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樣紅死了,無窮碧也死了,死在遠離家鄉(xiāng)八萬里的白帝城里。
他們的神魂會歸于星海,不會回到西陵萬壽閣,那么葬在何處也不是那么緊要。
瀉里有一道極深的裂縫,應該是除蘇從地底出來時崩裂的,隨著地河陰風的自我修補,下方已經(jīng)被巖石重新填滿,只剩下約兩尺深的一個坑。
陳長生把別樣紅與無窮碧的遺體放進坑中,不等他推土填平,有清風自天樹廟的樹間落下,坑里便只剩下了兩片金色的沙礫。
當年朱洛死時,他曾經(jīng)看過類似的畫面,知道這是神圣領域強者的特有跡象,所以沒有驚訝。
只是泥土間那些金色的砂礫,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到現(xiàn)在為止,很多人都以為天海圣后被他葬在國教學院的最深處,實際上是在百草園里。
他有些不明白,為何天海圣后死后,遺骸沒有像這些別的神圣領域強者一樣變成最純凈的金砂,而是依然敝著原狀。
難道這就是神隱境界與從圣境界之間的差別?
他沒有做更多的思考,拂了拂衣袖,把庭院里的白石震入坑中。
看著那些金色的砂礫漸被隱埋,他在心里默默想著幾個名字。
除蘇、牧夫人、黑袍、圣光大6。
整個大6都感應到了兩位神圣領域強者的死亡,天地法理相感,其兆漸顯。
遙遠的東方云墓里生出了很多漩流,那座孤峰間的溪水陡然增急。
在溪畔飲水的一只獨角異獸抬起頭來望向遠方,圣潔的眼眸里出現(xiàn)一抹落寞的神情。
紅河里再無波瀾,平靜如鏡,顯得極為妖異,河水深處傳來于京低沉的嗡鳴,仿佛在哀悼什么。
知道此事隱情的西荒道殿大主教,看著瀉上方那片陰晦的雨云,面露戚色。
雨云后方出現(xiàn)兩道并行的彩虹,從白帝城伸出,跨寬闊的河面,伸向遙遠的群山深處,甚至是更遠的地方。
直至此時,妖族丞相與熊族族長、士族族長等人才知曉生了何事,震驚至極,不知該如何言語。
巷外的教士與修道者以及數(shù)量更多的妖族戰(zhàn)士們,感知著那兩道彩虹里的意味,紛紛跪倒在地。
人群里的國教信徒開始在大主教的帶領下開始頌讀道典,虔誠而且敬畏。
陳長生沒有回西荒大道殿,留在了瀉里,因為軒轅破還沒有醒,而且他有些事情需要想一想。
妖族丞相以及士族族長等大人物紛紛前來,想要知道這件事情的細節(jié),更重要的是想知道他的態(tài)度。但他沒有見他們。
瀉再次變得無比安靜,他坐在屋外的木臺邊,視線從沒精打彩的那棵矮松落到白石間又落到灰墻上,難以確定。
他忽然覺得有些疲憊,對很多事情都失去了興趣,就像現(xiàn)在明明知道整個妖族都在警惕不安地等著他的反應,他卻不想理會。
就像很多人那樣,他很喜歡很敬重別樣紅,但真的不熟,按道理來不至于受如此大的刺激,可事實上他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沖擊。
好人不見得有好報,甚至活著的時候也談不上自在,那么為何一定要做好人,我們應該怎樣活著,我們?yōu)楹位钪?br />
他望向夜空,想著這個經(jīng)常被人嘲笑、事實上誰都應該仔細思考的問題。
今夜的白帝城沒有云也沒有霧,視野非常清楚,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可以看到很多的星星。
陳長生的神識離開身體,向著那片星海飄去,過濺射星輝的那顆星星,穿過有無數(shù)旋臂的那顆星星,避過生出明亮雙翼的那顆星星,繼續(xù)向前,直至過那道無形的晶壁來到外圍的星猴。
修道者的神識只有在定命星的時候才能走的如此之遠,平時修行的時候只能感知到命星的存在,卻很難再次抵達。
但這個規(guī)則對陳長生沒有什么作用,就像那道無形的晶壁不能隔絕他的神識一樣。
或者是因為他的神識來就應該落在彼處?
一顆紅星靜靜地懸崗夜空里,蘊藏著熱情的能量,表面卻是那樣平靜,仿佛再過億萬年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這是他的命星。
陳長生的神識沒有落在自己的命星上。
這顆星星是真實的,與他最為親近,卻是他永遠也無法抵達的所在,那么這便是最虛假的真實,容易令人傷感。
他不想傷感,神識繼續(xù)向前飄去,顯得有些冷漠。
最終他的神識來到了星海的外面。
在遙遠的對面隱約也有很多星辰,如萬家燈火。
圣光大6便在那邊嗎?
他想過去看看。
十歲時他知道了自己有病,從那一刻開始他唯一想的事情就是活下去。
那個雨夜,天海圣后替他重鑄經(jīng)脈,破除了命里的劫數(shù),他可以活過二十歲了,還可以活很多年。
從那一刻開始,他很自然地開始思考一些問題,抹除了死亡的陰影,才能真正的冷靜地觀察自己的生命。
他當然想要找到自己生命的源頭,找到存在的理由,只不過這幾年他依然活的很緊張,沒有那么多時間。
直至在別樣紅與無窮碧死去的這個夜晚,他真正開始了尋找。
在他的神識的那片隱約星海之間,是無比寬闊且寒冷的黑色虛無,那是最深夜的,也是無底的深淵。
那片黑色虛無比空間壁障更加無形,所以無法穿過,似乎根不存在,那么又如何能夠逾?
陳長生望向那片黑色虛無的中心,忽然生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仿佛俯在一口井邊低頭望向最深處。
他又覺得自己站在井底望著井外的夜空。
究竟哪種感覺才是對的?或者是真實的?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陳長生收回了神識。
他依然坐在原先的地方,視線不再像先前那般游移,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堵灰墻,卻像同時看著很多的地方。
星海使人平靜,那片黑色虛無更能讓所有修道者感到自身的渺,幫助抹去道心上的那些雜念。
一道腳步聲在他的身后響起。
軒轅破走過來在他的身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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