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是。”雙痕退身關門,留下小丫頭門口聽喚。
黃木長桌透著特有油黃光亮,水珠積在上頭成粒散開,上面整整齊齊放著三桶備用熱水,桶中葫蘆勺隨著水波左右搖晃。一瓢熱水慢慢舉過頭頂,“嘩”的一聲,慕毓芫手中葫蘆勺傾斜,熱水自頭頂順著身體曲線滑下!一瓢接一瓢的溫度注入身體,肌膚上毛孔貪婪吸著熱氣,逐漸從方才震驚中回轉過來。
今天的刺客,明顯是沖著自己來的,到底是誰想要自己死?可是,這恐怕并不是眼下最重要的,皇帝私訪豈能讓臣子得知?慕毓芫將窗戶推開一道細縫,清涼的江風卷走身上的溫度,心底開始清醒一些,遂喚來雙痕服侍穿好衣裳。
“宓兒,好些了沒有?”明帝走到長榻邊坐下,神色溫柔。
“云瑯呢?怎么沒有見他。”
“跟郭宇亮、海陵王在船頭,也不知在嘀咕什么。”明帝笑了笑,問道:“你說的云瑯,就是方才的少年?眉目和你十分相似,是你的胞弟罷。”正說著,就見幾個少年走了進來,彼此相對而笑。
“皇兄,我們已結拜為異性兄弟。”海陵王掩飾不住滿臉的興奮,“他們兩個年紀都比我小,我也嘗嘗做哥哥的滋味。”郭宇亮滿臉是笑,云瑯只點了點頭。
“這是極好的事,難得你們這么投緣。”明帝略有訝色,轉瞬笑道:“宓兒,這下你可放心了?”慕毓芫也微微納罕,海陵王對自己素有意見,只因諸多緣由在其中,不料卻會和云瑯投緣。
“虛驚一場,大家都辛苦了。”明帝正要嘉獎眾人,卻慕毓芫起身欲跪,忙攔住她道:“宓兒,你這是做什么?”
慕毓芫微垂眼簾,低頭回道:“臣妾與弟弟久不謀面,因此存著私心,讓云瑯到湖州候后相見。誰知道他性子頑劣,行事恣意,方才莽撞驚擾皇上。”
明帝笑道:“還以為是什么呢?姐弟情深,也是人之常情。況且,今日次多虧非云瑯相救,不然你若有閃失,朕斷不能寬恕自己。”略微沉吟了下,“云瑯護駕有功,調到御前做個二等侍衛,今后你們就有時間相見了。”
“謝皇上恩典。”
明帝將二人扶了起來,又道:“晚上擺宴,大家安安心。”
外面卻喧嘩起來,原來是樂楹公主嚷著要下船,哭哭啼啼跑進來,“皇兄,我們就象先頭那樣,坐馬車去慶都好不好?再也不坐這畫舫,連水底下都會藏得有人,晚上肯定睡不著……”
云瑯“哧”的一聲笑出來,悠悠別過臉。
樂楹公主正哭得哽咽,抽抽搭搭,一張小臉滿是嘀嗒淚水,聞聲抬頭怒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看到大家都脫險了,所以心里高興。”云瑯不疾不徐說著,又轉頭看過去,故作疑惑問道:“怎么?笑一笑也不行?”
“你!”樂楹公主漲紅了臉,氣得咬牙。
“云瑯!”慕毓芫出聲喝了一句,又將樂楹公主拉到身邊,柔聲哄道:“等會我替你教訓他,別生氣了。”說完又回頭看向明帝,“畫舫確實不大妥當,若再遇危險也難召岸上救援,連個逃生之地都沒有。今日也算是游湖一番,沿岸景色都已賞,不如還是改行陸路罷。”
“不錯,賊子猖狂。”明帝臉色又籠上陰霾,側首吩咐道:“讓人重新安排馬車,到前頭就下岸去,依舊按原路行至慶都。”
落日漸漸西墜,明帝等人在官道連續奔襲近三天,終于趕至慶都附近玉梓縣。眼見已經來不及進城,正好慶都有名的棲霞寺就在此處,況且寺廟也清靜,因此便打算上山借宿一夜。棲霞寺乃風景觀賞名寺,山腳下早有知客僧迎上來,前面已是九曲長階不能行車,遂將車馬等物留于山下。
因湖州遇險一事,明帝執意要慕毓芫同乘一輛,此時正伸手攜她下車,“山上寺廟不比客棧講究,你暫且忍耐一日,到慶都自有合適住處。”
“呵,哪能如此嬌貴?”慕毓芫一襲雨后天晴色藻紋繁繡衣,襯得她膚光勝雪、眸色晶瑩,更有束腰上幾縷淺色流蘇翩飛,恍有幾分神仙般飄逸氣韻。
明帝凝目看了看,笑道:“你的膚色十分相襯,很是脫俗。”
慕毓芫淡淡一笑,下得車來。
“快點走吧。”樂楹公主著一身茜色箭袖裙裝,她素來甚少穿長袖,用力揮著胳膊喊道:“走吧,走吧,我都餓了!我——”回頭看到云瑯,“哼”了一聲,底下的話也不再說了。
云瑯并不理會樂楹公主,大跨兩步繞開路,上前說道:“姐姐,外省不比京城,街上多是村野鄉民,沒見過什么世面。姐姐衣著華貴少見,為免太引人矚目,倒不如先換作男子裝束,一路上也方便些。”
樂楹公主一臉新鮮,嚷嚷道:“好啊,我也去!”
“也好,到王府再換回來。”慕毓芫伸手攜了樂楹公主,二人領著雙痕等人,問知客僧尋了間僻靜客房,自假山后小門而去。
明帝等人進到內堂,閑坐飲茶歇息。小沙彌捧上新茶來,乃是山上廟中自制,雖不見得名貴,倒也是頗有一股子清香氣。明帝飲了兩口茶,笑道:“聽你姐姐說,你自幼就在外間習武,去年才剛回來。”
“正是。”雖是跟皇帝說話,云瑯也不見得有多局促,“習武那么些年,只盼將來上沙場殺敵一搏,才算是不枉費多年辛苦。”
海陵王笑道:“你師傅是看你大了,不想再讓你吃閑飯。”
云瑯一笑,“呵,可能是吧。”
“說得不錯。”明帝聞言很是高興,頷首笑道:“若是舉國男兒都如你這般,一心為著朝廷國家,那些區區霍連蠻子,又算得上什么呢!”
郭宇亮正在擦著長劍,原是一直笑瞇瞇聽眾人說話,聽到此處插嘴道:“只要有皇上一句話,將來自有上戰場的時候,咱們也不用擔心啦。”
海陵王沖二人一笑,道:“到時候,咱們一起去!”
少年們正說得熱鬧,卻見遠遠的,又有兩位少年往這邊走來,原來是慕毓芫和樂楹公主,二人已經換好男子裝束。樂楹公主原生得嬌小可愛,雖然穿著一身寶藍色男子長袍,卻顯得有些嬌弱,仍舊一派天真女兒習氣。反倒是慕毓芫素顏示人,少卻女兒脂粉味道,眉目間透出英氣來,頗似一位溫雅靈秀的翩翩公子。
明帝細細瞧著她,又回頭看了看云瑯,朝眾人笑道:“你們看他倆,象不象孿生兄弟兩個?倒是很有意思。”眾人都笑起來,連聲稱是。
慕毓芫嫣然一笑,“走罷,再耽誤都天黑了。”
棲霞寺建在半山腰,約摸幾炷香的功夫,大隊人馬就已經行至門口。早在山下歇息時,早有知客僧上來知會過,因此小沙彌并不多言,問清楚便將眾人領至客房。那客房是專門供游人休息之所,雖然素凈簡潔,倒也不似禪房那般空白,里面桌椅床幔皆是一應俱全。
慕毓芫推開臥房小窗,院子里種著兩顆老樹,滿樹繁盛葉子,幾乎將院子掩蓋去一大半,甚是悅目。青色長瓦屋楞上,停著幾只灰點似的小麻雀,也不吵鬧,微風卷來遠處清涼的山野氣息,一切都是寧靜幽遠。
“小姐,奴婢下去給你打點水,好預備著……”雙痕的話還沒說完,香陶就在旁邊嚷道:“錯了,錯了!是公子!”
慕毓芫回頭看向香陶,也是剛換上的小子裝束,“呵,還是書童機靈。難得有你做書童的機會,跟著公子四處走走罷。”
香陶笑著跟上去,脆聲聲應道:“遵命!”
雙痕手里端著水盆,搖頭直笑,“香陶,你好好跟著公子。我出去一趟,打點誰回來預備梳洗,可別走遠了。”
“知道啦!”香陶回頭做了個鬼臉,又趕忙追上去。
深山新雨后,山間到處彌漫著濕濕的水氣。林中鳥兒叫聲清脆婉轉,一層層朦朧薄霧籠罩樹枝,樹葉青翠欲滴。“啪嗒!啪嗒!”樹葉尖上水滴跌在青石路上,原本灰灰的石板路被潤得發綠,四處皆是生機勃勃。棲霞寺并不算太大,慕毓芫原本只是閑走,不知不覺中竟走出后門。正想折身回去,卻見不遠處樹林里坐著兩個人,仿佛正在石桌上下棋,一時好奇遂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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