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為兄不過是想請你回張掖……”劉舞陽僵便的臉上擠出幾分笑意。

　　“請么？王爺如此盛情實在讓在下?lián)�待不起。”劉舞陽這一請，請去了幾十條人的性命，幾十條鮮活的生命，眨眼間，就此殞在這祁連山間的丹霞之中。林然臉色發(fā)寒，道：“王爺這一請，此處便多了一座墳……”

　　劉舞陽望著新壘的土堆，再看一臉冷漠的林然，劍眉微顰，他撇過頭，朝那山頂崖口望去，立于那處的侍衛(wèi)立即奔了過來，躬身一揖，道：“王爺！”

　　“這是怎么回事？”劉舞陽指了指那新壘的土堆，問道。

　　“這個……”侍衛(wèi)一愣，他們分隊巡谷，到這山下，只見同袍二十余人命喪黃泉，這土堆之中，只怕也是這次罹難的敵方士兵。“兵戎相見，刀劍無眼……”

　　“讓李勝速來見我！”劉舞陽看了那侍衛(wèi)一眼，臉色平靜地看不出任何癥兆來。可就是那平靜的面色，讓那侍衛(wèi)不由地有些發(fā)寒。鎮(zhèn)西王府的人都知道，王爺越是平靜，證明他越是生氣，先皇與太妃娘娘都已不在，王爺生起氣來可沒人能扛得住。

　　侍衛(wèi)一聽，拔腿就跑，瞬間就沒去了蹤影。約莫半柱香的功夫，李勝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了崖口。

　　“屬下見過王爺！”李勝看著崖頂各自沉默的二人，臉上閃色幾分疑色。

　　“李勝，你出來時，本王是怎么交待你的？”劉舞陽負(fù)手而立，卻背對著李勝，目光放在林然身上。

　　“主子有令，命屬下請林公子務(wù)必回張掖一敘！”李勝高聲應(yīng)道。

　　“很好！”劉舞陽向來溫潤的聲音，多了幾分冰冷。“那這是怎么回事？”

　　李勝抬眸往向新壘的墳頭，悶聲道：“刀劍無眼，我方亦……”

　　“看來平日里本王太過縱容你們，你們就是如此代本王邀請貴客？”劉舞陽厲聲一喝。李勝撲嗵一下單腿跪地，道：“屬下該死！”

　　林然看著這主仆兩人這般作態(tài)，心里不免覺得好笑。只是念在李勝曾對她多有照顧，而且為人憨厚，卻又不由地為他分辯兩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授，逝者已矣，你怪李將軍也無濟(jì)于事。”

　　李勝聞言一愣，顯然是沒有料到林然會為他說話，憨厚的面容不由便朝林然現(xiàn)出幾分感激之情。林然沒想到自己今天這隨口之言，他日卻收獲不小的回報，此乃后話，暫且不提。

　　此時的林然卻沒有看到李勝的神情，只是淡淡的說了句。“王爺若有心彌補(bǔ)，不如就替這孤墳立個碑吧！”

　　“準(zhǔn)！”劉舞陽將目光調(diào)回那墳堆，思忖著里面埋骨的會是誰，半晌才應(yīng)了句。“此處所埋何人？”

　　“就寫恩公葛云兒之墓吧……”

　　“葛云兒？”劉舞陽疑道。

　　“就是葛云兒。”林然心中一陣難受，她還清楚的記得，在她被漢兵圍困時，素不相識的葛云兒那般勇猛地沖上來護(hù)著她，她卻眼睜睜地看著那桿長槍貫穿他的身體，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卻無能為力。

　　“……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xiāng)。何惜百死報家國？忍嘆惜，更無語，血淚滿眶……”林然看著葛云兒的墳頭，幽幽地輕聲吟唱。

　　“小兄弟……”劉舞陽見狀，心頭頓時一揪，喚道：“愚兄本意，并不想要任何人性命？”

　　林然卻并不應(yīng)聲，只是憤憤地想道：“不要人性命，卻死傷已經(jīng)無數(shù)了。沒想到自己這一行，居然會搭上這么多人的性命，還不包括冒險下懸崖的葛戰(zhàn)少昱幾人。”

　　想起葛戰(zhàn)，不由又想起了章后的意圖，顯然，葛戰(zhàn)那一行人，個個武功高強(qiáng)，出身并不簡單，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南楚這么一支隊伍出現(xiàn)在鎮(zhèn)西王府，其目的，定然也是與她一樣，奔著長公主來的。南楚既然遣了這么一組精英出來，章后為什么還要讓她去私下里探詢長公主的意思？

　　長公主啊，林然想了想，既然如今又落入了劉舞陽手里，單憑自己，定是逃脫不了的，不如就此回去，看看那長公主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心思既定，林然轉(zhuǎn)過身來，冷冷一笑，道：“王爺不是要請在下回張掖一敘，此間事了，不如趁早起程！”

　　言罷，林然便抬步往崖口走去。

　　劉舞陽喉間一凝，面上神色變了又變，張口欲言，可最終卻是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哈哈一笑，朗聲道：“小兄弟肯移駕寒舍，讓愚兄蓬蓽生輝啊！”

　　生你個頭啊，蓬蓽生輝！能在塞外建一個江南園林的，居然好意思稱寒舍，裝貨一個。林然暗里翻了個白眼，管自往山下行去。劉舞陽白衣一飄，尾隨而去，留下李勝一人獨(dú)跪寒風(fēng)之中。

　　李勝踉蹌地站起身來，揉了揉膝蓋，一掌自土堆一側(cè)擊落山石一塊，約三尺見方，挪至墳前，默默地拿出匕首，一刀一刀地刻了起來。“你算走運(yùn)了，你那五個兄弟，我雖立了墳塚在那大漠深處，卻連個名字都沒有。”

　　可是，即使立了墓碑又能如何？李勝想起自己那二十幾個手下，個個命斷這祁連山，心里有陣陣難受。雖說王爺已下令厚葬，為其安排家人老小，可終究人死不能復(fù)生。

　　李勝遠(yuǎn)眺這七彩丹霞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可心里卻分外悲涼。有道是，祁連山高危崖深，七彩丹霞埋忠魂。

　　王爺被發(fā)配這西陲邊疆，手頭卻無一兵一卒，全靠鎮(zhèn)西王府這一幫親兵鎮(zhèn)護(hù)，天水城的都護(hù)醉生夢死，直接將王爺推向胡人的刀口上。王爺本就腹背受敵，如今，一下便折了幾十人，王爺?shù)男闹凶匀灰膊缓檬堋?br />
　　可他就是不明白，這個叫林子然的文弱少年，究竟是什么來頭，讓王爺這般不惜代價地追捕。

　　待李勝立好石碑這才下得山去。

　　那廂林然和劉舞陽早已到了先前那丹霞絕景之處。此時的林然，卻已沒有初時那對丹霞地貌的驚艷之情，真正是一切景語皆情語。這一片赤紅，宛若鮮血一般，讓她不由想起了那場惡戰(zhàn)，那飛濺的血夜，和冰冷的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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