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廖老爹今個兒犯頭疼沒出去,本來在里屋補覺呢,聽見她回來了并沒起身,以為她折騰一會兒就出去了,誰知她又翻箱又搗柜的,還跟丫鬟在外面說來說去的,小聲罵了一句傻婆娘,披了衣裳趿了鞋出去,“不知道我頭疼在家里躺著呢嗎?回家不先問問我身子如何了,卻捯飭上自己了?”
廖嬤嬤不知道廖老爹也在家里,臉紅了紅站了起來,“今個兒我去府里去見馮嬤嬤了,許多年不見多嘮了兩句……她倒是這些年都沒變……”
廖老爹一聽是馮嬤嬤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我說你為什么回來梳妝打扮上了呢,你就是年輕時也及不上人家一半的漂亮,倒老了打扮成了一朵花也沒用。”
廖嬤嬤推了他一下,“人家都只有夸自己老婆好的,你倒胳膊肘向外拐。”
“你什么樣我還不曉得嗎?”廖老爹哼了一聲,“你打聽出來她來是做什么了嗎?”
“聽說是奉了山東老老太太的命來替十太太調理身子,好早日懷胎,我又問了下府里的旁人,都說她除了侍奉十太太粥飯,萬事不理。”
“若是如此便好了,當初……旁人都只顧著各自思量前程,只有她多問了你幾句,倒嚇得你幾夜睡不著,若非是他們夫妻去替那早喪的死鬼守靈去了,你怕是要嚇掉了半條命去。”
“你當我為何拖了幾日才去見她……就是為了先探一探虛實,現在瞧著她一副榮養的閑散太太模樣,兒女也都出息了,不像是要盯著咱們問前情的樣子。”廖嬤嬤說道。
“你也別掉以輕心,她若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都是幾輩子的老黃歷了,她現在一丁點的把柄也拿不著,她雖說是老老太太派下來的老嬤嬤,我卻是十老爺的奶娘,真未見得怕她。”廖嬤嬤色厲內茬地說道,“你只管管教好兒子就是了……”
“我倒想管教他,他出去了就跟丟了似的,現如今又是七八天沒著家,回家就是拿了銀子就走,我哪有管教他的功夫?所謂慈母多敗兒,你把他慣成現在這樣,倒怪起我來了……”廖老爹說罷打了個呵欠,“我要去睡覺,你再在外面折騰,仔細我捶你!”
“你!”廖奶媽氣得胸悶氣短,“你們爺們兒就做吧,真把我給氣死了……”她話還沒說完廖老爹的鞋就飛了過來,差點打到她身上,她想要進屋去跟廖老爹撕扯,被丫鬟給攔住了,“太太,您又不曉得老爺的脾氣,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這個時候若是進去了,怕要吃虧。”
廖奶媽想起了廖老爹的拳頭,也只得氣哼哼地罵了兩句,擰了丫鬟兩下出氣,“你跟他都是一伙的,你們都欺負我!都欺負我!”
丫鬟忍著疼哄著她到外面去洗臉換衣裳不提,單說馮嬤嬤,送走了廖嬤嬤之后越想越不對,寫了封信交給小丫鬟讓她到二門外找伙計給王掌柜送了封信,讓他幫著查一查廖家的事,這王掌柜說起來也不是外人,乃是馮嬤嬤閨女嫁的男人親娘舅,實打實的親戚,一路行來相處也是極好,王掌柜這次一是送貨,二是接掌連家米行的掌柜一職,辦事素來極利落妥貼,此事求他去辦是極好的,她倒沒明著說是查廖家到底是什么情形,只是說與廖嬤嬤許久未見,聽說了她兒子一表人材,想起自己家有個親戚家的閨女與他年歲相當,本想提一提親事,誰知又聽人說廖嬤嬤的兒子人品不好,有些疑慮想請王掌柜幫著悄悄打聽打聽。
這邊馮嬤嬤在查廖嬤嬤的事,那邊連成璧則是寫了幾封信到江南,托著同窗、同鄉打探鹽商穆家新招的女婿到底是何來歷,又寫了信給連俊青,將前因后果說了,信末還暗指連成玨怕是與管仲明有些牽扯,唯恐連累連家,因此才借著他跳船潛逃宣揚他溺斃,為免后患還請二叔親赴江南一趟,查明此事。
連成璧將信交給龍睛之后,揉了揉酸脹的額頭,自從聽說了連成玨的下落,他便有幾日未曾睡好,他自幼就覺得連成玨是個怪人,整日對著他笑瞇瞇的,別說兄長的樣子,連下仆的樣子都做得,可是他卻是一瞧見連成玨就不喜至極,與他共處一室都只覺得脊背發涼,偏家中長輩都覺他懂事,兄弟同處,總比旁人要強……現如今連成玨露了真容,他依舊是一想起這個名字,就只覺得胃里沉甸甸的……
他正思量得入深,忽聽書房的門被輕輕扣響……
“誰?”
“太太吩咐奴婢給老爺送參湯……”
連成璧皺了皺眉頭,聽這聲音有些耳熟,卻不是梨香的聲音,他的書房除了龍睛和蝶尾向來是不許旁人進的,除了梨香偶爾來過兩、三次,就連許櫻都未曾來過,今日怎么想起讓旁地丫鬟送參湯了?“進來吧。”
他一抬頭見進來的丫鬟穿著白衫紅裙,臉上薄施脂粉頗為清秀,看見他時臉有些微紅,“太太讓奴婢來送參雞湯。”
“哦……你是麥穗。”連成璧平日里都只讓梨香近身伺候,再不然就是許櫻自己伺候,她的那些個丫鬟他都沒正眼瞧過。
“奴婢麥穗……”
“把湯放下吧。”連成璧說罷從書架上拿了本看了一半的書,抽出書簽讀了起來。
麥穗站在那里身子頗有些發僵,她本來想著姑娘說什么老爺不喜女色是捻酸吃醋,不肯讓丫鬟們分薄了寵愛,可老爺雖叫出了她的名字,卻是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把她晾在了那里,也頗讓她尷尬。
連成璧看了幾頁書,抬頭卻看見她端著托盤還站在那里頗覺奇怪,“你怎么還在?”
“奴婢……”
“沒事就下去吧,以后再有這樣的事,讓梨香來就是了。”
“是。”麥穗匆匆放下托盤,咬了咬嘴唇轉身出了書房,摸摸自己的臉,只覺得燙得嚇人,又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手,抖得似是彈琵琶一般,暗罵自己無用,本來想好了的說辭事到臨頭竟一句也說不出口,只得暗罵自己無用,想起了老爺說的若是太太再吩咐送吃食,便去找梨香的話,心里又疑心梨香不似面上那般老實,怕是早就……
梨香拿著一包衣裳穿過抄手游廊順著側門到了書房,卻瞧見麥穗站在書房門外,臉色頗有些不對,不由得有些疑惑,“麥穗妹妹,你怎么在這兒?”
麥穗抬頭瞧了她一眼,見她二十幾次還做姑娘打扮,臉上未施粉黛眉眼普通至極,頗有些憤懣,她及不上姑娘也就罷了,怎么就連梨香都及不上了?她轉頭瞧了瞧書房虛掩的門,咬了咬嘴唇,“我來送參雞湯給姑爺。”
“老爺年輕,在家時老老太太從來都不許人給他用補湯,說是年輕不受補……”
“是太太讓我送的。”
“許是太太不曉得,我去跟太太說一聲就是了。”
“是啊,太太什么都不曉得……偏你什么都曉得。”麥穗說罷一甩帕子,狠狠地撞開擋在前面的梨香,順著抄手游廊頭也不回地走了。
梨香躲了她一下沒躲開,被狠狠地蹭了一下,扶著墻才站穩,抱著的包袱卻掉到了地上,她蹲在地上手腳利落地撿了起來,臉上卻沒什么惱意,只有淡淡的嘲諷,似麥穗這般想要爬上連成璧床的丫鬟、媳婦子她見多了,無非是惹惱了連成璧被攆出府的下場罷了。
麥穗又與旁人不同,乃是太太的陪嫁丫鬟,太太自嫁過來后,將老爺哄得團團轉,只哄得老爺對她言聽計從,兩人雖拌過嘴卻未曾吵過架,因麥穗的事吵上一架也好,梨香這般想著,將包袱抱了起來,走到書房門外,瞧見連成璧一邊看書一邊似是覺得口渴,掀開了參雞湯湯盅,拿了小勺喝了一口,麥穗真是個有心的,端來的參雞湯熬得極好,遠遠的瞧著湯汁微黃,連成璧素來是富貴鄉里養著的,挑嘴得很,竟也喝了兩三口,梨香想起年輕不受補后面跟著的“上火”兩個字,剛想進去阻止,又向后退了兩步,似是沒瞧見一般轉身抱著衣裳走了。
許櫻拿了帕子蘸了冷水,敷在連成璧的鼻子上,又讓他高仰起頭,焦急地問著丫鬟,“大夫怎么還沒來?”
“已經讓龍睛去請了。”梨香小聲說道,綠蘿拿了汗巾子圍在連成璧的前襟上,翠菊洗了第二個帕子遞給許櫻,幾個人圍在連成璧的跟前一通的忙活,還是止不住連成璧的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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