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公主顯然對那帝王尊位相當執著，乃甚至于十年之后提起，仍是情緒激動，難以自抑。

　　可是，十年，可以發生很多事情，哪怕南楚皇帝項昊再無能，再傀儡，這十年，在南楚朝中，多少也培植了自己的勢力。否則，章后哪來的能力，能輕易地給她造假文書，拿通關文牒？還有少昱那一行奔長公主而來的死士，必定也是項昊的手下。

　　再說，大將軍雖把持了軍權，可是，十年沒有反意，只要項昊一天寵著王貴妃，大將軍定然還是站在項昊這一邊。

　　“或得或失，乃天命所定，公主又何必執著？”林然微微一嘆，古往今來，多少人折在了這帝王之位上，如玄武門之變？如建文孫帝，如九子奪嫡……“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林然話語未完，腦海中忽地想起一段蒼老空靈的聲音。“你即如此灑脫，為何又要執著換魂歸去？”

　　“誰？”林然心中一悸，頓覺頭暈目眩，她用力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些。

　　“什么？”顯然，這話并不是對面的玲瓏公主所言，只見玲瓏公主被林然這前后截然無關的話語弄得滿頭霧水。

　　玲瓏公主的疑問，將林然驚回來了神。她四下看了看，室內仍不過她、玲瓏公主以及那個被她打暈的中年女子三人而已。

　　林然突然心中一寒，頓覺毛骨悚然。她強自定了定神，強笑道：“鄂王爺既無心皇位，公主又何必強求？或是公主想自己為皇稱帝，那是另說！”

　　“休得胡言，我何時覬覦那皇位？”玲瓏公主卻聽不得林然的言語，頓時又火冒三丈，厲聲喝道。

　　“公主既無心皇位，鄂王爺又只想當個閑散王爺，那公主何不就扶了楚皇，將軍政大權重新奪取回來？若有公主相助，楚皇定能如虎添翼！”

　　“我扶持他？”玲瓏公主仿若聽到了世上最離奇的笑話，杏眼圓睜，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公主無心皇位，卻百般爭奪，不過是想為大楚朝立一位賢能明君。”林然神情肅穆，將一頂大大的高帽子扣到了玲瓏公主頭上。公主聞言，面色稍霽。林然又道：“楚皇能十年周旋于權臣之中，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定然也不會是那無能之輩，只要公主也相幫相扶，姐弟齊心，何愁大楚不興？”

　　玲瓏公主張張嘴，卻沒有說話，林然又道：“反之，公主若此次當真將楚皇引了來，落于漢室手中，萬一楚皇有個三長兩短？公主又能否全身而退？屆時，大楚朝會落于何種境地？”

　　若君主被害，公主不測，鄂王爺碌碌無為，整個南楚，不是大將軍擁兵自立，便要落于漢室的口中之物。其結局可想而知。

　　玲瓏公主之前被仇恨所蔽，一心要引了楚皇讓他有去無回，好讓自己的弟弟鄂王爺繼位。可她畢竟曾是南楚的護國公主，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靜下心來，哪有不明白之理。

　　玲瓏公主的面色頓是煞白一片。林然又緊跟上一錘：“公主歸鄉，卻受漢室的編排，公主就不怕成為大楚的千古罪人？”

　　啪——啪——啪——

　　一陣掌聲自門口傳來，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妹妹真是好口才！”

　　林然回頭，只見劉舞陽矗立在秘室門口，目光炯炯地看著她，似笑非笑。玲瓏公主面色更加難看，喃喃地叫了聲：“王爺——”

　　劉舞陽卻連看都未看她一眼，徑自走到林然面前，面上殺機一閃而過，問道：“在妹妹心中，為兄就是這樣一個陰謀小人？為兄一直以為，妹妹當真是為了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夙愿，逃宮出塞。卻沒想到北上漢地，不過是楚皇的說客而已！”

　　林然抿緊嘴，不語。腦中飛快的思索怎樣為自己辯駁脫身。

　　確實，她本就是章后派來的說客。想借此來換得自由。可是，她也不過是個自私之人，曾經，她也想過干脆投靠了劉舞陽，借劉舞陽之力來達成所愿。

　　可是，劉舞陽的求娶，紅衣的警醒之言，讓她如醍醐灌頂。劉舞陽對她，斷然沒有那純粹的愛慕之心，得沈氏者可得天下！雖則，劉舞陽許了她正妃的頭銜，如若劉舞陽真有心問鼎江山，她便很有可能是一國之母，鳳儀天下！

　　可是，她不是那懷春少女，她也不如玲瓏公主那般癡迷于權勢，她只想能早日回家，去過她那柴米油鹽的小日子！

　　江山鳳位，她要不起，也不想要！

　　“妹妹就這般認了？”劉舞陽見林然不語，面上閃過一絲痛色。“妹妹當真為那楚皇而來？”

　　“若我說不是，你信么？”林然反問道。她雖然是章后的說客，可還真不是為楚皇而來。

　　劉舞陽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顯然，他聽了林然對玲瓏公主的這番游說之詞，心中早已疑心四起了。

　　林然苦苦一笑，又道：“如若我說，我至北漢見公主，不過是與章后私底下的交易，你信么？”

　　“章后？”劉舞陽面色狐疑。玲瓏公主也愣了一愣，她插了一嘴，問道：“是章后派你來的？”

　　林然點了點頭，應道：“你的情報，換我的自由，這就是我來北漢的全部理由！”

　　劉舞陽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盯著林然的又眸，好似要看到她的靈魂里去一般。林然仰起頭，目光毫無怯色地迎了上去。

　　倒是玲瓏公主滿腹狐疑，喃喃言道：“這章氏，不過小小亭長之女，卻占這后宮主位長達十年，如今不過以自由為引，便能指派天下第一財女為她賣命，看來，當年，我是低估了她的能力！”

　　當年，為了排除各個王爺的勢力，她求自為項昊求娶了章氏，以免項昊有了強勢的外戚支持，與鄂王爺角追皇位，可千算萬算，皇位終究還是落在了項昊頭上。三公把持朝政，為了繼續掌權，選了擁立最無權勢的項昊做那傀儡皇帝！沒想到，自己的滿腹心計，到頭來不過為項昊做了嫁衣。

　　三公以權逼宮，她被迫遠嫁烏孫。這十年，她最難以釋懷的便是此事，如今，聽林然所言，那章后卻不像她當初認為的那般無能，且能扶持項昊慢慢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勢力，她的心中更是如打翻的調味瓶，五味陳雜！

　　也許，當年，一開始，便是自己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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