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揮手讓宮人們退下，見俞幼安仍咬緊嘴唇不言語，似乎仍有什么擔(dān)憂。王伏順倒是反應(yīng)的快，見狀忙道：“皇上渴了吧，老奴去沏盞茶。”

　　“現(xiàn)在沒有旁人，說罷。”

　　俞幼安往前走了兩步，低聲問道：“皇上，不知那慕小姐可否成親？”

　　“放肆，這是你該問的么？！”明帝將奏折甩在案頭上，冷聲喝道：“做太醫(yī)的只管好生請脈，不要多管閑事！”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隱約猜到某種不希望出現(xiàn)的狀況，不可置信的問道：“你的意思是，慕小姐她有身孕了？”

　　俞幼安一副惶恐之態(tài)，垂首回道：“慕小姐已有身孕三月余，若她還是沒成親的姑娘，傳出去豈不是損壞她的名節(jié)？微臣不敢聲張，特奏請皇上明示。”

　　“什么？”明帝豁然握緊拳頭，幾乎要將龍椅上的錦緞手枕捏碎，用盡量平靜的聲音微笑道：“好，此事你做的很好。從今天起，你專門負(fù)責(zé)慕小姐身孕一事，不能再有任何人知道！”

　　“是，微臣遵旨。”俞幼安面帶喜色，一迭聲答應(yīng)下。

　　“此事辦好了，朕自然不會虧待你。”明帝不疾不徐說完，話鋒一轉(zhuǎn)，“可若是出了差錯(cuò)，你就先掂量一下自己腦袋！好了，你先跪安罷。”

　　王伏順有些尷尬走進(jìn)來，平時(shí)皇帝讓他回避只是幌子，故而方才并沒有走遠(yuǎn)，俞幼安的話自然聽得一清二楚，上前陪笑道：“想不到俞幼安如此嘴嚴(yán)，方才的事，連老奴也一并瞞過去了。”

　　“他嘴嚴(yán)才好，回頭你好好的賞他。”明帝抿著嘴靜默半晌，冷笑道：“想不到，先帝還有遺脈在人間，真是可喜可賀啊。”

　　王伏順一臉吃驚，小心翼翼問道：“皇上，慕小姐她——”

　　明帝情知此時(shí)沒空上火，冷笑道：“這件事牽涉太大，若是給朝中元老知道，指不定生出什么亂子來。別的人都不妥當(dāng)，朕也不放心，往后還得你親自去跑腿，務(wù)必要將事情封鎖住！”

　　“是。”王伏順正色點(diǎn)點(diǎn)頭，壓低聲音問道：“慕小姐的身孕終究不妥，是不是去安排人弄干凈？畢竟這孩子——”

　　“不，不可！”明帝連連搖頭，想到那剔透聰慧的女子，心中又痛又恨，“她是極聰明的，若是因?yàn)殡薜木壒柿鳟a(chǎn)，今后還能兩相見面么？再說，她身子原本就虛弱，萬一因此而喪命，朕又該拿誰是問？”

　　王伏順也不免躊躇起來，嘆道：“如此說來，眼下也只有好生養(yǎng)胎，等到將來再從長計(jì)議了。”

　　“不錯(cuò)，此事急不得。”明帝微一沉吟，起身道：“先起駕到鳳鸞宮去看看皇后，讓奶娘把抱寅柃出來瞧瞧，這孩子生來體質(zhì)就不好，不知道還吐不吐奶？哎，真是沒有一件事讓朕順心的。”

　　皇后朱氏乃是肅毅公之女，十四歲被冊為英親王妃，帝后少年結(jié)縭恩愛非常，更因她端莊淑惠而深得皇帝看重，朱氏一門風(fēng)光無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膝下無子，嫁與明帝整整八載，只誕育四公主寅雯一人，前不久生產(chǎn)五公主也不順利，人們背地里都說這是天妒紅顏。

　　近些時(shí)日，因皇后身體不適，遂從中儀殿搬到東面偏殿映綠堂。院子里的古樹郁郁蔥蔥、十分茂盛，樹下花圃五彩繽紛，有微風(fēng)拂過，散發(fā)出一股子清香之氣。明帝心中諸事煩擾，因怕皇后見到自己擔(dān)心，盡量平復(fù)心頭煩亂，微笑著走進(jìn)大殿。

　　“皇上……”皇后一襲淡青色刺金綃紗宮裝，云髻上綴著幾點(diǎn)零星珠花，臉上妝容素凈，更襯得她膚色略顯蒼白，“太醫(yī)說，柃兒是先天帶著胎熱，喝奶不易消化，說什么只能慢慢調(diào)養(yǎng)。”

　　明帝替她掖了掖絲絹薄被，微笑寬慰道：“佩縝，小孩子體質(zhì)弱，有些費(fèi)神也是難免的，等長大些就好了。柃兒有太醫(yī)、奶娘照顧著，你只管養(yǎng)好自己身子，若是落下什么病根來，朕豈不是更擔(dān)心？”

　　皇后眸中仍是擔(dān)憂，輕聲應(yīng)道：“嗯，臣妾明白。”

　　奶娘抱著五公主上來，大約是哭得太久，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嘴角還殘著零星的奶水沫子。“不哭，不哭……”明帝親自抱過五公主，左右搖了搖，想來是用力不當(dāng)，反讓她哭得更加厲害，無奈只好將襁褓遞給皇后。

　　“皇上，這可怎么辦？”皇后幾乎要落下淚來，輕柔拍了拍，五公主稍微安靜了一些，“柃兒一口奶都沒喝上，再喂又怕她吐，哪里經(jīng)得起如此折騰？這會……，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明帝也是無法，不由怒道：“太醫(yī)呢？都死到哪兒去了？”

　　“皇上息怒……”有嬌俏的女聲傳來，一名桃紅色宮裝麗人走進(jìn)，眉眼小巧、身姿嬌柔，行動之間頗為婀娜。

　　明帝看了一眼，問道：“你怎么來了？”

　　“臣妾給皇上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那女子巧笑倩兮，粉唇間始終帶著一抹淺淡甜笑，“臣妾聽說五公主不適，怕皇后娘娘太過勞累，所以特意趕過來，若能幫襯一些也好。”

　　皇后輕輕拍著襁褓，微笑道：“有勞徐婕妤費(fèi)心。”

　　“你有這份心意，就很好。”明帝抬眼看向徐婕妤，卻是搖頭，“只是你年紀(jì)輕、有沒有生育過，小孩子的事也不懂得，坐會便回去罷。”

　　徐婕妤有些尷尬，妙目一轉(zhuǎn)，“臣妾雖然年輕，可是先前沒入宮的時(shí)候，也見過家中嫂嫂帶孩子，想來道理是差不多的。臣妾的侄兒，先頭也是不肯喝奶——”

　　皇后豁然直了直身子，急問：“后來呢？有什么好辦法？”

　　“娘娘莫急，嬪妾慢慢說詳細(xì)了。”徐婕妤起身走近了幾步，又道：“當(dāng)時(shí)家里人也是著急，鬧得家中人仰馬翻。后來有人說，吐奶的孩子喝米湯能開胃，只因米湯是素凈的東西，不比奶水有葷腥。嫂嫂無法只得一試，誰知道侄兒喝了，竟然一點(diǎn)都沒吐，再后來喝奶也使得了。”

　　明帝很是高興，朝下喝道：“都還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下去熬米湯？快些去！”

　　“等等！”徐婕妤抬手止住宮人，補(bǔ)道：“記得準(zhǔn)備兩碗，一碗稠些，一碗稀些，聽明白了嗎？”又含笑轉(zhuǎn)回身來，“皇上、皇后娘娘，如今五公主餓得急，先得喝些稀稀的，把胃溫養(yǎng)好才能喝稠的。”

　　皇后的目光頗為感激，朝明帝微笑道：“徐婕妤年紀(jì)輕輕，就懂得這么多，今后要是自己有孩子，倒比別人省心了。”

　　徐婕妤飛紅了臉，“皇后娘娘，拿嬪妾取笑呢。”

　　明帝笑道：“難為你如此細(xì)心。”

　　不多時(shí)，宮人呈上米湯來。徐婕妤走過去端了碗盞，仔細(xì)將米湯吹溫，又親自嘗了勺，方才小心喂給五公主。奶娘在旁邊小心擦拭著，歡喜道：“喝了，喝了。瞧瞧，喝得多香甜，小嘴兒直動呢。”

　　徐婕妤喂了小半盞，又喚了另一碗喂了兩口，起身回道：“頭次不能太多，雖然五公主沒有吃飽，但也比吐出來強(qiáng)，等到天黑再補(bǔ)一些。”

　　皇后喜極而泣，哽咽道：“柃兒這孩子……”

　　明帝拍了拍她的背，起身瞧了瞧，“沒事了，不吐就好了。”

　　窗外彩霞滿天、夕陽西墜，最后一抹燦色正在逐漸淡去。皇后遂吩咐預(yù)備晚膳，又對徐婕妤道：“辛苦你大半日，沒什么答謝的，就留下一塊兒用膳罷。”

　　徐婕妤面色甚是自謙，盈盈行禮，“皇后娘娘言重，嬪妾看著五公主安然無事，皇上和娘娘少些煩惱，心里就已很高興，豈敢要什么答謝。皇后娘娘賜膳原不該辭，只是來時(shí)匆忙沒和姐姐說，只怕她還在等著呢。”

　　明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先回去，和惠嬪一塊用膳也好。”

　　皇后見他開了口，也不再多言。待那一襲裊娜的桃紅色出去，方才微笑道：“徐婕妤倒是生得伶俐，不似她姐姐惠嬪，人老實(shí)本分，平時(shí)連話也少有幾句。”

　　明帝笑道：“既然龍生九子，那么親姐妹自然也有不同的。”

　　稍時(shí)晚膳預(yù)備好，宮人們揀些精致小菜送進(jìn)來，并不讓皇后下榻，只在床上放上小巧方幾，帝后二人榻上對座。明帝親自夾了幾樣菜，放到皇后小銀碟里，“佩縝，朕給你說個(gè)笑話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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