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小楊葭未雨綢繆
楊葭不曉得隔著粉墻的小院里劉姨娘正在教女,堂姐楊芙在想著小心思,她正在為來楊家投親的宋家姐妹煩惱,因為她突然記起來了,宋玥娘和宋珩娘兩姐妹后來被安排住進了對面的東廂楊艾的屋子里,吳姨娘還眼淚巴巴地去大夫人那兒求了一回,自然被駁了。而自己卻秉承著低調謹慎的風格,保持了沉默。想到宋玥娘后頭做出的那些事情,楊葭臉色變了變,得想個法子讓宋家姐妹住不進來才成。
“桃兒,你去吳姨娘的小院看看,看姨娘有沒有空,讓她過來一趟,就說我有要緊的事兒和她說。”
待桃兒去了,楊葭才起身下了羅漢床,去了中間和楊艾共用的大廳看向冷寂的東屋,半晌沒有說話。
吳姨娘的小跨院真的不大,也就三間屋子一個倒座房,她自是住在西間,讓兒子住了東屋,中間的起居室里也是收拾得頗為精致,她是大夫人身邊的丫頭出身,大事上沒有什么見識,但是這收拾屋子還是有些心得的。她正摟著白白胖胖的兒子說話,聽說女兒給兒子娶廚房要了乳糖圓子給兒子吃了,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來。
“姨娘,我明兒還去八姐那兒玩。”楊冰鼓起白胖的臉頰道。
“好好,我們六郎想去就去,想吃什么玩什么就和你八姐說啊。”吳姨娘忙道,又和兒子說了半天話這才不舍地讓乳娘帶了兒子回屋去睡覺,她才歪在羅漢床上為送走的女兒楊艾擔心起來。
“胭脂啊,你去將我那黑檀木小匣子打開,取一錠小元寶(一錠小元寶,即十兩銀子)給八娘子送去,六郎若是過去她那兒,可不能委屈了六郎。”吳姨娘吩咐小丫頭道,她雖然更疼兒子一些,但是心里也是有兩個女兒的,大女兒如今不在府里了,可也不能讓小女兒貼錢的。
“噯。”胭脂是吳姨娘身邊的唯一的大丫頭,長相雖然不錯,但是右邊嘴角卻長著指甲片大小的一顆黑痣,生生讓一個清秀的姑娘變成了無鹽女,幸好手腳勤快人也老實,吳姨娘用著也格外地放心。
胭脂回里屋取了一錠小元寶放進了腰間的荷包里,還沒有出門便撞上了來請吳姨娘的小桃。吳姨娘聽了小桃的話,動了下眉頭,下了羅漢床就讓胭脂跟著一道去了楊葭那兒。
“喲,劉姨娘這也是來瞧五娘子的?”吳姨娘眼珠子一轉,看著帶著丫頭出了抱廈的劉姨娘道。
劉姨娘看吳姨娘的打扮,粉色的對襟羅衫,湖水色的寬袖褙子,與羅衫同色的八褶裙,頭發上插著發簪還帶了朵粉色的絹花。劉姨娘笑了笑,吳姨娘的小心思也能猜到七八分的,不就是想讓大夫人記著舊情,等三娘子嫁了,帶著她和六郎母子倆一起去大官人任上么?可惜了,明明長著一張明媚的臉,卻沒有什么腦子,大夫人怎么可能帶著她去?
心里暗道愚蠢,臉上卻是堆滿了笑,劉姨娘道:“是呀,我來瞧瞧五娘子,她前幾日受了責罰,怕她心里都有怨氣。吳姨娘也是來看八娘子的?八娘子是個乖巧的,比五娘子可懂事多了呢。”
吳姨娘瞇眼笑了,自己孩子被人夸獎了她自然是高興的。“八娘子就是太懂事了,要是分點給六娘子就好啦。好了,我也不和劉姨娘多說了,下次我們倆再好好兒說說話。”
等吳姨娘帶著胭脂隨著小桃進了楊葭姐妹的小院,劉姨娘這才帶著思雨和立秋緩緩地入了夾道,待過了小竹林,思雨才低聲道:“姨娘,您看吳姨娘那輕狂的樣子,早前大夫人沒有回來的時候,待你恭恭敬敬的,如今卻一臉的得意樣兒。也不想想她一個丫頭出身的妾,那里及得上姨娘您?”
“就是呀,就六娘子做的事兒,大夫人也不可能帶吳姨娘去任上的。”立秋道。
劉姨娘微微一笑,自己是良家出身的妾,擺了酒席寫了納妾文書聘進府里來的,就是月例銀子也只是比大夫人、二夫人低二兩,拿的是八兩銀子的月錢,比吳姨娘硬是多出了三兩來,由此就可見自己的地位高出吳姨娘一大截的。只要自己不犯淫、殺、不孝等大罪,便沒人能隨意地將自己趕出府去的。而吳姨娘,如今雖然生了兩女一子,大夫人若是要將她給賣了,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好了,我是妾,吳姨娘也是妾,這話可不能胡說了。至于吳姨娘的打算,明眼人都知道是不可能的,就她還在做白日夢。不過,她這樣子傻乎乎的,不正好嗎?”劉姨娘突然浮出了一個想法,也許正是吳姨娘這眼皮子淺好拿捏的樣子,大夫人當年才抬舉她的?
“對了,方才有小丫頭嘰嘰喳喳說著咱們家有客人來,立秋你去打聽一下,是什么人來了。”劉姨娘頓住腳步道,心中卻在嘆息,自己縱使比吳姨娘的地位高,但妾就是妾,還不是不能出去見客。再想到兒子三郎過幾日就要回家了,若是這客人里有年輕的小娘子,她這個姨娘自然該多留心一些才成。
另一頭,楊葭和吳姨娘說了她的擔心,吳姨娘當即就委屈地掉淚:“這可不行!你六姐又不是不回家,她的屋子怎么能給外人占了?不成,我得尋大夫人說去。”
“姨娘打算怎么說?只哭幾句就成了嗎?”楊葭總算知道楊艾的愚蠢無知遺傳自哪兒了,暗中搖頭。正色道:“姑祖母家有兩個小娘子,一個十四歲,一個十二歲,看著都是知書達理的樣子,而祖母又最喜歡這樣的小娘子了。再則,我也聽說祖母和姑祖母的關系很好,六姐短時間又不會回來,她的屋子被祖母給了宋家表姐妹們居住,姨娘敢去駁了祖母的話嗎?”
“那,那可怎么辦?你六姐姐可是太夫人嫡親的孫女呢,難道還比不上兩個外八路的侄孫女?”吳姨娘傻眼了,眼淚更是流個不停。
楊葭嘆了口氣,看向吳姨娘給的那錠小元寶,這終歸是這個身子的生母,便道:“姨娘,咱們當然不能由著他人占了六姐的屋子的,不然府中人只怕會連我和六郎也看低的。所以,姨娘需這樣求大夫人……”
吳姨娘本就不是什么聰明人,聽了楊葭的囑咐后也沒有細想,點頭道:“你說得對,你六姐是有不是,屋子讓給姐妹居住也是應該的,十一娘如今都八歲了,還住在二夫人的倒座房里,也太不好看了點,我這就去和大夫人說去。”
楊葭也沒有留吳姨娘,看她帶著胭脂匆匆走了,心里一松。她算是比較了解大夫人的為人的,這兩日里二夫人的一些舉動肯定讓魏夫人起了不滿了,正好讓楊蕁搬到六娘的屋子來,不就是向大家說二夫人苛待庶出的十一娘嗎?大夫人為了出氣肯定會答應的。
大夫人的屋子里,她正在和老夫人身邊的秋月說話,原來老姑奶奶一家來了,太夫人讓大夫人理完事兒就過去見客呢。
“老姑奶奶家的兩位小娘子一位小郎君倒是長得不差,玥娘子和四娘子差不多大,珩娘子則和八娘子一般年紀,看著倒是知書達理進退得宜的大家閨秀,太夫人瞧著很喜歡呢。”秋月透出一句話道。
大夫人點了點頭,笑看了秋月一眼,拔下頭上戴著的一支牡丹花樣的金釵遞給了秋月,溫聲道:“聽說秋月你嫂嫂快生孩兒了,這支金釵就當我給孩子的洗三禮吧。”太夫人身邊的丫頭,大夫人打賞從來都不吝色,反正她和娘家嫂嫂一道入股開的玲瓏閣,正是做珠寶首飾等生意,自是不吝色這些個東西的。
秋月大喜,給大夫人磕頭道謝后就走了。
大夫人揉了揉額頭,對于丈夫的這個姑母,她還是知道一二的,不過全家都來投奔,還真是想不到。“我曾聽官人說過,當年姑母出門子的時候,也是十里紅妝,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呢,沒想到如今臨老了竟帶著孫女孫子來投。宋家也是延安府的大族呢,還是憲宗皇帝的后族本家,如今竟這樣了……”
“可不是呢,竟說敗落就敗落了。”林嬤嬤也道,“只是這宋家來投,當真留他們住在府里么?他們一家子人不多,主仆上下加起來也不過十來口忍,算起來吃穿花費不了多少,但若是長久地住在府里頭,這花銷也不小了。而且老姑奶奶是長輩,若不和太夫人一樣的份例又不說不過去,還有兩個小娘子年紀也不小了,到時候說了人家準備嫁妝,自然是府里頭給置辦的,少說也要個千兒百兩的,還有小郎君若是大了要進學,也不是一點半點的花銷的。夫人,當真要留著他們住在府上?”
大夫人笑道:“你倒是會算。若我有個兒子,自然會擔心的。不過我又沒有個兒子,等三娘子嫁了,給十娘子的嫁妝置辦妥當了,這家業就算敗去大半后給了五郎也不少了。所以啊,現在擔心宋家人在咱們家長住的不是我,而是二夫人呢。”
林嬤嬤一笑道:“還是夫人看得明白。”
瞧了眼一邊柜子上擺著的麒麟頭形狀的銅滴漏,大夫人起身:“好了,伺候我梳頭換件衣裳,我去桂苑里見見這位老姑媽去。”卻見簾子被挑起,卻是吳姨娘一臉淚地進來了。
“妾給大夫人請安。”吳姨娘跪下道,“大夫人,妾反思了一夜,知道六娘子錯了,她去了惠覺庵磨磨性子也好,免得以后出了門子給大夫人您丟臉。”
魏夫人淡淡地看了吳姨娘一眼,嘴角露出幾分諷刺的笑容來,“吳姨娘可是真的想清楚了?若是真的想清楚了,就好生教導八娘子和六郎吧。”
“是。”吳姨娘起身,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賠笑道:“夫人可是要換衣裳出去?讓妾伺候夫人吧,這幾年夫人在外頭,妾時常想念呢。”
大夫人從來沒有將吳姨娘放在眼里,又有前日楊艾那樣子的鬧騰,大夫人對吳姨娘可是失望徹底的,淡淡地大:“讓你伺候我豈不是跌了六郎的臉?有珍珠和翡翠伺候我就成了,你有什么事兒說吧。”
吳姨娘對著珍珠、翡翠笑了笑,也就沒有去爭著伺候大夫人換衣裳,才一臉羞愧地道:“六娘如今離了府,一兩年里是回不來的,她的屋子空出來了,八娘方才尋了妾去,說是東屋空蕩蕩的,晚上都有些不安枕。妾就想著,要不要將十一娘給挪到六娘的屋子來住呢?按理說咱們楊家的小娘子,滿了七歲就給搬屋子了,但是十一娘還住在二夫人的倒坐房里,怎么都不太合適。妾就想著,讓十一娘搬去六娘子地屋中住吧。”
大夫人捻起梳妝臺子上一支粉色珍珠攢成的石榴花樣的釵子插在了發間,聞言有些驚訝地看向吳姨娘,嘴角噙笑道:“你倒是真的想明白了,也好,我就依了你。一會兒我去太夫人那里見客,晚點我再和太夫人提一提的。”
吳姨娘心中大喜,忙笑著謝了大夫人,又連聲夸贊大夫人容顏嬌美如二八嬌娘,弄得大夫人都有些受不了,趕了她回去。
“這個吳姨娘!”大夫人搖頭嗤笑了一聲,隨即又道:“她那草包樣兒肯定是想不出這么個主意來討好我的。”又喚了小丫頭紅玉去打聽了,這才被丫頭婆子們簇擁著出了荷風院往桂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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