李道機都面對著前方飄雪的峽谷。
“你要我來,自然不會是想讓我來陪你賞雪!
李道機沉默了許久,道:“想要什么就,婆婆媽媽是張儀的個性,不是你的個性!
“我今日里寫了封信給北地郡的賀蘭郡守,明日里你便出發,你到的時候,他便應該看過我的信了。”薛忘虛沒有轉頭看李道機,只是看著前方在山風里回旋的雪花,輕聲的道。
李道機也沒有轉頭看薛忘虛,一時沉默不語。
薛忘虛溫和的道:“白山水的事情,陛下都會震怒,你雖然不是魏人,但畢竟是韓人,而且又在白羊洞,不定會有些牽連。”
李道機的眉梢像兩柄劍的劍鋒般挑起,冷聲道:“只要白羊洞有你在,即便白山水的事情引起什么風波,我也不必離開長陵,遠避北地。既然相處這么久,都到了要分別的時候,你有什么便什么,用這種借口來搪塞我也沒什么意思。”
薛忘虛好像撒了謊被戳穿的孩子一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像是沒什么意思。”他臉上的笑容又瞬間消失,認真道:“可能是白羊洞地方太,我在這里這么多年,從來沒有見到過一個像丁寧這樣天賦的天才。我也沒有見過靈虛腳和岷山節那兩個傳中的怪物,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比起丁寧如何,但丁寧戰勝蘇秦,我便可以肯定,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將來的成就必定超過我。我已經太老了,即便再怎么惜命,耗盡所有樞的時間,別是一個大境界,就連一個境界都來不及跨,還不如帶著他往前多走一段!
李道機再次陷入了沉默。
如果他是薛忘虛,他也會做同樣的選擇,只是這次離開這座道觀,他知道今后或許便再也看不到這個白發老人了。
“人生相聚,總有散時,我和我師兄亦是如此。”
“我一生隱忍,在長陵外的官道上展露境界,放肆了一次,總是覺得還有些不夠,幸好師兄給我帶來了丁寧。再做些放肆的事情,便也有了意義。”
薛忘虛微笑著了兩句,伸出手來,將始終掛在腰間的白玉劍握于手中。
李道機驟然意識到了什么,霍然轉身,想要些什么。
“你看好這一劍!
然而薛忘虛卻是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往前看。
然后薛忘虛揮劍。
一團白色的劍氣從劍身上涌起,急劇的涌到劍尖。
前方的雪空里,驟然被強大的天地元氣破開一個完純凈的空間。
然后在這個空間里,出現了一個雪白的彎曲羊角。
簡簡單單的一式“白羊掛角”。
白羊劍經里最普通的一式叫。
“你要記住!
薛忘虛很滿意的看著那道雪白的劍氣,輕聲而鄭重的對著李道機道:“白羊掛角,最重要的不是挑角,而是隱忍和相抵。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你進白羊洞的第一天,我便帶你去見過山間的白羊爭斗!
李道機閉上雙目。
他努力的回想著,腦海里終于浮現了已然遺忘很久的畫面。
畫面里,兩頭彎角白羊在爭斗,它們中的一頭,面對比它明顯兇狠的對手,只是站穩腳跟,用彎角最寬厚處,一次次的抵擋對方的撞擊。
它甚至沒有什么反擊。
對方兇狠的撞擊,最終甚至折斷了它的一只角。
然而它只是死死的抵住,斷角處,反而扎入了對手的頭顱。
李道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張開雙目,終于明白了“白羊掛角”的真正含義。
薛忘虛看著他,便知道他已然領悟,所以他分外滿足的笑了笑,將手中的白玉劍遞給了李道機。
李道機接劍,在薛忘虛面前跪下,行了三個大禮,然后起身離開。
他沒有任何多余的話,胸前大劍微紅的劍柄在風雪里來遠,最終完消失在薛忘虛的視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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