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雪珠還要再嘮叨,想說自那年蓮子跟著在六姑娘身邊伺候,一直是盡心盡力,行事也妥當,今日怎的火急火燎的,又沒人拿著劍在后面追她,著實費解。
卻說六姑娘走幾步便掀開食盒瞧一瞧里頭的菜肴,臉上有著如釋重負的神采,驀地聽到身后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就停在她身后。
蓮子呼哧呼哧喘著氣道:“夫人!”
六姑娘捧著食盒轉過身,煢煢立在石橋上,把橋頭盈盈匝地的垂楊柳站成她的背景。乍見如斯形狀的蓮子她瞪圓了眼,一手抽出了帕子去抹她的臉,責怪她道:“你匆匆忙忙的做什么,又沒人追著殺你。”
蓮子接過六姑娘塞進她手心里的絹絲帕子,稍稍晃了晃神,她把帕子握在手心里,舉起手中原就拿著的一壺酒,臉上現出俏皮的笑意。
“夫人,有好菜怎么能少得了好酒呢?”
“唔……你說的對極了!绷媚锷焓纸舆^蓮子一直拿在手里的酒壺,贊許道:“就沖你這機靈勁兒,來日夫人我必得為你相個如意郎君!”
蓮子的視線凝在那青花瓷的酒壺上,就在六姑娘將要轉身之際猝然拉住她衣角。
“怎么了?”
對上六姑娘疑惑的眼神,她愣了愣,微微訕笑一下,“奴婢想說……有句話意思是喝酒誤事,流傳至今一定不是沒有道理的。夫人本也不是擅飲酒的人,還是灌醉姑爺為上策,夫人說是不是?”
六姑娘因手上拿滿了東西,不然她一定要狠狠揉搓一番蓮子的臉蛋,這姑娘真有想法,過去她真是沒看出來。“我知道了,你回去等我好消息。”
蓮子點了點頭,看著她慢慢步下石橋,腳下裙裾一層層曳過石階,像初綻的嬌艷花苞。她望著她漸遠的背影,嘴唇蠕動,依稀在說著什么。
鳳嘉清的書房在儀門邊上,院門前種滿了梨樹,遠遠看去一簇簇的雪白,枝椏上綠色襯著云錦似的白花,漫天鋪地,潔白萬頃。
春風滌蕩,千樹萬樹梨花開,漫天紛飛揚若雨。
六姑娘信步而去,站在梨樹下,一根枝椏伸展在她眼前,宛若身著縞素的嫻靜女子。
空氣中氤氳著梨花淡雅甜甜的香氣,她不禁放下食盒,墊腳伸手攀折下一截花枝,拿在手里把玩。十分喜愛。
忽然她臉上的笑容如湖水漣漪,一圈一圈從臉上消散開去,那截花枝“啪嗒”墜在地上,濺起幾瓣瑩白花瓣。
從這個角度清晰地看見院子里,書房門前,門微開,一個白衣女子從書房里走出來。她梳著簡單的發飾,面容素凈柔婉,兩邊臉頰上漫布著紅云,竟是那樣羞澀的樣態……
那女子快速地走出院子,頭也不回地一路跑遠了。
院門前。
六姑娘拎著食盒立在紛揚如雪的梨花林里,她捏了捏自己的臉,發出的聲音都不似自己的。
“……寶妹兒?”
須臾間她搖了搖頭,強自打起精神來。
書房的門還半開著,她走到門口,伸手在門上敲了敲,力氣卻是虛著。
“進來!
書房里傳出低沉的男聲。拎住食盒的手指緊了緊,六姑娘緩緩走了進去,轉身關上房門。
她看到一張書案,鳳嘉清坐在案前,右手執著一桿毛筆。室內極靜,似乎能聽見毛筆落在宣紙上的“刷刷”聲響,濃厚的墨香鼻尖游蕩。
她止步在桌案前很遠的地方,靠近門口,略有局促,然而卻極力地彎起唇角,笑著開口道:“是我,我給你做了點——”
“我不餓!彼痤^看了眼六姑娘緊緊拎著的食盒,復又低首在宣紙上寫著什么。居然沒有看她。
六姑娘抿了抿唇,笑著走到桌前,瞥了眼桌案。一張極大的宣紙鋪展著,其上是鳳嘉清龍飛鳳舞地寫著一行又一行的字,筆意疏狂,似乎執筆者心情不佳。
她把食盒在一旁的花梨條案上放下,就像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微微笑著從食盒里一碟一碟地取出那些菜肴,整齊地羅列好了,一一介紹給他聽,“這個是‘絕代雙驕’,你上回說廚房里的廚娘做得不好,不如來試試我做的好不好?”
“這個是‘美女簪花’……哦,還有這個,‘穿過你的黑發的我的手’,這個寶妹兒都說我做的好,湯汁都熬白了,可謂是色香味俱全喔!
這些名字都是我取的,你不好奇都是些什么嗎?你并沒有吃過我做的東西,你……”她咽了咽口水,喉頭一哽。
她想她沒有一顆足夠強健的心臟,做不到一個人喋喋不休,另一個人卻低頭不語,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有飯菜的香味漸漸彌散開來,混進墨汁的沉香里。
鳳嘉清覺得耳邊沒有聲音,抬頭去看時見到六姑娘趴在條案上一動不動。他眉蹙了蹙,恍神的間隙,毛筆不經意在紙上劃拉出一條長長的墨痕,像人身體上的傷疤一樣猙獰。
六姑娘只覺得前面的椅子發出悶響,抬頭時鳳嘉清已然坐下了。她心里驀地升起希望,一張臉立時就生動起來,眉梢眼角都嵌了飛揚的神采。
她把五彩鴛蓮紋的小碗放在他面前,一勺一勺舀了白稠的濃湯進去,期待地看著他,“你嘗嘗,若是還合口,以后我便天天給你做!
鳳嘉清依言舀了一勺進嘴里,咽下喉頭,臉上神色卻淡淡的。
不等她為他布菜,他拿過筷子一一在各個碟子里夾過吃了,很快的速度,每一盤都嘗過,于是放下筷子看著她道:“現下我都用過了,夫人是不是可以回去?”
六姑娘咬著唇搖頭,目光慌忙地掠過每一道她精心烹飪的菜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在椅子上坐下,桌下的五指握緊,指甲幾乎陷進肉里。
動了動唇,開口時語氣十分堅決,她說:“我偏不走!
鳳嘉清的視線落在一邊青花瓷的酒壺上,拿過小杯子斟滿,送到自己唇邊,“原是還差一杯酒,飲完此酒,夫人是不是甘愿回去?”
她看到他捏著酒杯,喉頭微動,眨眼杯子便空了,又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這是什么樣的感覺,心里堵得快要窒息了!
她再也忍受不住,霍地站起身,眼中沒有淚水,憤然道:“你就這么不相信我么?!我并不知道哥哥的事情,這婚是皇上賜的,曾經亦是你說你喜歡我。”
“如果你就是這樣喜歡我。鳳嘉清,你的喜歡真不值錢!彼淅湫α寺,伸手把那些菜碟重新放回食盒里,動作粗魯迅速,乒乒乓乓的瓷碗碰撞聲不絕于耳。
余光里,鳳嘉清慢慢地坐回書案前,他又執起了毛筆,臉上云淡風輕的表情深深地刺進她眼睛里。
倏然間,碗碟相互撞擊的聲音消失了,六姑娘喘了兩口氣,連走幾步站在書案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手就拔掉了他手里的毛筆,重重地敲在桌上。
盡管如此,鳳嘉清只是略微皺了皺眉頭,又想換過另一支毛筆。見狀她干脆一把拿過整個筆筒,本想擲在地上,轉念間卻溫和地放到了一邊的條案上。
“你到底要做什么?”鳳嘉清皺眉問道。
“我不想做什么,”六姑娘伸出袖子抹掉不爭氣流出來的咸澀眼淚,定定看著他問道:“你懷疑我可以,可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的眼淚滾滾地向下落著,單薄瘦弱的肩頭不住顫動,落在那雙墨一般黑的狹長眼眸里。他眼中似閃過一抹痛色,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又是一片清明。
“我怎么了?”他淡淡開口,薄薄的唇角微微抿著。
六姑娘吸了吸鼻子,寶妹兒難道不是從這里出去的嗎,可這樣的話要怎么說出口,就像有人拿刀挖她的肉一樣疼,是這種撕裂皮膚的痛楚。
然而她也知道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都是真的,人類的想象力往往更好,多數時候易誤導人心。
她嘗試著開口,“你,你若是瞧上了寶妹兒,是不是希望我賢惠地為你納進門來?”
“寶妹兒?”鳳嘉清怔了怔,淡然道:“我不認得她。”
六姑娘胸口堵得死死的,哭著道:“你胡說,我明明看到她方才從這里出去……我兩只眼睛清清楚楚都看到了,你怎么還要抵賴!”
方才從這里出去的人?
他眸子微動,頓了頓才道:“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個姑娘原來叫做寶妹兒,他微微沉吟,“她來告訴我你為我學做了幾道菜,叫我好好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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