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在座的人皆明白了戰(zhàn)爭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是一件既然燒錢又耗糧的事。在一場大規(guī)模戰(zhàn)爭中，那么多士兵、民夫和騾馬聚在一個地方，每天消耗的糧食等物資是十分驚人的，為了運送這些物資，可能又要花上好多倍的代價。且只要供給一旦中斷，整個戰(zhàn)爭機器也會戛然而止。

    因此交戰(zhàn)雙方都要不惜一切保證糧草和物資的供應，無論代價是多么沉重。若是不能做到速戰(zhàn)速決，戰(zhàn)爭雙方都會這種消耗被拖的筋疲力盡，直到把其中一方徹底拖垮。顯然現(xiàn)在小皇帝不甘心要做失敗的一方，不僅要將蒙元戰(zhàn)敗，還要將他們拖入持久戰(zhàn)，將他們拖死耗死。

    不過陸秀夫等人也明白當下朝廷的家底兒，行朝遷回江南不過兩年時間，比之在瓊州時財政收入大增也是事實。可隨著人口和地盤的增加，官員和軍隊的數(shù)量也是擴充了數(shù)倍，支出也不可避免的大幅度增加，且為了穩(wěn)定人心，對許多地區(qū)減免了稅賦，又清理了苛捐雜稅，因此日子過得同樣緊巴巴的，還要不時的向陛下借貸。

    為了應付收復兩淮之戰(zhàn)，朝廷已經(jīng)將去年的結(jié)余全部用于增加的軍費。而隨著進取中原的戰(zhàn)爭展開，勝負尚未見分曉，朝廷財政支出已經(jīng)增加了一倍，將全年的財賦收入預支，已經(jīng)等于是寅吃卯糧，后半年的日子還不知道怎么過呢？而除了糧食之外，尚有獎勵有功，撫恤傷亡，征募新兵，武器生產(chǎn)等等費用，想起來就讓人頭大。

    “陳尚書，當前官倉中還有多少余糧？”陸秀夫知道籌措千萬石的糧食，以朝廷現(xiàn)在剩余的資金，無論如何也無法支付的，只能寄希望于官倉之中尚有儲備，能夠應付一二，于是先轉(zhuǎn)向陳則翁問道。

    “陸相，按照慣例官倉之中儲存的糧食應能夠滿足兩年所需，以應對災荒和戰(zhàn)爭。但是一則我朝遷回江南僅兩年，而陛下減免了稅賦，因而糧稅大減，全仗朝廷撥款從百姓手中糶買，因而并不能做到倉廩盈滿；二則從去歲我朝對川蜀和云南用兵，軍糧由湖廣置司調(diào)撥，糧稅大半留在地方。而今朝廷糧稅全仗江東所出，官倉也只有幾處產(chǎn)量較大的州府能夠有所結(jié)余。”陳則翁略一沉吟道。

    “這些本相知曉，只說尚有多少糧食可以調(diào)撥！”老百姓都知道家里有糧，心中不慌的道理，陸秀夫自然也清楚只有官倉盈滿才能讓人安心。可朝廷底子太薄了，有限的收入既要用于招兵買馬，又要改善民生，自然難以兼顧，只能事急從權(quán)，卻也怪不得下邊的官員辦事不力。

    “陸相，如今官倉中的糧食除用于支付官吏薪資及賑濟災荒所預留的底線，各地官倉所存的約有三百萬石！”陳則翁回稟道。

    “倉中余糧不及所需的半數(shù)？”劉黻聽罷皺皺眉，轉(zhuǎn)而又問道，“陳尚書，百姓手中可有余糧？”

    “劉知事，這兩年風調(diào)雨順，秋糧和夏糧接連豐產(chǎn)，朝廷又輕稅薄賦，百姓手中皆存有大量余糧，以致糧價下行，如今江東市場上等米石金八百文，粳米在六百文左右。常平司數(shù)次請求朝廷撥款收儲，但撥下的款項實在太少，難以影響糧價！”陳則翁苦笑著道。

    “實在是可惜！”劉黻嘆口氣道。常平倉政府為調(diào)節(jié)糧價，儲糧備荒以供應官需民食而設置的糧倉。主要是運用價值規(guī)律來調(diào)劑糧食供應，充分發(fā)揮穩(wěn)定糧食的市場價值的作用。在市場糧價低的時候，適當提高糧價進行大量收購，。在市場糧價高的時候，適當降低價格進行出售。這一措施，既避免了“谷賤傷農(nóng)”，又防止了“谷貴傷民”。可惜卻朝廷無錢糶買，而百姓卻賣糧無門。

    “劉知事，莫不是要打算和糶，從百姓手中籌糧？”看劉黻又是搖頭嘆氣，又言可惜，讓陳則翁警惕起來，出聲問道。

    “用汝多言，本相年紀大了，卻也不想被砍了腦袋，陛下制定的鐵律誰敢違逆！”劉黻瞪了其一眼沉聲道。和糶名義上是朝廷出錢從百姓手中平價購買物資和余糧，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往往是象征性的給些錢，甚至是不給錢，與強搶沒有區(qū)別，因此被人詬病，也使百姓極為不滿。因此趙昺在開府后便下令不得以和糶之名打壓價格強征物資，違者一律處以極刑，也成為官員們不能碰觸的紅線。

    話說到這里，誰都明白當前市場上物資豐富，對元戰(zhàn)爭并沒有影響到百姓的生活。但是現(xiàn)在窮的是朝廷，實在是拿不出錢來采購，可謂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而朝廷的收入主要是來自關(guān)稅、商稅和田賦，及國家專賣的鹽、酒稅。

    可當下才入三月，來自海外的商船剛至，關(guān)稅和商稅自然沒有多少；田賦也要到夏糧收獲以后才能繳納；至于酒稅則要在清明新酒上市之后，比較穩(wěn)定持續(xù)的稅源只有鹽稅。也就是說起碼要到六月之后，地方稅賦送到朝廷，財政困難的狀況才能略有緩解。

    不過即便夏稅入庫仍不足以支付目前所需，依然會留下一個大窟窿，秋收收上來也填不上，朝廷需要數(shù)年也許才能填補上虧空，這還是在戰(zhàn)爭能在今年結(jié)束的基礎之上。更嚴重的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眼前他們就需要大量的資金。

    “陸相，不若拍賣些公田，以解燃眉之急？”劉黻稍緩又提議道。

    彼時朝廷從蒙元權(quán)貴和叛宋者手中沒收了巨量的財產(chǎn)，當時眾臣都希望將田地分配百姓，以獲得底層的支持。但是小皇帝力排眾議，除了將部分田地重新分配后，還留下了大量的土地作為公田，招募流民和缺敵百姓耕種，收取租金。而留下的田地多為良田，約占據(jù)總田畝的三成，并不愁賣不出去。

    在土地制度上，宋代繼承了中唐兩稅法以后的做法，私人土地買賣與占有不受任何限制。這一政策可以歸結(jié)為兩句話八個字：不立田制，不抑兼并。其中也有屬于國家的份額，也就是所謂的官田，來源主要是戶絕田、籍沒田、拋荒田、瀕江沿海的沙田或涂田。另外還有邊境上的營田或屯田。

    朝廷為了解決財政困難籌措資金，賣官田就成了方法之一，當然除了軍費不足外，還由于在當時公田的治理和經(jīng)營存在著相當多的弊端：其一、政府治理這些公田不得力，租耕公田的佃戶要作弊，經(jīng)常欠輸田租，政府沒法全數(shù)收進應有的租金，田租流失嚴重。其二、治理這些公田，政府需要付出相當數(shù)目的治理本錢。

    而朝廷通過賣斷公田，田地歸由私人經(jīng)營，政府可以減少治理負擔，不僅僅獲取了一大筆錢，還不再需要擔心國有資產(chǎn)的流失，政府只管收取稅賦。且為了鼓勵私人買公田，政府還采取一系列的優(yōu)惠政策，凡是私人承租田地三十年以上的，價錢減少兩成；凡是買有公田一千貫錢的免物稅三年，一千貫以上的免五年，五千貫以上的免十年；承買荒田的免三年的田租。

    “劉知事，陛下進入江南之后就三令五申不得出賣官田，所以賣田之事只怕難以得到陛下的御準。”莊世林聽了笑笑搖頭道。

    “本朝歷來有出賣官田籌集軍費的慣例，陛下為何要嚴令禁止呢？”劉黻自然也知道此事，但還是十分不解地道。

    “下官也曾為此問過陛下。”莊世林依然笑著道。

    “陛下言稱，本朝雖然不抑土地兼并，但也禁止官宦和豪強兼并土地，而出賣公田等于變相縱容豪強兼并土地；其次，富豪承買公田，即為有產(chǎn)者，卻有諸多的佃戶和耕田者無力承買，并會從此以往失去耕種的土地，變?yōu)闊o業(yè)者，增加了諸多的不安定因素；再有豪強官宦依靠自己的權(quán)勢和資金占據(jù)了富饒的公田，進而便可操縱土地價格，使得公田賤賣。而中等或貧瘠的田地，沒有人愿意購買，或由于將要被出賣，導致百姓不敢承租而被擱置起來，朝廷就收不到田租，自然也會造成朝廷的稅賦流失。”

    “此外，朝廷保有大量的公田，承租給佃戶，不僅能夠減少流民，穩(wěn)定民心。還可以使得朝廷據(jù)此獲得穩(wěn)定的稅賦收入，保證官員的俸米和軍隊糧食的供應，如此也就保證了國家統(tǒng)治的穩(wěn)定。至于眾人擔心的自出租公田中發(fā)生的困難，那皆是綱紀不嚴、官員懶政的托辭，而非出賣官田的理由！”

    “嗯，吾以為陛下言之有理，出賣公田乃是竭澤而漁之舉，雖然可以在短期內(nèi)籌措到資金應急，但從長遠看卻是利大于弊的！”應節(jié)嚴表示贊同陛下的意見，不同意出賣公田道。

    “和父，當年奸相賈似道實施公田法，引得天怒人怨，國之不國！”劉黻聽了輕聲提醒應節(jié)嚴道。

    “聲伯，雖皆是有關(guān)公田之法，但兩者相去甚遠，且時事與當年也是迥異！”應節(jié)嚴捋捋胡子輕聲回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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