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在君凱的西餐廳里等朱臨路。
輕柔的背景音樂在播著Yanni的NveberSk,十一月的天空,她記得那樣深秋的天空,金黃的銀杏樹落葉灑滿一地,踩上去沙沙作響,天邊紫霞幻彩眩目,美得超人間萬物。
那種霞色,她在離開占府的早上也見到過。
離開前她特地再去了視聽室,拿著遙控器慢悠悠一張一張地翻過d的名字,她一直知道,他可能比她更接近她自己的內(nèi)心,但是當(dāng)看到那些音樂,還是忍不住覺得悸動。
所有那些CD,在她書房的博古架上幾乎都有著同樣的一張。
明明,他們有著完同樣的一顆心。
為什么最后會變成她嫁了朱臨路,而他要另娶別人?
是因為她做得還不夠么?
他難得柔和的態(tài)度告訴了她,她已經(jīng)接近迷宮出口,但卻就是不知道,怎樣才能正確繞過他心中最后的那堵墻。
而他并不打算再給她任何暗示,他要把這個游戲玩到——這就是她覺得驚怖的地方,她不知道他打算把這個捉心游戲玩到什么時候才肯停下手來,也許,他真的會讓她親眼見著他娶回別的女子。
朱臨路一眼就看見那抹倚窗出神的身影,走到她對座坐下,他把手中的大信封拍在桌面,引來她驚訝抬睫。
她拿起信封打開,從里面取出一疊照片。
照片以廣角拍攝,背景是金碧輝煌的獨特蓮花造型,車水馬龍的街對面立著一面電子招牌,閃出紅色的永利兩字,在它不遠處是臨海而建的觀光塔,她認得,這是澳門最繁華的地段。
其中一張就在老葡京前大片廣闊的磚石路面,地下通道的出口前占南弦摟著一位長相極其俏麗的年輕女子,他的唇附在她耳邊仿佛著什么,唇角勾起極其曖昧的微笑,而他的眼眸,卻帶著明顯挑釁諷刺地看向鏡頭。
“怎么了?”她問。
“他寄給我的。”
溫暖嘴一張,忽然明白過來,頓時大笑。
朱臨路探手一把揪起她的衣領(lǐng),有點惱羞成怒,“不許笑!”
她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連連咳嗽,“早叫了你不要惹他。”
“為什么不是他先惹我?”朱臨路叫屈,“怎么你也是我的掛名女友好不好?!”
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她問,“他都做了些什么?”
“叫人每天送一枚鉆戒!
她掩嘴,“他是真的在追她?”
“珍珠都沒這么真!
“她有沒有動心?”她好奇問,想笑又不敢。
朱臨路嘿嘿一笑,“不知道,最好沒有,否則我就把你拐走,讓那個賤男這輩子都再找不著!
她看他一眼,“這次來真的了?”
朱臨路想了想,“來不覺得,可是看到這些照片后,心里還真有點不爽。”
“她知道你結(jié)婚的事嗎?”
“知道。她我心里一直有一個人的影子,我想那是不是你呢?不如索性娶了你,看看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結(jié)果呢?”
“結(jié)果是——暖暖,我好象變心了!彼β晣@氣。
她微笑,“知不知道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有所不同?”
他挑了挑眉,“什么時候?”
“從你三更半夜跑到我家來叫我結(jié)婚時起,那之后我就覺察到了——按她的法,你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一個人的影子,但你自己分辨不清對她的感情是什么,所以你覺得恐慌……和我結(jié)婚或許是你認為最好的逃避手段?”
“可是,暖暖——”朱臨路苦著臉,“我明明喜歡你的,你以為我吃飽了撐著會在一個女人身邊待上十年?”
溫暖笑意更濃,是,他喜歡她,他對她有感情,但這種感情里最重要的成分不是愛,而是青梅竹馬的關(guān)懷,“臨路,我也喜歡你,真的,你信不信我曾經(jīng)妒忌過她?”
那個女子的出現(xiàn),使得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再也不屬于她了。
這么多年來一直是他陪伴她,愛護她,支撐著她……不是不失落的。
她有感覺,自己即將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兩位親人,溫柔和他。
沒有了朱臨路,沒有了溫柔,最終可能也會沒有了占南弦。
終于被年輪趕到了成熟邊緣,自己的人生,從此以后,不得不一個人走。
朱臨路懶懶地靠向椅背,看著她的目光象專注又象迷離。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起的?她的身影,一顰一笑,開始在他的心底留痕。
最初受溫柔之托盡一份同誼之義,然而相識在那樣特殊的環(huán)境下,她如初生雛失了庇護,迷?只胖邪堰m時出現(xiàn)的他當(dāng)作了唯一的浮木,無限信任與無比依附,無形中激發(fā)了他內(nèi)心異樣的憐惜和責(zé)任,他沒有兄弟姐妹,那時不知為何就萌生了強烈的想法,想好好愛護她長大。
她在英國的那些年,他時不時會飛過去看她。
他原以為她會象任何別的曾經(jīng)受過心靈傷害的孩子一樣,在漫長時光中會逐漸成長,會發(fā)生變化,會忘記從前,會淡了感情,總而言之,會重新開始生活。
然而令他驚異的是,她變了外表,也變了行事模式,但一顆心卻始終一如當(dāng)年,有限的容量里始終只存放著那一個人,明明兩人隔絕在兩個遙不可及的國度,別見面,她甚至連他的消息都沒有,可是一年又一年過去,不管這個世界發(fā)生任何變化,她身邊來又去了多少人,她都茫然不曉。
浪蕩半生的他,從未曾在現(xiàn)實中遇見這樣的專一。
身邊的男男女女,你情我愿,來來去去,愛是什么?他根就不相信,更遑論永恒,忘記一個人需要多少時光?科技先進的今日早有關(guān)于影響愛情激素分泌的公式可算得出,最多不過兩至三年時間。
即使口口聲聲沒有了他會活不下去,曾因他離開而自殺不下次的女人,也不過半年后就已另覓新歡。
可是,一年又一年,她就是讓他親眼見識了,他所不相信,所唾棄,所鄙然不屑的最世俗的感情,確確實實,有人就是擁有在手。
而人,往往總會對自己所缺乏的東西心存極深渴望。
他不知道自己是驚異是厭棄,還是渴望是妒忌,只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對她的那段感情看不順眼,相應(yīng)地對某個人也來看不順眼,如果這樣的感情真如世人所言的珍貴,憑什么自己從不曾遇到過,而那某人就可以平白擁有?
他超級不爽,為什么她可以那樣深愛著那個男子,卻始終沒有一點愛上他呢?他真的很不甘,即使他心里其實相當(dāng)佩服那個某人,也還是忍不住想搞破壞,想把她奪過來。
他想證明,他所不信的、存在于那兩人之間的某種特別的感情原就是個幻象,只要他把他們之間的扭結(jié)摧毀,就可以證明他原來關(guān)于愛情的觀感是無比正確,什么專一,什么一生只愛一個人,通通根不存在。
可是,做得多發(fā)覺,他的種種動作連石子的重量都不如,不過象是沙子投湖,在那兩個人之間甚至引不起一絲漣漪,他們的心沉止得形成獨特的世界,除對方之外完容納不下其他東西。
他的關(guān)于情感的理念,最終在挫敗中受到?jīng)_擊,被撞開了裂縫。
就在這將信將疑,似盼未盼之間,命運忽然將他送到一段緣份的入口。
那個嬌俏的女孩給了他一種新的感受,那特別的心口會蕩來蕩去的酸澀感,永遠不會在與面前這個親如他父母兄弟的女子相處時出現(xiàn),他被吸引而忍不住有一絲沉迷。
繼而慌亂。
他選擇了走進婚姻,他以為那牢固的外人眼中堅不可摧的外殼,或許可以給他帶來安,哪怕只是暫時的安。
可是……
一只纖纖素手在他眼前搖了搖。
“看你的樣子雖不至于落魄,不過也夠失魂的了,與其留在這里陪我喝茶還不如早點飛去澳門!
朱臨路捉著她的手,把另一份文件遞到她面前,“這個給你!
她接過打開,抽出,看驚,“為什么把你的代中股份都轉(zhuǎn)到我名下?”
朱臨路撇嘴,“我不是了要讓你成為富婆?”
她忍不住笑,“這也是你要和我結(jié)婚的原因?”
“代中能得上話的股東基都已經(jīng)立場分明,占南弦和令鴻所擁有的股權(quán)相當(dāng)接近,這百分之十是當(dāng)初爺爺留給我的,在這種關(guān)鍵時刻會起決定性作用,我現(xiàn)在把它給你,他們兩人誰能夠從你手里拿到它誰就是贏家!
他早就想讓代中消失,但對于董事會制度完善的大公司而言,即使以前他是總經(jīng)理,想讓一家公司底玩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個不慎代中還沒搞垮他就已經(jīng)被撤職。
為了保證代中在他手里被瓦解,由是他想利用占南弦,因為同行業(yè)公司之間的惡性競爭是常見事,只要他私下的動作沒被發(fā)現(xiàn),董事會那群老頭子就懷疑不到是他在扯后腿。
雖然在這件事上他沒和占南弦直接對話,但兩人也算相識多年互相知根知底,再加上占南弦的智商,自然會在代中好幾次出現(xiàn)不應(yīng)該的紕漏而讓單子被淺宇拿走時產(chǎn)生懷疑,由是加大蠶食以做試探,最后自然也就明白了他的企圖。
既然他打算把代中雙手奉上,這么好的機會占南弦當(dāng)然不可能放過,由是兩人之間形成一種無形的默契,白了兩人似友非友,似敵非敵。
想不到的是,在他走到最后一步,只需把手中股份賣給淺宇就可以完成心愿拍拍手掌走人時,二叔似乎終于看出了他的打算,天天來他家里糾纏他的父親。
而最最最可恨的是,占南弦偏偏選在此時跑去澳門招惹他的女人,打算給他來一招人財兩得。
來明明是他在利用占南弦,現(xiàn)在卻變成引狼入室,反被占南弦將了他大大一軍,而此時他已是騎虎難下,手中的股份不賣吧,一切會回到原點,他這半年來的心機算是白費,但真賣給占南弦,他又死不甘心!
最好的解決辦法自然是——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他名義上的妻子。
這樣他父親再也嘮叨不到他,而不管是二叔還是朱令鴻或占南弦,誰想得到這百分之十的股份,都只能去找她。
朱臨路邪笑,“他狠難道我不會?嘿嘿,想要代中?讓他來求你!
溫暖笑而不語。
占南弦為這單并購案投入了大量成,不可能會空手而回,而且就目前的情勢而言,代中基已是他囊中之物,就算朱臨路手里這百分之十的股份不出手,到底也不過只能頑抗一時而已。
這個事實朱臨路并非不知道,他只是不忿,不想讓占南弦順利得手。
“以后有機會你再把他整回來好了!彼参康。
朱臨路哈哈大笑,“我早已經(jīng)把他整得夠慘的了。”
“恩?怎么?”
“蠢女,你以為他為什么會這么大動干戈跑到澳門去?”朱臨路得意無比地拍拍她的腦袋,
“雖然他是你的初戀情人,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但,我卻是你的第一任丈夫,哈哈哈!
只要一想到這點就覺爽得無比解恨,他朱臨路這輩子都會是溫暖曾經(jīng)的丈夫,任占南弦再有通天領(lǐng),也更改不了他和她一度曾是夫妻關(guān)系這個既成事實。
溫暖無奈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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