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瓏下卷第71章蘭池春暖露華濃

    章節(jié)字數(shù)：471更新時間：7-1-11:41

    輕輕灑灑一夜的雪，妝點了肅穆宏偉的帝宮，又是一年秋去冬來。

    旋轉(zhuǎn)飄飛的輕雪落到清華臺，未及積下便化作了雪水，暖融融的地氣一呵，四處落得蘭露點點，芬芳清冽，倒似進了細雨滋潤的晚春。玉蘭樹下，鳳鳥鸞鶴閑步展翅，不時一聲清啼婉轉(zhuǎn)，空靈悅耳。

    兩排紫衣侍女手挑盛著蘭花的竹籃，袖袂飄曳，穿過瓊苑步入清華臺，翩躚恍若瑤臺仙子。五色池旁水霧縹緲，卿塵正仰面躺在玉榻之上，身上隨意罩了件夜天凌的衣袍，寬襟長衣散散垂落，別有一番閑雅的風韻。

    夜天凌倒是端身坐在榻前，一手有意無意地撫著卿塵散瀉身旁的長發(fā)，一手在眼前奏疏上批了幾個字。五色池的內(nèi)池連著殿中溫室，剛剛沐浴過后，一時不想去御書房，他便命人將今天的奏疏取到了這兒。事情不多，和卿塵談笑間便大概處理妥當，難得清閑的一天。

    侍女們進來將池中殘余的藥草清理干凈，復又將一勺勺的蘭花撒入池中，碧池蘭若，微香清淡。卿塵拍了拍趴在身上的雪影，將手里一份奏疏放回案上，“真讓殷采倩留在北疆嗎？”

    夜天凌低頭嗯了一聲，稍后道：“她既執(zhí)意請求，便成她。”

    卿塵想了一想，道：“也好吧。”然后反手又去取下一份奏疏，剛剛摸到，突然手底一空，那奏疏已被夜天凌抽走，轉(zhuǎn)手放到了案頭她拿不到的地方。

    “干什么？這邊你不是都看完了嗎？”卿塵問道。

    夜天凌沒回答，只點了點剩下的那些奏疏：“你看這些。”

    這意思便是那份不讓她看，卿塵奇怪道：“為什么那份不給我看？”

    夜天凌道：“無聊瑣事，不看也罷。”

    卿塵轉(zhuǎn)過身來琢磨他的神情，夜天凌原低頭寫東西，被她盯了會兒，一笑將筆擱下，“剛才我進來，你藏了東西不給我看，先那是什么？”

    卿塵側(cè)首，眨眨眼睛：“不告訴你。”

    夜天凌就指了指那奏疏，對她一搖頭。卿塵鳳眸一瞥，挽了頭發(fā)站起來，雪影從她身上跳下來湊往夜天凌身邊。她撥開珠簾，一邊走一邊道：“你不給我看，我也知道是什么。”

    夜天凌道：“那便不必看了。”

    “不看就不看。”卿塵身上外袍滑落，沿著淺階步下五色池，浸入水中，浮香氤氳烏發(fā)飄散，池水溫暖得讓人心骨松散。她半合雙目靠在玉石池邊，信手撥弄著一朵清蘭，心思還是轉(zhuǎn)到那道奏疏上去了。

    定然又是請求皇上冊立妃嬪的奏疏，上次冷宮之事后，這種奏疏就沒斷過。皇上即位三年多，至今六宮虛設，臣子們早就不以為然，尤其與鳳家對立的閥門勢力不愿見鳳家之女把持內(nèi)宮，自然要在此事上動些心思。先前他們都還摸不透皇上的想法，只見帝后情深意重，便是有些奏議，也輕描淡寫，可突然出了冷宮事件，便好像積蓄已久的洪水終于找到了出口，一時洶涌而來。

    夜天凌極少和她提起這些，但這幾個月來見他接連提拔鳳家親族，卿塵便也能知道大概。中樞平衡，沒有什么比讓這些仕族閥門自行牽制最有效，鳳家無論如何也不會容他人動搖了皇后的地位。而夜天凌最終同意殷采倩留在北疆，或許也有此事的緣故吧。

    他替她守著呢，他和她的家，誰也別想踏足一步。卿塵緩緩吐一口氣，往水中沉下幾分，突然聽到身后一聲低笑。她回頭，夜天凌正看著雪影從垂帳后面叼出的一樣東西，笑不可耐。卿塵一愣，險些從水里就那么站起來，“雪影！”

    雪影聞聲，“噌”地竄到了夜天凌懷里，尾巴一擺縮起來，一雙藍晶晶的眼睛斜瞅著卿塵。卿塵氣結(jié)，雪影叼出的正是她剛才不肯給夜天凌看的東西，這時候拿在夜天凌手里，是一條腰帶，玄玉色的底子，金絲嵌邊，上面繡的是……

    夜天凌端詳著，面上笑意加深，看了又看，問：“這是……龍？”

    卿塵恨不得把雪影揪過來打一頓，攀著池邊伸手：“還給我！”

    夜天凌閑步到池邊，一直強忍著笑：“到底是不是？”

    卿塵俏臉飛紅，銀牙輕咬，“你看不出來啊！”

    夜天凌似乎實在是忍不住了，笑得雙肩微抖：“開始確實是，沒看出來。”

    卿塵哭笑不得，她是繡的……好吧，是針法差了點兒，但也不至于看不出是什么吧？眼見夜天凌一臉的戲謔，雪影三兩下跳到夜天凌肩頭，蹲在那里神氣活現(xiàn)，也不知它最近是怎么討好的夜天凌，現(xiàn)在時不時連肩頭都可以蹲一下了。“賣主求榮的家伙。”她信手丟了朵蘭花過去，雪影身形一轉(zhuǎn)，急忙跑掉了。

    夜天凌含笑在池邊蹲下來，白衣微松，襟懷半敞，“繡給我的？”他低聲問道。

    卿塵斜飛他一眼：“不是！”

    “哦？”夜天凌低下身來，笑看著她，“不是給我，那是給誰？”

    卿塵抬手搶那腰帶，被他一閃躲開了，深深的眸光籠著她：“是不是給我的？”

    卿塵半仰著頭，嫵媚地看他，唇角淺淺帶笑：“你是天子，腰帶上都要繡龍才行，我這又不是龍，怎么是給你的？”

    夜天凌驀然失笑，心中極是暢快，拿著那腰帶再看。卿塵便問道：“是不是龍啊？”

    夜天凌挑眉：“嗯，你這么一，好像還真是。”

    卿塵抿著嘴，雙手環(huán)上他脖頸，“真的是？”

    “嗯，”夜天凌一正經(jīng)地點頭，“真的看像。”

    卿塵眼中狡黠的清光微閃，攀著他的手略一使勁，就將他往玉池中拉來。夜天凌也不反抗，順勢將她抱住，兩人雙雙墜入池中。卿塵頑皮心起，站穩(wěn)之后便拿水去潑他，夜天凌這身剛換的衣衫反正已經(jīng)被她弄得濕透，索性抄水反擊。兩人孩子一樣在玉池中笑鬧躲讓，層層水珠飛濺，竟玩得不亦樂乎，哪里還有半點兒帝后的樣子。

    直到卿塵玩累了耍賴，夜天凌將她抱回榻上擦干了身子，舒舒服服窩在那里。雪影湊過來被卿塵抓住，點著它的腦門要罰，雪戰(zhàn)不知從哪里玩回來了，圍著卿塵直轉(zhuǎn)圈。卿塵對夜天凌笑道：“四哥你看，還來了個求情的。”

    夜天凌瞇著眼靠在榻上：“那就請皇后娘娘高抬貴手，饒了它吧。”

    卿塵道：“陛下圣諭，臣妾豈敢不從？”著拎著雪影的手一松，雪影忙不迭地就往夜天凌身邊躲。

    夜天凌顯然心情不錯，破例允許雪影趴來胸前，剛剛抬手摸上它的腦袋，卿塵卻伸手把雪影拎開，“誰準你趴在這里了？”

    雪影被丟到雪戰(zhàn)身邊去，兩只獸滾成一團。清香淡雅袖袂拂面，她已經(jīng)舒舒服服地枕上了他的胸膛。他唇邊勾起愜意微笑，這個女人，居然和一只獸吃醋。

    他垂眸看她，目帶笑謔之意，她揚一揚修挑的眉稍，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夜天凌感慨一句：“女人。”這時忽聽外面晏奚隔著屏風急聲道：“啟稟皇上，韋州八百里急報！”

    夜天凌拂開珠簾步下龍榻，晏奚拿了急報入內(nèi)，火漆紅印，竟是軍報。

    夜天凌看過之后，眼底幾分笑意深深一沉，眼底精光熠熠，劍鋒般明銳，轉(zhuǎn)身對卿塵道：“這個萬俟朔風，居然和吐蕃開戰(zhàn)了。”

    圣武朝之前，西北一帶的大片領(lǐng)土原來一直控制在西突厥手中。天朝與突厥交戰(zhàn)，吐蕃趁機北擴，奪取領(lǐng)地。柔然族取代突厥之后，雙方一直對峙。

    赤朗倫贊此人野心勃勃，圣武二十七年景盛公主病逝，吐蕃與天朝關(guān)系曾一度陷入緊張。三年前湛王兵懾邊陲，聯(lián)姻西域，使得吐蕃暫時不敢輕舉妄動。萬俟朔風那時也剛剛站穩(wěn)腳步，休養(yǎng)生息，培植勢力，盡量避免事端。

    這幾年天朝內(nèi)政不穩(wěn)，吐蕃趁機又蠢蠢欲動。夜天凌一面厚賜嘉封，示以安撫，一面扶植萬俟朔風，助他掃清突厥殘余勢力，先后滅掉同羅、仆固等散游部落，統(tǒng)一漠北。如今柔然今非昔比，與吐蕃的矛盾也日益顯露。

    五日之前，萬俟朔風借事主動挑起爭端，親引三萬鐵騎，以快襲戰(zhàn)術(shù)突襲吐蕃軍隊。赤朗倫贊也非平庸之輩，即刻引兵北上，雙方在琉勒河一帶短兵相接。

    夜天凌三年來對吐蕃退以忍讓，暗中部署，這份軍報一入天都，他當即決定發(fā)兵西北。

    帝曜四年二月，夜天凌在宣圣宮光武臺祭天封將，命上軍大將軍南宮競、武衛(wèi)將軍唐初率輕騎二十萬兵分兩路進擊吐蕃。

    月末，南宮競所率左路軍在大非川擊敗吐蕃軍隊，曾被吐蕃吞并的吐谷渾一帶重歸天朝。與此同時，萬俟朔風調(diào)集柔然騎兵，揮軍猛攻，吐蕃兩面遇敵，戰(zhàn)事吃緊。

    赤朗倫贊審時度勢，欲與天朝暫時修好，以緩和局勢。夜天凌面告使臣，命吐蕃退出碎葉、扦彌等一直在他們控制之下的西域諸國，赤朗倫贊拒絕。

    夜天凌態(tài)度強硬，當即驅(qū)逐來使，支持于闐國發(fā)兵南下。十日之后于闐攻陷扦彌國都城，盡殲城中吐蕃軍隊。扦彌國國君被驅(qū)逐出境，流亡吐蕃，繼位的新國君對天朝俯首稱臣。

    四月，夜天凌調(diào)川蜀精兵，以岳青云為左衛(wèi)大將軍、西州都督，自原州通山路，白水，向西夾擊吐蕃。

    戰(zhàn)報如雪，一日數(shù)封飛報帝都。武臺殿燈火長明，晝夜不歇。

    吐蕃在赤朗倫贊多年苦心經(jīng)營之下，國力強盛，騎兵勇猛，不乏與天朝對抗的資。連月以來，戰(zhàn)事時有反復，朝中大臣很快分成主戰(zhàn)與主和兩派。

    夜天凌心志堅毅，一旦決定徹底遏制吐蕃勢力，毫不動搖。在此事上夜天湛與他意見一致，朝中主戰(zhàn)一派正是以他為首。

    這是湛王繼麟臺之議后又一次明確支持皇上的政見，太極殿上唇槍舌劍爭論的結(jié)果是一戰(zhàn)到底。

    夜深人靜，主和一派為首的鳳相燈下踱步，湛王溫潤淡笑下犀利的詞鋒，御座之上皇上高深莫測的注視，竟不由得讓他記起衛(wèi)宗平在獄中曾過的那些話。

    這次對戰(zhàn)吐蕃夜天凌不曾親臨戰(zhàn)場，但運籌帷幄，仍是以往用兵果決之風格。排除朝中反對意見后，逐步穩(wěn)定戰(zhàn)局，繼而發(fā)動大軍，配合萬俟朔風連戰(zhàn)快攻。

    六月初，他與萬俟朔風設誘敵之計，假作雙方失和，故意放歸吐蕃俘虜，引誘赤朗倫贊進攻掖城。

    赤朗倫贊果然中計，十萬大軍在鳴沙海被團團圍困，幾乎軍覆沒。

    天朝、柔然兩軍乘勝追擊，五戰(zhàn)皆勝，赤朗倫贊亦在戰(zhàn)中被萬俟朔風所傷。

    之后天朝大軍一鼓作氣，接連收回西域數(shù)鎮(zhèn)，萬俟朔風則率領(lǐng)柔然鐵騎馳戰(zhàn)千里，直接攻入吐蕃境內(nèi)。

    捷報傳來，舉朝上下爭相慶賀，戰(zhàn)局已然明朗。

    赤朗倫贊遭此大敗，難以為繼，終于意識到柔然和突厥情況不同，想要對抗他們，就絕不能與天朝失和，于是再次遣使向昊帝請求息戰(zhàn)。

    吐蕃使臣到了天都，朝見之前先私下拜會鳳衍，贈送異寶舍利佛珠。次日使者入朝，鳳衍出班力主受和，昊帝此次終于降旨接受。吐蕃對天朝稱臣、納貢，退出西域，承認天朝對西域的絕對統(tǒng)治。

    是年七月，三方正式退兵，各遣使節(jié)至玉門關(guān)，立和盟碑，歃血而誓，結(jié)大和盟約，舊恨消泯，更續(xù)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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