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瓏下卷第13章心癡至此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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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放下車簾,依稀有聲哭求自近處傳來。卿塵奇怪探身一看,原來是路過了湛王府,有兩人正將一個女子拖往府中,面容熟悉,卻是靳妃身邊隨嫁的侍女翡兒。
“停車。”她對外面吩咐:“什么事?”
翡兒正在兩個掌事??手中掙扎,一見凌王妃的車駕,喊道:“王妃救命!”
卿塵步下鸞車,纖眉一蹙低聲喝道:“放手,這成何體統?”
兩個??見是凌王妃,忙俯身施禮。翡兒撲至面前滿面焦急:“王妃,看在過去的情份上,您救救我們家姐!”
“出什么事了?”卿塵伸手扶她。
“府中一點兒事,不敢驚動王妃。”一個??趕在翡兒之前道。
卿塵淡淡瞥了那??一眼:“我問的是翡兒,什么時候要你回話了?”
聲音清淡,目光中卻含著冷然的意味,那??微微一震,不敢再。
“王妃,我們姐要臨盆了,求您想法救救她們母子!”翡兒松手給卿塵磕頭,眼淚忍不住流下。
“你們府里的接生??呢?”卿塵問道。
“府里王妃……王妃不準……”翡兒話到一半,被身旁那??抬手一掌摑在臉上,“胡,還不閉嘴!”
這些宮中出來的掌事??自幼在訓誡司中受教,手下都十分狠厲,翡兒臉頰頓時腫起,人跌往一旁。
“放肆!”卿塵叱道:“在我面前也敢如此!”心中透亮,夜天湛三個月前娶了衛家的二女兒衛嫣為王妃,定是衛嫣容不得靳慧,趁她臨盆之際暗施毒手,翡兒情急護主想偷出王府求救,卻被掌事??抓回。
一股寒意自脊背而上,卿塵心底惱怒:“七殿下人呢?”
“殿下朝事纏身,已有幾日未回府了。”翡兒哽咽哭道。
“速去宮中宣醫侍,將靳妃臨盆之事奏稟太后及皇后娘娘知道。”卿塵回身對侍從吩咐:“還有,將七殿下請回來!”
那兩個??臉色一變,事情奏稟到太后和皇后那里,誰也不敢再做什么手腳,一旦有事,都要擔上干系。
侍從立刻去辦,卿塵狠狠瞪了兩個??一眼,長袖一拂,顧不得碧瑤撐傘往湛王府中快步而去。
殘葉蕭蕭,雨敲長窗,層云陰霾,四處暗沉沉的叫人心煩。
殷采倩在屋里踱了幾步,往靳妃住處悄悄看了一眼,終于還是開口問道:“嫂子……真的不讓接生??進去嗎?”
衛嫣倚在榻前,撥弄著身旁的鏤空細藤花銀香球,頭也不抬:“不給她點兒顏色瞧瞧,這府里還都當她是湛王妃呢。”
殷采倩常來湛王府,靳妃一向待她親厚,頗有不忍:“萬一出事怎么辦?”
衛嫣揚唇冷笑:“那又如何?行事手軟便是給自己留后患,女人的溫柔只是對自己的夫君,而不是他身邊的女人,看看我姐姐便知道了,待嫁到十一王府,你也得好生記著。”
一絲冷風透了窗縫襲來,雍容風流下的狠辣叫殷采倩心中微微一寒,自從衛嫣嫁進湛王府,與靳妃便是一山不容二虎。靳妃行事還算忍讓,但衛嫣卻處處咄咄逼人,若想當初太子妃也和她一般強硬,大正宮中或許便不是今天這個局面。她想起今日是為何事而來,道:“湛哥哥怎么還不回來?你幫我求他,我不嫁給十一殿下!”
衛嫣精致的面容之上微笑端莊:“好了,你也別鬧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誰能不?何況嫁做十一殿下正妃是光耀門庭的事,你還別扭什么?”
明艷錦袖拂在案上,殷采倩柳葉眉一揚,不滿的站起來:“什么光耀門庭?我干嘛要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
“十一殿下出身高貴俊朗瀟灑,那點兒不讓人喜歡了?”衛嫣問道。
“他好,自有喜歡他的人,反正我不喜歡。”殷采倩嗔道。
衛嫣抬頭看了看她:“都行了及笄禮,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那么多上門求婚的公子,你看不上也就罷了,偏著了魔似的念著凌王,害得舅舅也遭母后訓斥。出身仕族,婚嫁系著家族榮辱,豈由得你自己喜好?”
殷采倩俏面微紅,眼前不由便浮起個桀驁的身影,一雙風華清冷傲然深邃的眸子,那日看著他縱馬馳入神武門便再也忘不掉,像是刻了在心頭。她冷哼轉身:“姑姑為什么就非要我嫁給十一殿下,你嫁給湛哥哥,難道不是喜歡他?”
衛嫣責怪道:“胡什么,別人怎能同七殿下相比,天都之中哪個女子不想做他的妻子?”
話如此,眼中卻透出一絲悵然。只是他心中,念念不忘是誰呢?溫潤之中的疏離,風流之下的落寞,又是誰能得他真心一笑?良宵新婚酩酊大醉為誰?宿立中宵獨自望月為誰?
明明離他那么近,卻覺得如此遙遠,完美無瑕的姻緣偏偏叫人無從看顧。
心念之中一腔暗恨都轉到了靳妃身上,她狠狠的將手中絹帕一捏,白首鴛鴦圖扭曲在綠陽春曉中。
門簾掀動,掌事??進來,神色頗為慌張:“啟稟王妃,凌王妃譴人將靳夫人生產之事去上稟太后和皇后,還命人去請七殿下回府了。”
“什么?”衛嫣怒道:“凌王妃?”
“她人已往靳夫人那邊去了。”??俯身道。
“看看去!”衛嫣拂袖起身。
雨打殘荷,在水面上濺起清冷波瀾。
卿塵正走到靳妃住處,迎面衛嫣同殷采倩帶著幾個侍女趕來。
“不知四嫂來了,有失遠迎!”衛嫣上前攔了去路,屋中依稀傳出靳妃陣陣呻吟。
卿塵向她看去:“不敢勞動大駕,請讓開。”臉上雖淡淡笑著,眼中卻沒有絲毫溫度,幽深里一星微銳直逼衛嫣眼底。
衛嫣臉色一變,抬眼看卿塵立在階前。風雨蕭蕭中玉色紋裳輕飛,容顏似水帶著高華傲氣,如這灰暗的天地間一抹清色,飄逸出塵。
這便是他牽腸掛肚的那個女人,連新婚之夜醉中都喊著她的名字!心底嫉恨翻騰,語出不禁尖刻:“四嫂又沒嫁到湛王府,何必來管這里的閑事?”
“我若是嫁進湛王府,不定躺在里面痛苦的便是你。”卿塵明澈眸底隱有怒色,惱她狠毒,絲毫不留情面:“一尸兩命,即便專寵于七殿下,晚上在他身畔你合得上眼嗎?”
“我與七殿下的事哪用你一個外人妄加揣測!”衛嫣怒到極點。
卿塵玉容清冷,聲音隱寒:“靳姐姐若是有什么不測,即便七殿下不追究,我也絕不會饒你!讓開!你是想讓我進宮去請太后,還是皇后娘娘?”
“你……”衛嫣氣結,卻被殷采倩拉住:“接生??不是候著了嘛,我們里面坐著等吧。”著對卿塵使了個眼色,似是讓她快些進去。
卿塵一愣,不料她來打圓場,卻也不及多想,快步往靳妃房里走去。
殷采倩雖慶幸卿塵趕來救靳妃,卻心中亦百感翻雜。伊歌城中哪個女子不想嫁給夜天湛,偏偏她鳳卿塵不想,偏偏她要嫁給那個人,偏偏那個人心里眼里只有她。她好不容易等到及笄,想盡辦法相脅父親去凌王府提親,卻只換來寥寥幾句顧場面的婉拒之辭。銀牙微咬看著卿塵背影,到底意難平。
靳妃早已疼的幾乎昏迷神志,汗濕枕畔,平日秀美溫婉的玉容蒼白如紙,完失了血色。
被褥間鮮紅一片,似乎是生命漸漸流失在這里。
卿塵上前一看,臉色微變,但倒還沉得住氣,把住她關脈沉聲喚道:“靳姐姐,是我,你別睡過去!”
一邊取出金針沿幾個穴位心刺入,靳妃略清醒了些,透過眼中??清淚依稀看到竟是卿塵,掙扎道:“卿塵……七殿下……”
似是囈語,聲聲呼喚,靳妃唇間一片血色,隱忍著痛徹心腑,然而那痛卻一刻也不肯放松,一刀刀要將人撕裂,將人從懸崖之上高高拋入萬丈深淵。
卿塵聽著心頭一酸,輕聲安慰道:“他在呢,他在外面等著,等孩子出生就可以見到他了。”
善意的謊言有時候好過冷酷的真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真實的殘忍。
淚水凌亂,靳妃用盡身力氣握住了卿塵的手:“……為什么……嫁來府中的……不是你……啊……”
斷斷續續的話被痛呼淹沒,為什么?卿塵低聲問自己,她也有多少為什么想問,卻只能柔聲道:“這是七殿下的第一個孩子,你要堅持著,很快就好。”
金針入穴稍稍緩解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卿塵的聲音不斷的在耳邊響起,似乎帶著安定的力量,靳妃握著她的手不肯松開。
接生??也趕了進來,醫侍伺候在外面,侍女們端盆執水,進進出出,匆匆忙忙。
若非情到深處,誰愿忍受這樣的委屈和痛苦?一切都只為那個人已占據了自己的部。
這忙碌中降臨的生命,這天家尊貴的血脈,在尚未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便背負了如此糾纏的恩怨,生命,究竟是喜還是悲?
這是他的孩子,他在等著孩子出生。
卿塵輕聲答應,溫言安慰,竟亦忍不住淚水漣漣。
多情總被無情傷,此時的夜天湛究竟在哪里?
他如春風般溫雅風流,擄獲了多少女子的心。她們為他癡為他狂,他任她們癡,任她們狂。
他人在何處?心在何處?
秋風驟緊,暮靄沉沉天暗。
夜天湛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侍衛,迅速往府中走去,披風輕揚,輕甲佩劍一路微響,步履匆匆。
方至門前,室中隱約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他猛的抬頭,眸底憂喜難辨。
“殿下,你可回來了!”衛嫣笑意嫻柔上前迎他,親手接過披風,看到他這身裝束突然一愣:“這是……”
“怎么樣了?”夜天湛開口問道,竟似對府中花團錦簇之下的爭寵算計毫不知情。
女人之間的斗爭,掩在姹紫嫣紅深處,不見血光,卻殺人于無形。
“從清早到現在,急壞我們了,又不敢去催你回府。”衛嫣轉身接過侍女遞上的熱茶:“快先暖暖身子。”
“你辛苦了……”夜天湛伸出的手突然停住,話音斷落,目光過她的肩頭凝滯在那里。
衛嫣回頭,看到卿塵舉步出來,夜天湛目光中泛起輕澀溫柔,部落在了那白衣淺影之上。她端茶的手微微一抖,臉上卻強自留著笑意。
剛剛掌起的茜紗燈下,卿塵一手扶著屏風,低頭對醫侍吩咐著:“生產前后用人參要千萬謹慎,否則極易血崩,以后多記著些。”
那醫侍恭謹的記下,卿塵長舒一口氣抬眸望去,正遇上夜天湛熟悉的目光。她忽然微微一顫,眼前夜天湛長劍在身戎裝束甲,墨色戰袍給他溫文爾雅的風華中添加了一抹罕見的肅銳,整個人如同劍在鞘中,深斂著秋寒。
四十萬大軍虛待主帥,如今終于塵埃落定。
軍情緊急,連日不眠不休布置停當,即刻便要揮軍北上。
天帝教子從不偏頗,自太子始諸王無人不曾身披戰甲歷練疆場。雖不是人人如夜天凌般威震四合,卻都是可用之才。
亦曾帶兵平夷寇,肅邊防,夜天湛的軍功掩在文雅賢德的名聲下,幾乎被人遺忘。身后宗族顯赫并不需要他將自己放逐征戰浪跡邊疆,他已擁有的太多。
竟真的是他,面對此情此景,卿塵什么也不能,什么也不愿。
她同鳳衍賭,賭天朝的皇權更迭,賭鳳家的榮辱興衰,賭這場戰爭唯有夜天凌能勝。
疆場青冢埋白骨,古來征戰幾人回。如果她贏,陪送的是否會是夜天湛的一切,乃至性命?
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輸。
卿塵眉宇深鎖,原積了滿心的責備停在嘴邊。面前牢牢看住她那雙向來湛然如晴空般的眼眸,此時隱隱盡是紅絲,似是徹夜未眠,多有疲累。
“恭喜殿下,母子平安。”卿塵終于輕聲道。
夜天湛方回神:“哦,有勞……你。”
卿塵笑了笑,眼下看往衛嫣。衛嫣垂頭掩去眸中神情翻涌,盈盈拜倒,聲音柔軟的像是最溫順的妻子:“恭喜殿下!妾身已叫人備下了十湯,生產辛苦需得好好補養才是。”
夜天湛點頭柔和的一笑:“還是你有心。”
雨已停,風蕭蕭。
“那妾身先告退了。”衛嫣盈盈施禮,宮燈在她臉上投下明暗淺影,只能看到一點紅唇嬌艷欲滴。
整日的疲憊驟然襲來,心口泛起的一絲絲隱痛讓卿塵無力再去分辨這是是非非,她穩了穩心神,在衛嫣之前舉步向外面走去:“天色已晚,七殿下進去看看吧,我告辭了。”
烏云未散,天穹仍灰暗的壓抑。卻是這冷落秋風帶來一陣涼意,舒緩了心中的滯悶。
卿塵筋疲力盡的扶著階欄站了一會兒,手中握著的金針透過軟緞微微刺痛了掌心。
抬眼望去,那片記憶中碧葉連天的閑玉湖隱沒在漸暗的天色下,殘枝敗葉,零落水中。
身后靴聲微響,一陣寂靜后傳來溫潤的聲音:“卿塵。”
卿塵回頭,看到夜天湛站在身后,戎裝襯托下的俊朗風神,無比熟悉卻又陌生。
相對無言,自從嫁入凌王府,再未單獨見過。眼前這一瞬間,卿塵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在這閑玉湖近旁,看夜天湛藍衫倜儻,笑的云淡風清。
那微笑似極了李唐,勾起七情百味,卻更驅散了傷痛陰霾,暖風拂面,夏日濃蔭,層層涌上心頭。
沉默中,夜天湛目光落在卿塵手中金針之上,終于還是先開口道:“你的醫術來好了。”
卿塵淡淡一笑,若再晚些時候,靳妃怕是當真危險,她慶幸自己學得一身醫術,還能救人活命,“靳姐姐元氣大傷,需得用心調養,孩子雖然平安,但在胎里受了損傷,眼下還十分虛弱,宮中醫侍也只是中流,不防去請牧原堂的張定水老神醫來看,他的醫術才是妙手回春。”
“嗯,我知道了。”夜天湛答應。
了這兩句話,卿塵似乎突然再無話可,看著他束甲佩劍的身形半隱在長天暮色之下,喉間澀澀竟是酸楚。
“我明天便帶兵出征。”夜天湛站在一步之外凝視著她,目色如玉,透著安靜的矛盾。
“時間不多,進去陪陪靳姐姐吧。”卿塵低聲道。
“你似乎只惦念著靳慧,急著將我往她身邊推。”夜天湛沉默了一下道。
“你該比我還惦記著她。”掩在淡淡的暮色中,卿塵眉間眼底流露出一種若有若無的傷感:“你娶了她,為何讓她受這樣的委屈?你是她的夫君,她那樣倚賴你,你應該好好保護她。”
夜天湛似乎愣了愣:“什么?”眉頭不由自主的一皺。
卿塵看著她的眼睛:“至少,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應該在她身邊。而不是讓別人幾乎至她于死地。”
夜天湛眼中忽爾閃過一絲銳光,看定卿塵,卻旋即又歸于疲憊的平靜,“是我疏忽了。”語中尚有些落落自嘲,似乎在那一瞬的震驚后,一切都微不足道。
“靳姐姐若有什么三長兩短,我不定會恨你。”卿塵轉身拾階而下,走了兩步,終究回頭,深深的將他看在眼中:“沙場兇險,要……心。”
夜天湛微微閉目,臉上慢慢浮現他一如往常清湛的笑容:“臨走前竟能見到你,我很高興。”
簡單的一句話,卻叫溫熱的淚水沖入眼底,卿塵猛的回身避開他:“保重。”長裙拂轉,快步離去。
湛王府的大門突然變得那樣遙遠,胸臆間的不適漸漸襲來,天地發昏暗,旋轉。
“卿塵!”夜天湛焦急的聲音傳來,卿塵一個踉蹌,站立不穩,身子落入他的護持中:“你怎么了?”
抓著他的手待那陣暈眩終于過去,卿塵搖搖頭:“沒事,只是累了,我要回家。”
孑然一身,無家可歸,很久以前卿塵在湛王府中過的話突然那樣清晰的回想起來,有什么東西從心底被抽離,緩慢而疼痛。夜天湛深深吸了口氣,他終究沒能留下她,以此為家。
但那雙手仍堅定的扶著卿塵:“我送你回去。”
反而卿塵輕輕放開了他的手:“有人比我更需要你,既娶了她們,就好好愛她們。”
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掙扎愛怨情仇,又何嘗不是可憐?
夜天湛微微一僵,看著卿塵轉身,消失在漸濃的夜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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