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別的不說,就你這一身的煙味兒,孩子們倒是不怕的,熏到了姑娘可怎么辦?”
“我這次是做煙行的掌柜,若是不知道這旱煙、水煙、南煙、北煙都是怎么會事可怎么成?賣貨的總不能不如買貨的懂行吧,待我懂了行,自然就戒了。”許忠笑道。
“偏你總是有理的。”百合瞪了他一眼。
許忠嘿嘿笑著沒理她,從懷里摸著來一塊糖紙包著的桂花糖,許大立刻跳了起來,“我要!我要!我要糖!”
許忠偏拿著糖逗他,瞧見他要碰到了,就將拿糖的手抬高,逗得許大叫個不停,百合瞧著他們父子玩鬧,只得無奈的笑笑,這兩夫妻一個是自幼顛沛流離,一個是家貧無著賣人為奴,說起家里人都是一肚子的苦水,如今結成了夫妻,也有了自己的小家,面對兒女總比旁得人家還要寵愛三分,許忠更是從不顧什么抱孫不抱子之類的規矩,只要在家就與兒子玩成一團,更輕易不許百合喝斥打罵,人都說嚴父慈母,這一家子是慈父嚴母。
這一家三口趁著天黑城門關之前進了城,直奔蓮花胡同連宅,到連宅時剛過晚膳時分。
許櫻聽說他們來了自是高興,早早就在離蓮花不遠的地方賃了個小宅子給他們一家人居住,又讓廚房整治了一桌的酒菜,也不管什么主仆之分與連成璧一起替他們夫妻接風。
許忠和百合都是懂規矩的,雖說是主人有請不敢辭,卻也不敢與主人并坐,再三請連成璧夫妻上坐,他們倆個這才在下首搭了個邊坐了。
“許忠哥原是跟著我爹的,百合姐是跟著我娘的,因怕我到連家失了臂膀這才做了陪房,自是與旁人不同,何必如此拘束。”
許忠站起來施了一禮道,“姑娘高看我們夫妻一眼,我們夫妻自是心里有數,正因如此才禮不可廢。”
連成璧道,“既是如此,就這般坐著吧,我們夫妻已然用過晚膳今晚你們是主客,我們陪著喝酒就是了。”他雖說素來有目中無人的名聲,可對自己瞧得起的人一直是“隨和”的,許忠的為人處事,百合的靈巧忠義,一直頗得他的敬重,他對這兩夫妻印象不差,自然也樂得坐陪。
這兩夫妻是看著許櫻長大的,尤其是許忠,先前并未見過連成璧,如今一見自家姑爺并不似外人所說的一般目下無塵,為人刻薄,不懂禮數,在席間對自家的姑娘也頗愛重,對自己夫妻也和氣,原本懸著的心自然放下了大半。
酒過三巡之后,丫鬟過來掌了燈,許櫻吩咐撤下酒菜,四個人這才坐在一處說話,“許忠哥來之前,可曾到許家村見過我娘?她身子何好?”
“老太爺相中了一塊地皮,已經起了宅子,小的臨行前特意拐到許家村看過一次,已然在打家俱了,說話間八成已經舉家搬了過去,老太爺吩咐改了稱呼,他自己除了管著幾個少爺讀書再不管事,四老爺這些年身子就不好,竟連租子都不能收了,如今二太太是一個人管著諾大的家業,里里外外的哪邊都少不了她,幸虧有常嫂子夫妻幫襯,元輝少爺也是個曉事的,收租時查帳問話利落得很。”
許櫻聽到這里頗有些驚訝,母親在她眼里一直是美人燈,摸不得碰不得的,卻沒想到竟能撐起家業來,不管家里的事管得好,連外面的事也管了,連元輝也長大了,能幫著做事了,她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這人啊真不是誰離了誰就不能活了,仔細想想她小時候在遼東,父親在衙門里事多,母親還不一個人左右支應,連官場交際的事都做得極好,是她總記著夢里母親軟弱任人欺凌的樣子,竟忘了母親利落的時候。
“元輝學業如何了?”
“元輝少爺據說學業平平,不及元安和元慶少爺,可卻懂事得很,也肯用功,二太太說不求他考個狀元及第,能中個秀才舉人什么的就成了。”
許櫻點了點頭,元輝本來學業上就差些,可卻是個頗懂事的,他通曉事理就成,她也就放心了。
連成璧問起生意上的事,“這次你過來可是頂煙行吳掌柜的缺?”
“正是。”許忠欠了欠身答道,“聽說吳掌柜頂了姚大掌柜的缺,因此出了缺,詹大掌柜的手下的人多數被派去各地查帳了,實在無人可派,就想到了小的。”
“詹大掌柜我是知道的,若非你是個可用的,他必定不會派你來。”連成璧道,“只是京里的煙行比不得旁得地方,旁的地方上等的煙絲也就是那幾個主顧,京里是越貴東西走得越好,又都是些講究的,有丁點的錯處都能給你挑出來,若是牌子砸了,一個月之內就沒人上你的門了。”
“這個小的聽詹大掌柜說了,不瞞東家說,小的這一路上很是抽了些上等的煙絲,心里也有了些計較,小的琢磨著京里人買煙絲不吝惜銀子,怕是買煙具也是同樣,小的這一路上瞧著有錢的大爺們用的煙具也是平平,想著不妨在這上下些工夫,找些上好的玉料送到江南去制些煙嘴,再找上等的木料做煙桿,裝煙絲的盒子也可用些鍍金鍍銀的。”
連成璧聽到這里笑了,“你想得好,我雖不會做生意,卻也耳濡目染這些年,多少懂些,你這話是個行家才說得出的,吳大掌柜是個嘴上不饒人的,他若是為難你,你只管來我這里告狀就是了。”
許忠也笑了,“有東家這話小的就放心了。”
許櫻和百合相視一笑,見他們相處的不差,也就放心了,許櫻也怕連成璧說些不好聽的話,可細想想他也不是誠心見著誰都要斗嘴的,只不過那些個人不是瞧不起他商賈出身,就是嫉妒他少有才名,他又不是受人欺負也要陪笑臉的性子,因此才落得個刻薄的名聲。
四個人相談甚歡,到了一更天這才送許忠夫妻到客房暫住,許櫻拉著百合的手道,“宅子我給你們賃好了,家俱、擺設都是現成的,明日你把細軟抱過去,收拾就能住了,這邊宅子里的廚子、粗使的婆子都是現成的,你們若是樂意自己雇人就自己雇,不樂意雇人就——”
“我們也是姑娘的陪房,哪能再支使奴才,奴婢把奶媽子帶來了,回頭似在山東時一般,雇對手腳利落些的夫妻干些粗活就是了。”百合笑道。
“這樣也好。”許櫻見連成璧和許忠在前面說話,又拉著百合問道,“剛才在席上一直沒功夫問你,連家如今如何了?那個江姑娘怎樣了?”
“連家自是都好的,只是聽說大太太病了,不能在城里呆著,要到鄉下靜養,誰也沒瞧見是怎么走的,就知道人不見了,二太太快臨盆了,說話間八成已然生了,只是不知道男女,至于江姑娘,她跟九爺剛訂了親,九爺就落了水,自是哭得不行了,哭著鬧著要出家,連家給了好多的安置銀子,又說聘禮不要了,待她再嫁陪嫁連家出,江家尋了一戶老實的耕讀人家,聽說已經在談親事了。”
所謂耕讀人家,八成就是全家只有一個人讀書的鄉下窮人家,江琳瑯是縣令之女,雖說有過不好的名聲又訂過親,嫁到這樣的人家也是成的,她陪嫁又多,想必能過得不差,許櫻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只是怕江姑娘要恨自己命苦吧,若是如此,八成就沒有什么好日子可過了。
“五妹呢?”
“五姑娘已然嫁到了展家,聽說展家那位傻少爺,倒也不是十分的傻,就是不說話,也不許人靠近,洞房之夜從洞房里逃出去了,躲回自己未成親時的小院住了,五姑娘是個剛性的,回門的時候都是一個人回來的,聽說過得倒還好,跟著展四太太學本事,頗有些進益,展四太太也知道自家孫子的情形,也不逼著五姑娘圓房,聽說已經說好了,實在不成就從別房過繼孩子。”
許櫻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這樣也好。”所謂傻子,就怕四六不懂出口罵人出手傷人的,那日子可就難過了,這樣躲著人的,也算是——許櫻怎么樣也想不出福氣二字來,許桔這命啊……
連成璧本是年少得志的,十六歲就中探花入翰林,又是山東豪富人家出身,他長得又比旁人好些,自然是極引人側目,在翰林院里頭一天,光是為了看他長什么樣過來轉一圈的就不少,幸虧有許昭齡從中斡旋,又指點他什么人可教什么人要敬而遠之,連成璧也是個聰慧的,日子久了,大家也瞧出來他不過是個孩子,雖說學問好些人卻簡單得很,厚道些的指點他幾句,那些個不厚道的也就被許昭齡擋了,翰林院要說傷人無非就是嘴上傷人,連成璧在這樣的事上是個不吃虧的,眾人倒覺得他直白有趣,又瞧出他是有真材實學的,雖說也有跟他不對付的,大體在翰林院混了個臉熟人緣不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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