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牙尖嘴利。”景恒之斥道,“整日里就知道玩樂,只怕你見了獵物便嚇趴下了。”
“陛下你真的見過山林中的猛虎黑熊?不是被關在籠子里的那種?”錢程的雙目閃亮起來。
這眼神讓景恒之心里忍不住顫了顫,他定了定神,覺得自己一定有些問題,怎么會覺得眼前這個人的眼睛仿佛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走了?
“圍獵自然是要打那些飛禽走獸。上次和父王一起在臨山獵場時,我獵了一頭黑熊,足足有這么高。”景恒之回過神來,看著她的眼睛說。
“你怎么獵到的?躺在地上裝死忽然給它一劍?還是用絆馬索絆住它亂棍打死?還是彎弓搭箭命中腦門?”錢程激動得手舞足蹈,“陛下,什么時候我們?nèi)C?獵黑熊我是不敢的,我躲在你背后射只野鴨吧。”
景恒之輕哼了一聲:“你還記得怎樣射箭嗎?”
錢程腦中靈機一現(xiàn),沖著裴子余說:“好像忘了,裴將軍,不如你教我射箭?”
裴子余怔了一下,緩緩地點了點頭。
錢程不放心的補了一句:“這可不算還人情,你這個人情我要留著到最關鍵的時候用。”
幾個人都是有武功底子的,爬起山來如履平地,只有錢程稍遜一籌,到了山頂便有些氣喘吁吁了。千華寺莊嚴巍峨,半山腰中的千華庵完全不能比擬。明黃色的墻體,青灰色的殿脊,飛檐流角,恢弘大氣。腳下的青石板雕成各種蓮花的圖案,最中間的已經(jīng)有些磨平了,想必是眾多信徒們參拜后留下的印痕。
寺廟門口的大坪上,已經(jīng)列隊站了兩排的僧侶,為首的一位穿著袈裟,恭謹?shù)貨_著景恒之雙掌合十行禮。
“陛下拔亢蒞臨,鄙寺蓬蓽生輝。”
“智華大師多禮了,朕想及多日未聆聽大師妙語,今天特來一晤。”景恒之看起來十分尊敬這位大師,也略略欠身行禮。
“貧僧在內(nèi)殿準備了素宴,陛下請。”說著,智華禪師往旁邊一讓,引著君臣四人往里走去。
錢程輟在最后,一路只看見各種佛像法華莊嚴,金碧輝煌,想來是香火鼎盛,信徒眾多的關系。佛像和現(xiàn)代沒什么大區(qū)別,韋陀、彌勒、如來、觀音,一個個從高處俯瞰著蕓蕓眾生。
景愷之見她看得入神,不由得笑著問:“你有什么要求的?這里的菩薩很靈,智華大師更是大乾得道高僧,看破萬象,超然世外,你若能得他的揭語,必能受益終生。”
“是嗎?”錢程頗有點不以為然,在她腦中,得道高僧應該是那種青衣布衫、隱居世外的,而不是呆著這樣一個金碧輝煌的寺廟里隨時為達官貴人服務的所謂高僧。
像是聽到了什么,那智華禪師回過頭來,看了錢程一眼,旋即又收回了視線。那目光柔和卻仿佛能看透人心,讓錢程不由得心跳加快了幾下,只好倉促地回了一個笑容。
“大師看了你好幾眼,看來你有佛緣啊。”景愷之低聲說,“我皇兄出生之時便得大師焚香受禮,說和皇兄有緣分,皇兄每年都要上山拜見大師一次,除了皇兄,大師很少見外人,就連我父皇也不例外。”
“那怎么沒讓你皇兄去做了他的關門弟子?”錢程也悄悄地說,想象了一下景恒之剃著光頭受戒的模樣,忍不住掩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做一個好帝王比做關門弟子更能普渡眾生。我父王最終在五弟和皇兄之間選定了皇兄,和大師不無關系。”景愷之看著前方微微笑了笑。
錢程心中一動,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一些不甘心來,可景愷之神態(tài)自然,目光平和,讓她忍不住唾棄自己,怎么會有這種念頭誤會這個閑散的好友。
說話間,智華禪師把他們引到了一間禪室里,小僧侶奉上了清茶,茶香裊裊,遠處僧侶的誦經(jīng)聲依稀入耳,讓人不由得渾身都松懈了下來。
錢程聽著他們幾個人說著一些民生國事,說著景恒之登基以來推行的一些政事,十分無趣,身上的酸痛又泛了上來,讓她很想找個地方睡上一覺,不知不覺間,她垂下了頭,有些迷糊了起來。
忽然,旁邊有人拍了她幾下,她頓時抬起頭來,雙眼茫然地四下看看,嘟囔著說:“李明啟你敢打我?小心我雪藏——”語聲戛然而止,只見景恒之站在她旁邊,正陰森森地看著她。
“陛下,原來是你啊,”錢程賠笑說。
“什么雪藏?”景恒之問道。
錢程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吱唔著說:“雪藏就是……就是把有些吃的藏在雪地里,會有一種很特殊的口感……”
“李明啟呢?又是誰?”景恒之盯著她追問說。
“李明啟……是……是我的一個舊友……很久以前便……不見了。”錢程想起自己在他身上花的精力,投入的金錢,如今全部打了水漂,不知道被哪個人統(tǒng)統(tǒng)接手了過去,不由得悲從中來。
智華禪師宣了一聲佛號,微微一笑說:“這位施主,看起來有些眼生,不知從何而來?”
錢程雙掌合十行禮說:“大師,從來處來。”
“那又往何處去呢?”
錢程有些惘然,她原本就是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幽魂,她能去哪里?何處是她的歸屬?
禪室內(nèi)鴉雀無聲,數(shù)道目光落在錢程的身上,錢程沉默了良久,輕聲嘆息道:“懇請大師指點迷津。”
“往去處去吧,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如果哪日施主有了想去的地方,可以來找老衲,說不定老衲能略盡綿薄之力。”智華禪師眼含慈悲,緩緩地說。
錢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倏地站了起來,大踏步走到智華禪師的面前,聲音顫抖:“大師!我沒有聽錯吧?你知道怎么可以讓我回去?”
智華禪師搖了搖頭,憐憫地看著她:“現(xiàn)今時候未到。”
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了,錢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扶著桌子才站定了,她深吸了一口氣,狠狠地剜了一樣智華禪師,可景恒之在側,她不敢造次,只好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眼觀鼻鼻觀心,再也不說話了。
不一會兒,素宴陸陸續(xù)續(xù)地擺了上來,如意素魚段、草菇三色疏、素幾豆干、素炒三絲……一開始錢程還有些萎靡,只是吃了一口之后,頓時好像打了雞血一般:這些菜都是山農(nóng)送上來的,全綠色無污染,加上千華寺的火頭僧廚藝高超,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把這桌素宴燒得比上嵐酒樓的菜有過之而無不及。
錢程飛快地夾了好幾口,鼻子里輕聲地哼著小曲兒,一臉愜意的表情。墊了一點肚子,她這才抬起頭來,看見眾人神色驚奇地看著她。
“吃啊……大家一起吃啊……”她頗為尷尬地停了下來。
景恒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錢愛卿府上莫不是揭不開鍋了不成?”
“陛下……”錢程眼睛滴溜溜地一轉,“臣先幫陛下嘗嘗,陛下萬金之軀,馬虎不得。”
“胡說!”景恒之斥道,“大師這里,怎么會有問題?”
馬屁拍到馬腿上,錢程灰溜溜地放下了筷子,不吭聲了。
智華禪師卻微微一笑:“難得這位施主率真可愛,相處既是有緣,他必與陛下有著不一般的緣分,莫要折了她的真性情。”
錢程感激地朝智華禪師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仗勢欺人。”
景恒之沒有聽清,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說:“吃啊,怎么不動筷子了?”
錢程忽然有些食不知味起來,拿著筷子撥拉了兩下,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不一會兒便放下了筷子。
少了錢程那種席卷一切的食欲,這頓原本好似珍饈佳肴的素宴頓時好像也失去了顏色。眾人都吃得十分斯文。吃完之后,景恒之一行在智華禪師的陪伴下朝拜,景恒之一臉的肅穆,朝著如來佛緩緩下拜,嘴中念念有詞。
“你猜陛下在祈求什么?”錢程悄悄地問景愷之。
“我又不是皇兄肚子里的蛔蟲。”在這莊嚴的地方,景愷之也不敢造次胡言亂語。
“我猜陛下一定在祈求國泰民安、掃清奸佞。”錢程看著景恒之的背影,心里有些難過,喃喃自語說,“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著把我一掌拍死。”
景愷之看著她灰心喪氣的表情,安慰說:“你現(xiàn)在不是變成忠臣了嗎?假以時日,皇兄一定會喜歡你的。”
錢程強笑了一聲,看著眾人都一一參拜好了,也上前跪在蒲團上,看著那如來佛祖悲憫的神情、看破眾生的眼神,念念有詞地說:“佛祖,我不是屬于這里的,你讓我快回去吧。”說著,她平生第一次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
(https://www.dzxsw.cc/book/29481/181868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