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瑤忙拿了賬冊和算盤來，他就把單子拿出來，計大力一看忙上前湊。齊風(fēng)目光微轉(zhuǎn)，窅黑的眸子深不可測，猶如那種深不見底的古井一樣，嚇得計大力打了個冷戰(zhàn)，忙訕訕地退出去了。

　　齊風(fēng)把貨單給了秀瑤，還有銀子。

　　秀瑤看了看，竟然是三十兩零著五百錢。

　　簡直暴利！

　　不過她很快也認(rèn)識到是齊風(fēng)的緣故，如果不是他有關(guān)系，別人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地就能賺到錢，否則滿天下都是做糖的人了。

　　這樣想想，她就道：“我們說好的，給你兩成。不過我覺得應(yīng)該給你三成或者一半。”加入給馮家，只怕她只能拿一兩成呢，畢竟賣甜菜一文兩斤。馮家的鋪子就算做出口，也絕對是收貨，然后販賣，不會和她以分成的方式合作。

　　看看那手套、粉絲就知道了。

　　她以高于成本價加點利潤的方式賣給他們，可他們回手就可以賺幾倍幾十倍。不過馮二奶奶給過她謝錢，她還是很感激的，原本她就沒打算從馮家分錢的。

　　齊風(fēng)笑道：“就兩成吧。”

　　秀瑤卻道：“你打點關(guān)系，只怕還要多，還是三成吧。”她拿了十兩銀子給他。

　　齊風(fēng)看著她，“這就不是三成了。”

　　秀瑤撅著嘴佯怒道：“你跟我算賬嗎？”

　　齊風(fēng)立刻臉色一變，正色道：“不敢。”趕緊把銀票揣起來。

　　秀瑤這才滿意，喜滋滋地把錢收起來，然后又記了賬，秦大福也過來陪齊風(fēng)說話等會兒吃飯。

　　秀瑤跟他們說了一會兒話，道：“爹，齊風(fēng)，來年我想這邊專做糖坊呢，要是農(nóng)戶的糖不夠，就只能買大戶的飴糖了。”

　　齊風(fēng)聞言道：“我已經(jīng)讓人送了信，到時候聯(lián)系南邊的蔗糖給你，另外西邊和北邊也有甜菜，比我們這里多。他們那里種的多，所以便宜。”

　　秀瑤大喜道：“那好得很呀。”

　　不過她又想到了問題，“腳力是很關(guān)鍵呢，運費可是大頭。”生意做大了的話，腳程就很成問題，牲口、大車、車把式等等，可就不是自己家能掌控的。

　　有時候運貨的運費都要趕上貨物本身了。她現(xiàn)在少，不過是人家捎帶一下，所以感覺不出。等貨物多起來，自己承擔(dān)，那時候只怕就是個很大的問題。

　　齊風(fēng)卻道：“這個不用擔(dān)心，我認(rèn)識一支運貨的隊伍，到時候介紹給你認(rèn)識。水陸的都有，不麻煩的。”

　　秦大福好奇道：“齊小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什么都懂。”

　　齊風(fēng)笑道：“秦大叔，我沒讀書，就是混口飯吃，三教九流的，都認(rèn)識點。”他怎么能說自己從爹死了以后就要混飯，從小就敢四處混呢，人家肯定覺得他不務(wù)正業(yè)的混混。

　　秀瑤佩服道：“可我看你會寫字的。”

　　齊風(fēng)頗有點不好意思，臉頰微紅，“那是小時候我爹教的，現(xiàn)在沒有讀書了。”

　　秀瑤立刻正色道：“你這么有本事，怎么能不讀書呢？一個人要是不讀書，他的眼界、能力和成功是受限的。”

　　齊風(fēng)猛得一震，愣愣地看著她，心里頭多日以來的陰霾突然就好像是被一塊大石頭給砸開了一般，豁然開朗，通透無比。原來是這么回事？

　　因為不讀書？懂得太少，所以就算再能干，到了一定程度，也覺得有心無力，或者是被人排斥，不能被人重用？

　　他怎么就沒想到呢？

　　秀瑤和秦大福看他呆呆的，一雙眼睛卻一下子亮晶晶的，臉頰也更加紅潤，還以為他中邪了，嚇了一跳。

　　齊風(fēng)喜不自禁，眼中那種冷芒悉數(shù)散去，笑道：“多謝多謝，瑤瑤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也要讀點書了。”

　　秀瑤笑道：“你要是想讀，那還不是很容易的事，只管讀就是。”

　　齊風(fēng)卻說先生是個問題，如果沒有好先生，那書不如不讀。

　　秀瑤倒是同意他，有時候?qū)W生跟著老師，言傳身教，尤其是這個時候是師生關(guān)系，那是絕對的。她忍不住道：“我姥爺村里的任先生倒是好的，你要是有時間不如去跟著他讀。”

　　“楊柳村，”齊風(fēng)笑笑，“嗯，我好好考慮一下。”

　　說完這個，又說起那三只小狗，秀瑤將它們都抱出來放在炕上，小黑酷酷的探究地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和人。小黃傻呆呆地盯著墻上貼著的仙女看，小白就嗷嗷地咬被子和枕頭。

　　齊風(fēng)教了秀瑤幾個手勢和口令，都是最基礎(chǔ)和簡單的，也是這三條小狗可以接受的，后面的要她自己摸索。

　　秀瑤試了試，小黑雖然聽了，有點不屑，小白壓根沒聽見，小黃壓根沒聽懂。

　　可齊風(fēng)再一做，目光一凜，三只小狗齊刷刷地坐下，乖乖地看著他。

　　秀瑤真是佩服得緊，要是小羊兒看見，還不定如何呢。秀瑤一想，他要是去讀書，和小羊兒一起，最好教小羊兒點功夫，鍛煉一下身體也好。免得像古代那些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書生一樣，讀書把身體讀壞了，一個個弱不禁風(fēng)的。

　　吃了晚飯，秦大福想讓他住下，天已經(jīng)黑透了，外面雖然有月亮，可臘月里冷得太厲害，趕夜路實在太冷。何況他看齊風(fēng)竟然只穿著單薄的棉衣，都沒有穿外面的大棉襖，騎馬的話，自然更冷。

　　齊風(fēng)卻堅持要走，秦大福就趕緊讓柳氏把自己新做的過年才舍得穿的大羊皮襖拿出來，他遞給齊風(fēng)，“齊小哥，你把這個穿上，夜里風(fēng)硬，死冷死冷的。”

　　齊風(fēng)忙拒絕，秀瑤卻道：“你穿著吧，太冷了。”她一到冬天就裹得圓鼓鼓的，這是家里燒了地龍，否則她還不定怎么樣呢。每次看齊風(fēng)也是穿那么點衣裳，他就不怕冷？

　　齊風(fēng)看他們那么熱切關(guān)心地看著自己，心里一暖，便道：“多謝。”秦大福就讓他趕緊穿上，然后親自送他出去，直到送出了路口看著他不見了才回來。

　　過了幾天，計大力終于走了，也即將過年，除了養(yǎng)殖場，其他都停了工，大家都休息一下。

　　秦顯學(xué)堂放假回家過年，秦?fù)P卻要等小年才能回來。

　　臘月二十三小年，家家戶戶都要忙活，畢竟一年都是為了這幾天。

　　雖然家里有錢，可柳氏還是堅持自己做餑餑，說這是過年的傳統(tǒng)，不能找人代勞，所以秀瑤幾個必須親自幫忙。那么硬的面使勁揉，戧面進(jìn)去，就為了做出結(jié)結(jié)實實的大餑餑。

　　正忙活著，門外傳來梆子聲，然后就停在大門外，正在炕上搗亂的小黑聽見，蹭得一下子跳下去，嗷嗷地跑出去，小白還叼著秀瑤的一只鞋子跑出去，小黃呆愣愣地趴在窗口往外看，急得只往秀瑤懷里鉆。

　　柳氏看到了，忙道：“瑤瑤，你快別忙活了。”這過年的大餑餑，三只小狗在這里鉆來鉆去，不說不干凈，怎么也不莊重。

　　秀容一聽，朝秀瑤呲呲牙，秀瑤嘿嘿地下去了。

　　鞋子被小白刁走了，只得穿秀容的，出了門一看，竟然是劉巖。

　　他的腦袋可是更加雄壯威武了，真是發(fā)財了。

　　劉巖哈哈笑道：“我算著你們的豬該出欄了吧。”

　　秀瑤笑道：“早就出欄賣了，前幾天你們不來，我以為你們不要。所以就賣了。”

　　劉巖一口咬定：“不可能，我去看看。”熟門熟路地就去養(yǎng)殖場。

　　小黑嗷的一聲，就上去咬他的褲腿子，秀瑤忙喝止它，對劉巖笑道：“你真是越來越精明，走吧，領(lǐng)你看看。你不要，我們還尋思你不來了，不做我家生意了呢。”

　　劉巖笑道：“除非我死了，否則怎么可能。”

　　秀瑤“呸呸”了幾聲，“快說好。”

　　劉巖笑道：“我們殺豬的，不忌諱這個呢。”

　　秀瑤卻道：“在我家，就遵守我家規(guī)矩。”

　　劉巖立刻道：“哎呀，過年好，過年好，活得旺旺的，好吃好喝地長命百歲。”

　　秀瑤才笑起來，她已經(jīng)被柳氏給教育得很守規(guī)矩了。

　　劉巖看了那些豬，非常歡喜，他對秀瑤道：“瑤瑤，來年你先看看，暫時不要養(yǎng)這么多豬了。”

　　秀瑤道：“我也有這個打算呢，來年說是要普及番麥，就是一種粗糧，人能吃，也能喂豬。到時候只怕養(yǎng)豬的會多。人家就算不多養(yǎng)，一家有個三四頭，那也不少呢。”

　　劉巖啊了一聲，“是這個原因？”他一拍大厚腦袋，后脖頸子的肉顫悠著，“哎呀，原來這個原因，我還尋思我是得了秘密消息，來告訴你呢。不過那春天還能養(yǎng)茬，反正你的豬，我都包圓了。你就算養(yǎng)多了也沒事，我只要你家的。”

　　“那可不成，生意不能做堵塞了。你別家的也要，我來年春天還能養(yǎng)一茬，之后就稍微減少一點。而且我跟你說，也就這兩年的事兒，大家開始覺得新鮮，之后還會養(yǎng)得少一點，一家一戶還是基本養(yǎng)個兩頭豬就是。”

　　一頭豬一年吃很多糧食，那番麥出現(xiàn)，其實主要是解決人的口糧，跟豬還沒有多大關(guān)系。

　　劉巖向來佩服她，聽她這么說，他自然是信的。

　　他除了賣秀瑤和老柳家的豬，還有老柳家的粉條，全是往外省去賣的。不過外省也開始有這種粉條了，他不想告訴秀瑤，反正她家的粉條比別人的好賣，而且他們也就是冬天出粉條，出來的不夠賣的。所以別人家也有粉條，也不如她做的生意好，不耽誤她賺錢，他覺得就沒必要跟她說，免得讓她添堵。

　　秀瑤養(yǎng)殖場主要是豬和羊，養(yǎng)的雞主要為了下蛋和自己家殺了吃肉，這一次賣給劉巖的家畜總值一百五十兩銀子。

　　原本要一百六十幾兩，不過秀瑤說豬肉就按十五文，不要十八了，總數(shù)額是一百四十兩。劉巖卻不同意，后來兩人就算了總數(shù)去個中間值就一百五。

　　劉巖如今做的是賺錢生意，四處販運，便更賺錢，給秀瑤的也都是現(xiàn)錢。

　　送走了劉巖，家里忙活著過年的事宜，秦業(yè)將秦?fù)P接回來。

　　秦?fù)P過了年就八歲，讀了這幾年書，他跟以前判若兩人。如今見了家人雖然還是嘻嘻呵呵地很調(diào)皮，可眉宇間卻有了讀書人的文秀之氣，笑容得體溫潤，舉手投足有著讀書人的優(yōu)雅和風(fēng)度。

　　身上穿著李氏特意給新做的青布袍子，腳上登著白底皂靴，整個人干凈漂亮，秀雅端方。

　　一到家，他就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爹娘行了磕頭大禮，又跟哥哥姐姐們長揖拜見。

　　輪到秦顯的時候，秦顯有點不大自然，因為他回家的時候沒有這般，就是跟平常來家一樣。

　　不過大家說說笑笑的，也沒注意他的尷尬，他也就混過去了。

　　另外柳氏少不得要招待有些來打秋風(fēng)的親戚，本村本家來借面油蛋過年的，也有張氏和老秦頭的什么親戚，再有常年不走動的，也有八竿子打不著的，反正忙活到了過年。對于打秋風(fēng)的親戚，柳氏都是看，一是和秦家關(guān)系遠(yuǎn)近，二是那家子狀況，三是來借糧人的態(tài)度。有些人分明是求人幫忙的，卻一副讓你幫忙是給你臉看得起你的架勢，那她就不找罪受，敷衍過去就是。

　　若是那些上進(jìn)肯干，只是家里一是有些困難的，柳氏自然很樂意幫。

　　而本村的，或多或少都會幫一些，畢竟大家平日里就互相幫襯的。

　　轉(zhuǎn)眼除夕夜。

　　桃源村的風(fēng)俗就是一家人吃年夜飯，飯后本村本家的互相拜年喝酒，而后正月初一一大早，本村的再互相走走門拜拜年，道一聲過年好。過了初一，就開始走親戚，家家戶戶都空閑而忙碌。

　　空閑是不用做活兒，忙碌是忙著拜年走親戚。

　　自然有那家境貧寒之戶，或者親戚遠(yuǎn)的，也不怎么走動。比方說老秦家，從前走動的親戚很少，這兩年秦大福家好了，有些親戚又開始過來走動起來。

　　來借東西的，想把關(guān)系續(xù)起來的，慢慢地也都走動起來。

　　不過走動親戚也是要本錢的，必須要招待客人，要帶禮物去親戚家，總之就是一種勞民傷財?shù)挠H密負(fù)擔(dān)。有些人家大眾臉也要充胖子的，借錢也得走親戚。

　　吃年夜飯當(dāng)然是在秦大福這里，這里暖和寬敞，舒服得很。

　　老秦頭將另外兩房兒子都叫來，讓他們以后都不必再去他那里過年，都來老大家。老大家暖和舒服，而且吃得也好，當(dāng)然是這里好。

　　吃飯的時候，就說到了走親戚，以往家里窮，不怎么走動，但是至親的幾個如張氏的娘家、老秦頭的幾個姊妹，也還是走動一下的。

　　如今又多了一些之前不走動的，這親戚一下子就多起來。

　　老秦頭美滋滋地喝了一盅酒，“老大，你們?nèi)齻�看看怎么走親戚吧。”

　　秦大福笑著對秦二貴和秦三順道：“二弟，三弟，你們怎么想的。”

　　秦三順撇撇嘴，揣著胳膊歪著頭，拖著調(diào)子道：“我能怎么想，反正我說了也不算。”他本來就因為大哥大嫂沒有主動花錢幫他免了出夫的力役而不滿，現(xiàn)在看又要商量走親戚，他可不想去。

　　三嬸自然也有打算，他們家要走的親戚就是她娘家和姊妹家，老秦家的親戚她是不會管的。那些人平日里狗眼看人低，不上門的，現(xiàn)在都湊上來，無非是要賺便宜，他們?nèi)�房去干嘛，才不去呢�?br />
　　秦二貴表態(tài)：“我們平分，三家一起走，這樣快點。”

　　二嬸哼了一聲，“你又不是老大，你憑什么說三家一起走。分了家，親戚都是大房管的。”

　　秦二貴道：“那是人家大房分家多分一份家產(chǎn)，咱們家什么都沒呢，大哥是凈身出去的，憑什么都讓大哥管。”

　　二嬸還想說，秦二貴將眼一瞪，“就這樣說定。”

　　秦三順道：“那你們就這樣好了，跟我沒關(guān)系，我累得很。這一次出夫，比以往都累。我骨頭都散架了。”說著故意咳嗽起來。

　　張氏忙關(guān)切地問道：“三順呀，你也好好休息一下，不去就不去。”說著又對柳氏道：“他大嫂，你家里的雞，抓一只給三順將養(yǎng)一下身體。”

　　柳氏看不但婆婆將自己家當(dāng)成后廚房，想吃就吃想喝就喝，還想給三房攬事，她有些不悅，沒有接話，只是對秦二貴道：“二叔，這禮物我們這里出。你來拿東西，和你大哥一起走親戚。”

　　三嬸忙推秦三順，秦三順剛說：“大哥，那我也和你……”

　　不等說完，柳氏打斷他，“三叔，你累壞了，還是在家歇歇吧。”

　　張氏看她不舍的給秦三順吃雞，不禁有些不高興，尋思著怎么才能讓柳氏聽自己的。如今大房家有錢，好房子住著，好酒好肉的吃著，大把的錢賺錢。

　　張氏就想著怎么能讓柳氏交給自己，最好讓自己來當(dāng)家，把著這些錢才好呢。

　　可她也就是想想，不敢真做什么，免得到時候自己的好處也沒了,所以也就是一說，不管三順怎么給她使眼色，她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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