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英華松了一口氣,曉得姑母已經放過自己了,連忙回答:“姐姐嫁給同府梅大人的長子。梅大人前年升了揚州太守,全家帶去任上。我們離京時姐姐托人寄了信來,說是已有一子。”
王氏嘆息許久,道:“她剛生下來時喜歡哭,那時我還沒有嫁,她一定要我抱著才肯睡。一轉眼她都成婚生子了,時間過的真快。”王氏說起未嫁時,便有許多話要講,拉著英華的手,說個不停。
英華聽她說黃氏嫂嫂如何如何,便曉得她說的是大哥的母親。因為老田媽方才說的那些話,她已經拿定主意凡是和大哥有關系的閑話一句也不話,是以姑母說什么,她都只聽不說。
王氏只得文才一個兒子,平常在家極少與人說話,今日遇到一個聽話的侄女,卻是說了個暢快。柳氏使人看了一回,又親自來看了一回,見王氏滔滔不絕,不好打擾,又轉回花廳去了。
王耀祖帶著妻子兒女過來與父親請安。一頭撞進上房不見父親,只有姑母和英華,他便有些不耐煩的打斷姑母,問英華:“父親在哪里?”
英華連忙道:“爹爹在前頭書房,這是嫂子和侄兒們?”
黃氏忙著跟姑母問好,又讓孩子向英華問好,英華忙著認人,又喊人去她屋里拿她繡的小荷包給侄男侄女當見面禮。一陣混亂之后,幾個女人才發現耀祖出去了。
英華便笑道:“嫂嫂暫坐,母親在花廳,我去請她回來。”攔著黃氏讓她坐,提起裙子跑到花廳把柳氏拉出來,小聲道:“姑姑給我見面禮了,就是這個銀鐲子。”就著花廳檐下的燈光把手腕上的鐲子亮給母親看,又道:“我猜這是姑母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我本來不想要,又怕傷她的心。”
柳氏心里也甚感動,這個小姑子雖然窮,可是比起大伯來就實誠多了,她沉吟了一會,安慰女兒道:“收下罷。她拿咱們當親戚看,咱們也當她是客人尊敬。給他們的見面禮我都準備好了,就在我臥房窗前的小箱子里,左邊的三只小匣與你堂哥表哥。右邊的幾只小匣拿繩子捆的,那是與你嫂子和孩子們的,你去取來。”
柳氏理了理衣裳,牽著女兒的手回上房,趁著黃氏拜婆婆,孫子跪奶奶的時候,英華便去母親臥房把見面禮拿了出來。少時王翰林帶著子侄過來,看見孫男孫女們都里都捏著小匣兒,曉得柳氏給孩子們見面禮了,便打趣道:“只偏心孫子,要不得喲。”
“媳婦也有。”黃氏將柳氏與她的見面禮獻與公公看,笑道:“婆婆沒有偏心。”
英華捧著一只小圓盤湊過來,笑道:“哥哥們的在這里。”王翰林看那上面有三只小匣,便與侄子和外甥一人一只。耀文帶著兄弟們謝過叔叔又謝嬸嬸,大家一團和氣。
耀祖冷著個臉站在一邊,不住冷笑,黃氏看見,走過去拉他衣角,與他小聲商量孩子的功課,方混過去了。
唯有文才,自進門一雙眼睛就不離英華,英華走到哪里,他的眼睛就跟到哪里。起先只有耀廷發現,指與耀文看,兩個暗笑。柳氏也察覺到了,從前在京里帶女兒出去走走,愛慕英華的少年不在少數,贈詞送帕子的都有,脧兩眼的更不在話下,她卻是不以為意。
黃氏看這位表弟神情像是被小姑子迷住了,不過一笑。英華自顧逗最小的侄女玩耍,實不曾想這個屋子里的人大半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王翰林和王氏都發現了文才的異樣。王翰林覺得文才雖然和英華是表兄妹也不該這樣盯著表妹瞧,此舉有些輕浮,是以他心里不悅的很,不過當著王氏的面不好發作,只道:“吃飯罷。”就抱起一個孫子先出門。
王氏看兒子如此,就在心里掂量張王兩家結姻的可能性。本來兩家是骨肉至親,表兄妹成親也是順理成章,然哥哥做了十幾年的翰林,已是富貴了,自家窮的屋子都沒有的住,丈夫是白身,兒子的前程也不曉得在哪里,這個時候去提親,就算哥哥看在自家骨肉的份上同意了,嫂子也不會同意的。英華雖好,不是張家媳婦。王氏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對柳氏露出苦笑,道:“嫂嫂請。”
柳氏拉著王氏的手要一起走,又吩咐英華:“扶著你大嫂,仔細路滑。”
英華清脆的答應一聲,就要扶黃氏。黃氏不肯讓她扶,兩個人帶著孩子跟在柳氏和王氏后邊。
屋里只剩四個男人,耀祖咳了一聲,道:“請罷。”先走了。
他性子一向如此,同族兄弟都不以為異,耀廷笑著拍文才道:“醒醒,人都走了。快跟上。”文才臊得滿面通紅,耀文年紀大穩重些,扯著耀廷的膀子就走,一邊走一邊小聲道:“莫亂講話。”
耀祖聽見,回頭喝問:“講什么?”
耀廷向來和文才要好,巴不得幫他一把的,就笑道:“文才方才一直盯著我們英華妹子看,我猜他一定想問問二叔,英華妹子訂親了沒有。”
“英華那丫頭訂親和他有什么關系?”耀祖反應過來了,瞪文才:“你……”
“我……”文才結結巴巴道:“我是真想問問二舅,英華妹子訂親了沒有。”
“她配不上你。”耀祖輕蔑的說,“你莫叫美色迷住了眼睛,還是另尋好家教的小姐罷。”
“你不能這樣說你的親妹子。”文才急了,顧不得害臊,指著耀祖道:“她哪里家教不好了?你說,你說!”
耀廷最機靈不過,忙拉住文才,捂住他的嘴,笑道:“哥哥和你頑呢,你莫當真。”
耀祖猶自梗著脖子說:“我說的不是頑話。”
耀文怕耀祖還要說難聽的話,連忙把耀祖拉到一邊,壓低聲音道:“哥哥宿醉還沒有醒吶。英華是哥哥的親妹子,你說她家教不好,豈不是拐著彎說二叔不好。你長兄如父的,又不是說你不好么?”
耀祖還強辯:“她和我有什么關系,她又不是我娘生的。”
他們在后頭吵鬧,大家聽得一清二楚。王氏因此事是文才引出來的,甚覺難為情,她是個軟弱的人,在家一向被丈夫喝罵慣了,將手里的一張舊羅帕搓成一團,哪里敢出頭。
黃氏是耀祖二舅的小女兒,當年耀祖因為公公不肯娶居孀的九姑大鬧了一場的事情她是曉得的。后來和耀祖成親在京里住了兩個月,柳氏待她們小兩口一直客客氣氣的,是耀祖總和柳氏過不去她也清楚。說起來,每年過年之前公公寄信與大伯,柳氏也不忘寄些衣料飾物與兒媳,面子上做的并不比親婆婆差多少。她自已在鄉下住著,不過房子窄小些,手里又有錢,又沒有婆婆管,和大伯家的妯娌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是以她在心里覺得柳氏還不錯,今日耀祖實在是過了些,她本想過去攔著不讓耀祖亂講話,但看柳氏和英華都是一副沒聽見的樣子,明顯是要息事寧人。她也樂得裝聽不見,指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好。只禁著幾個孩子,不許他們出聲。
耀祖在柳氏和英華面前從來沒有好臉好話。今日耀祖說話固然難聽,可是道理就像耀文所說,耀祖蠢不可及。和這等蠢人有什么好計較的?更何況還牽扯著外甥,有客人在,越發不好發作了。柳氏不動聲色,只當沒聽見。
英華在京里上了六年女學。官家奉行有教無類,國子監女學兼收并蓄,上至八賢王家的清輝帝姬,下至大相國寺灌園叟的二妞,只要能通過考試,都能到女學做學生。女學生一多,自然分成三六九等,各有各的小圈子,免不了明爭暗斗。這種小場面,女學里哪一日不唱二三十出?英華本待和耀祖分說,然耀祖說她配不上文才,這是拉扯到她的婚姻大事了,她到底是十來歲的小姑娘,害臊的很,便不肯自己出頭,再一看母親沒有什么表示,她也就妝出沒聽見的模樣,不和耀祖計較。
王翰林聽是那些混帳話實是惱了。今日一家團聚,耀祖板著一張冷臉,他本來就想說兒子,不過在孫子面前給大兒子留面子。他還來不及發作,偏耀文又說了耀祖幾句,耀祖居然說英華不是他娘生的,言下之意不是同母所出便不認英華這個妹子了,這分明是不把他這個父親當回事。王翰林忍無可忍,怒喝道:“住嘴。快請家法來,我今日要把這個不認父親的****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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