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慕毓芫蹙眉忍痛坐起身來,指著臺階上的毯子,“讓人過去仔細瞧瞧,上面好像有污漬,在靠近臺階邊緣的地方。”小太監忙跑上去摸了摸,結結巴巴說道:“回娘娘的話……,毯子上仿佛有油跡。”
油跡?無緣無故么會有油跡?慕毓芫腦中星光一閃,在跌下去的一剎那,自己仿佛看到什么不對勁。記得眾人都跟著蜂擁出來,只有一個小宮女小心翼翼,繞開正道從旁邊跨出。可惜只是轉瞬一瞥,小宮女們都穿著同款宮裝,模樣也十分相似,如今再要分辨幾乎已不可能。
太醫趕來上來請脈,慕毓芫搖頭說道:“不過是點外傷而已,去開些愈合傷口的膏藥來。”深吸一口氣,沉吟片刻,“取一卷素綾來鋪在地上,要整的一匹才夠。”小太監面色迷惑,卻也不敢多問。
兩個小太監摟著素綾跑上來,按照吩咐橫展鋪開。雙痕端著清水過來,伺候著慕毓芫洗了雙手,小聲問道:“娘娘,要不還是先回去再審?”慕毓芫對她耳語幾句,雙痕臉上霍然變色,轉而朝下吩咐道:“所有人都站到素綾上,再退后十步背過身去。”眾人雖然摸不著頭腦,卻也不敢多問。
一團團皺巴巴的灰團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油跡,唯獨有個小小的腳印沒有。慕毓芫有些明白過來,遂淡聲道:“好了,大家都轉過身來。”眾人皆是惶恐不安,慕毓芫對著位置一看,是云曦閣內掃院子的錦兒!
宸妃冊封禮上出事,很快傳遍六宮。徐婕妤坐在旁邊挑弄著鳳仙花水,左手三指蔥管似的指甲蓄了寸許,水艷艷的紫紅色格外明麗,說著又將翹手比了比顏色,曼聲冷笑道:“姐姐,恨她的人可不只咱們,如此倒是省心了。”
“哎,聽說皇上正趕過去呢。”
“哼,我也聽說了。”徐婕妤冷聲一笑,道:“不就是擦破點皮么?皇上平日總是忙得沒半點功夫,現在怎么就有時間,也值得鬧出如此大動靜。”
惠嬪卻握了她手,嘆氣道:“你似乎比先頭清瘦了些,要是心里悶也該說出來,把自己弄得瘦骨嶙峋的做什么。”
“姐姐,你怎么還是如此癡心?”徐婕妤翻身直起來,冷笑道:“現在連皇上的面都見不著,我能做些什么?除了云曦閣的那位,皇上現在還能看得見誰?!”說話聲音稍大,震得鬢上的步搖串珠跟著晃動,“那怕是養著玩的貓兒狗兒呢,說撂就這樣撂下了?我不甘心,可是我又能怎么樣?”
惠嬪聽她說得凄涼,卻也想不出什么勸解的話,勉強勸道:“宸妃她剛進宮,人之常情是要新鮮幾天,等過些時日就好了。”
“哼,你這話唬誰呢?”徐婕妤咬著嘴唇,柳眉微挑,“上次原本好好的,不過白問了句泛秀宮的事,皇上立時就翻臉,從沒見他動過那么大的氣。原來是大有來頭,咱們不光惹不得,連多說一句都有不是,好稀罕啊。”
“唉,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惠嬪端著茶捂了半日,低聲問道:“依你看眼前的事到底是哪宮主子搗的鬼?”
“我哪知道,那樣的美人誰不怨恨?”
“皇后自然是護著宸妃的,哪些沒名分的主兒怕也是沒膽,算來算去——”惠嬪左右琢磨了一下,“你說,會不會是咸熙宮那位?先頭不是還鬧了。”
“或許吧,只可惜沒有摔死她!”
如此惡毒的詛咒,慕毓芫自然是不知道。回到云曦閣仔細檢查了下,除了手臂上有幾道長長的擦傷,手肘膝蓋也有瘀青,最明顯是金步搖印出的半弧形傷口,足足有小半寸長。云曦閣的宮人們頓時忙開,找藥、清洗、包扎,正亂得成一鍋粥,只聽外殿傳來王伏順的聲音,“皇上駕到!!”
“你們都是死人么?”明帝疾步走進來,低頭瞥了一圈殿內宮人們,冷聲道:“連個人都攙扶不好,留著你們有什么用!!”
慕毓芫輕聲道:“沒事,不當緊的。”
“傷到哪里了?快讓朕瞧瞧。”明帝神色很是心疼,又朝宮人喝道:“還愣在這里做什么,都出去!”眾人早被嚇得沒魂,瞬間退得干干凈凈。
“別動,讓朕看看。”明帝輕輕褪下手臂上的素綾,赫然幾道紅腫的血痕,雪白的雙臂宛若白玉劃傷,半弧形的傷口更是驚心。臉色越發不好,盛怒道:“早知如此,朕說什么也要陪著你,真是一幫蠢材!”
“皇上,真的沒事。”有陌生男子的氣息襲來,慕毓芫不自覺閃開些,“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因臣妾穿著高底木屐,沒站穩就摔了。”
“罷了,你不用替他們掩飾。”明帝凝了一下氣,稍微平和些,“這次出事到底是誰下的手?安的又是什么心?你不用擔心,朕都會查個清楚。”
“是,凡事有皇上明察。”
明帝張了張嘴,輕嘆道:“你就不能——,不這么生分么。”
慕毓芫不知該如何回答,轉過去看窗紗,窗外稀稀疏疏的樹枝影子落在上面,隨著風起微微有些搖曳,沉默半晌說道:“皇上,臣妾有些累了。”
明帝一怔,仍舊保持著微笑,“那好,你先歇息一會。”
慕毓芫輕輕合上眼簾,聽到明帝緩慢沉重的步子出去,終于松了一口氣,心思又飄回到冊封禮上,一點一點細細思量開去。
雙痕恭送皇帝出殿,折身回來說道:“錦兒去了沅瑩閣,后來進了蕊香的屋子,半日才出來,十之八九怕都是領賞。”頓了頓,恨恨直咬牙,“娘娘,那徐氏姐妹未免太張狂些,要不要把錦兒捆進來審問?”
“此事未必是這么簡單,就算徐氏姐妹想要算計于我,也不該輕易留下把柄。”慕毓芫倚在馥香花團紋軟枕之上,蹙眉想了片刻,“派人跟緊她們,看看還會不會再去找別人。”
“娘娘的意思,是怕背后另有其人?”
果然,挨到天黑就有了消息。吳連貴一溜小跑進來,回道:“蕊香見了敬妃身邊的小喜子,兩個人說了沒幾句,就爭吵了起來。蕊香只問小喜子是不是看上了錦兒,為什么讓自己給她東西,揚言要把他倆關系嚷出來,一起死在護城河里頭。后來小喜子發了毒誓,說自己跟錦兒沒有半點關系,只不過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慕毓芫周身泛出涼意,好個一箭雙雕的妙計!
冊封禮事后,曾派人仔細檢查過油污,正門沒有,側門也只西邊才有。當時還以為是布局的人心思疏漏,現在才明白,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此人必定熟知冊封禮過程,先從東邊進,而后再從西邊出,而下臺階的時候更容易滑倒。也清楚冊封禮上會穿高底木屐,故而前面提爐女官無事,自己卻一腳滑了下去。
這看似繁花似錦的后宮,到底藏著多少兇險?稍有不慎就被人算計在里頭,甚至連緣由都不會得知。冊封禮上的事,若不察覺便會成個無頭案。即使碰巧去查,也正好將一盆污水潑向詔德宮,引的兩方相爭,而背后那個人卻坐收漁翁之利。
吳連貴似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奴才還記得先前徐婕妤頗得圣眷,皇上特地賞賜銀鼠斗羽披風給她,結果在宴席上與敬妃的相重了。大家都以為會有一場風波,誰知敬妃絲毫不在意,竟將自己那條也送到沅瑩閣。皇上知道后,還特意賞賜兩宮東西,以做親密和睦的表率。”
雙痕疑惑問道:“如此說來,兩個人豈不是交情頗好?”
吳連貴嘿嘿一笑,搖頭道:“徐婕妤到底還是年輕,后來沐華宮賞賜的東西數不勝數,如今眾人都以為兩人親厚,便是有古怪也難疑到敬妃。”
“你這么一說就通了。”慕毓芫蹙眉沉思良久,抬頭說道:“不過敬妃心思慎密,比如今日之事,就可以說幾乎沒有紕漏,今后不得不防著些。”
吳連貴低聲問道:“娘娘,如今該怎么辦?”
“咱們證據不足,也只好先假裝不知。”慕毓芫紫檀木雕花刺繡屏風,心思如同上面花紋般凌亂,沉思片刻道:“素綾之事想必已經傳開,皇上肯定會查到錦兒那里,現在只怕有人要去滅口,你趕緊領著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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