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又?jǐn)�了幾副手套，柳氏一大早去托周強給秦業(yè)送去。周強父親和周大爺周二爺是兄弟，雖然是丫頭生的，連妾都不算，可總歸也是周家人。就算沒有周家的那樣風(fēng)光，也比普通人家好一些。同樣是出力賺錢，他們機會就多點。農(nóng)閑的時候出夫，桃源村的一些事情就由他組織，會代替里正和周大爺去探望之類的。

　　周強趕著馬車去，同去的還有同村的兩個年輕媳婦，去看新婚的男人，送點吃食和鞋襪什么的。

　　秀瑤對柳氏道：“娘，我也想跟著去看看俺大哥。”她想去看看大哥干活的地方什么樣，條件怎么樣，她估計不會好的，就想要更努力賺錢，讓大哥以后不用出夫了，家里也有錢請別人代替出工就好了。

　　柳氏道：“你一個小丫頭去干什么，天怪冷的，還是在家里呆著吧。”

　　秀瑤道：“那那倆嫂子也去呢�！�

　　柳氏忍不住笑，這個丫頭，那倆嫂子一個是梯子的媳婦曹月蓮，一個是同村另外一人的，人家入冬剛成親，才沒多久就分開了的，人家去當(dāng)然也有別的意思。小夫妻的，自然比別個要想念一些，去看兩眼也是好的。

　　周強媳婦笑道：“嫂子，讓瑤瑤去也沒啥，反正就是當(dāng)天去當(dāng)天回，不住下的，就當(dāng)去玩兒了。”

　　周強也說沒事的。

　　秀瑤就堅持，“娘，讓我去看看大哥吧，我想去看看他�！�

　　柳氏見她如此，又覺得反正沒什么事就答應(yīng)了，將包袱遞給她，“讓你大哥保重身體，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該吃的時候就吃�！�

　　秀瑤一一答應(yīng)了，柳氏又給她緊了緊外面的棉襖，是秀芹之前小了的，那是家里她和秀容兩人共穿的大襖，誰出門誰穿。

　　秀瑤答應(yīng)著，讓她放心，然后就跳上馬車朝柳氏揮手。

　　周強和她們告辭就帶了人，趕著車走了。

　　馬車上的車廂不是木頭的，也是像姥爺家那樣，彎了幾根棉槐條子當(dāng)支架，上面搭著席子擋風(fēng)，前面掛著厚簾子。

　　大冬天的，一個勁的透風(fēng)，冷颼颼的。

　　那倆新媳婦都挺害羞，使勁地?fù)е�包袱，臉頰紅撲撲的不說話，梯子媳婦生得尤其俊俏，臉白白的很水靈。

　　秀瑤跟她們說了兩句，她們不知道為什么臉頰更紅，秀瑤就覺得沒意思，自己又不是男人，也沒打趣她們，不過是覺得路上不說話多悶呀，有個人說說話也好呀。誰知道這倆嫂子愣是將害羞進(jìn)行到底，微微低著頭，一個字也不多說。

　　周強趕著馬車路上也不停留，一徑朝著服力役的水塘子去了。路上他們帶了干糧，餓了啃兩口，另外還帶了蘿卜，渴了就啃蘿卜，也能解渴。

　　晌天的時候就到了水塘子，周強趕著馬車過去，有士兵設(shè)了卡子，他報了名號，出示了桃源村里正簽發(fā)的聯(lián)絡(luò)人員名牒就被放行過去。

　　秀瑤撩開車簾，探出頭來，就見四下里也不荒涼，周圍有村落，炊煙被北風(fēng)刮得支離破碎的，還能聽見狗叫的聲音。

　　很快就看到了一片片的草棚子，應(yīng)該是給出夫的人住的，近了看出來草棚子都是用秫秸、麥草、谷秸以及一些灌木枝子等搭建起來的，非常低矮。

　　除了他們，另外也有別村的人趕著馬車來聯(lián)絡(luò)信息的，他們的馬車停在一處，然后去負(fù)責(zé)人那里報備，就可以帶人去他們村子所在的地段探親。

　　有人看到周強還領(lǐng)著個小女孩，不禁大聲喊道：“周強，怎么你們村這是來了個童養(yǎng)媳呀！”

　　周強回道：“別胡說八道，人家是來看哥哥的。”

　　有人笑起來，“妹子哥哥，好呀。”另外的人就哄堂大笑。這些以常年在外干活為生的漢子，平日里除了干活就是干活，一個賽一個的粗魯。

　　到了桃源村負(fù)責(zé)的地段，周強跟負(fù)責(zé)監(jiān)工的說了一聲，就有人去喊：“秦梯子、秦業(yè)、周民，家里人來看，另外有信的我就發(fā)過去，誰要是有信我就給捎回去�！�

　　秦業(yè)正和秦二貴搭伙一個用大镢刨土，一個用鐵锨鏟土，聽見人喊，秦業(yè)詫異道：“二達(dá)達(dá)，誰來看我？”

　　秦二貴道：“是你爹吧。”

　　秦業(yè)搖頭，“要是我爹，難道不看二達(dá)達(dá)嗎？”

　　秦二貴想想也是，“那可能是你娘吧。別瞎猜了，快去看看。”

　　秦業(yè)就放下鐵锨跑過去，跟著監(jiān)工去了，一到窩棚那里就見周強旁邊一個小丫頭，穿著厚厚的棉襖，圓滾滾的跟只棉花團(tuán)一樣，秦業(yè)驚喜道：“瑤瑤？”

　　秀瑤跑過去，朝他揮手，“大哥，大哥，快來！”

　　秦業(yè)三步并作兩步跑上前，將秀瑤舉起來轉(zhuǎn)了一圈，又把她放下，“瑤瑤，你怎么來了？”

　　秀瑤拉著他去避風(fēng)的地方坐著說話，她將小包袱放在膝蓋上，“大哥，你什么時候回家啊，我們都想你呢�！彼�拿出一副棉線手套，“大哥，你戴上試試�！�

　　秦業(yè)詫異道：“這是什么？”

　　秀瑤讓他趕緊戴上，“大冷天的，戴這個干活就不那么凍手了。”她看大哥的手背腫起來，手指也結(jié)了凍瘡痂，因為冷風(fēng)吹著干活用力又裂開了口子，正流著血。

　　她看得一陣心酸，尋思要是有凍瘡膏就好了。

　　可這個時候那些護(hù)膚品都是富人們用的東西，除了去縣城也沒地方買，再說了就算是有什么面藥口脂凍瘡膏類的，鄉(xiāng)下人也不舍的花錢買，就算有也是成色一般的東西。還有一點就是既然已經(jīng)凍了，凍瘡膏也未必管用的�，F(xiàn)代社會里，好多人手腳耳朵凍了，都沒什么辦法的，凍瘡膏也不好使。只等著冬去春來，天氣轉(zhuǎn)暖慢慢好起來，不過這東西一到冬天還是會犯的，癢癢起來也要命。

　　秦業(yè)把手套戴上，感覺厚厚的一層包裹住了手掌，但是手指頭不受束縛，果然很方便。他歡喜道：“這個好，干活不妨礙�！�

　　雖然有棉手套，可干活的時候，尤其是需要動手，棉手套不方便，妨礙干活，他們都只能光著手，一來二去就凍得厲害。

　　現(xiàn)在有了這樣的手套，就方便多了。

　　這幾副手套比之前的還厚，是柳氏用六股線織出來的，比之前的厚實得多，又不至于妨礙干活。

　　秀瑤又拿出一塊桃酥遞給他，“大哥，點心�！�

　　秦業(yè)看她竟然還給自己帶這個，忙道：“瑤瑤，這個大哥不愛吃，你吃吧�！�

　　秀瑤非給他吃，他就掰了一小塊，剩下的讓她帶回去，秀瑤只好道：“那這里有福豆，給你吃。”說著從小布口袋里抓了一把遞給秦業(yè)。

　　他吃了一個，嘎嘣酥脆細(xì)細(xì)一嚼很是香甜，好奇道：“什么東西？”

　　秀瑤小聲道：“大哥，這是咱們的地瓜呀，曬了地瓜棗，然后炒成了地瓜豆，你可保密呀，我們還賣這個賺點小錢呢。”

　　秦業(yè)歡喜道：“真能賺錢？”

　　秀瑤點點頭，“大哥，今年做完，以后出夫你就不要來了，我們來年要和姥爺家一起養(yǎng)豬，得有人去幫忙喂豬，娘想讓你去。”

　　秦業(yè)倒是樂意，“可咱們也沒錢免雜役呀。”

　　秀瑤道：“哥，咱爹娘會想辦法的，養(yǎng)豬賺了錢，比你出夫受累賺那點辛苦錢好多了。”

　　秦業(yè)嗯了一聲，“那咱們跟不跟爺爺他們一起呢？爺爺跟二叔三叔，要是養(yǎng)豬也挺好。”

　　秀瑤卻不以為然，她道：“爺爺家沒秧地瓜呢，他也不想，這時候要是姥爺家出地瓜也不合理�！�

　　秦業(yè)覺得也是，笑道：“回家再說吧，還得一個多月呢，差不多臘月十五左右就能回家�！�

　　這么晚哦，秀瑤盤算著那不是都要過年了，還真是辛苦呢，“大哥，你們伙食還好嗎？”

　　秦業(yè)笑道：“好的，冬天都是大白菜燉豆腐，要不就是菠菜豆腐，還能吃燉吊瓜，隔幾天還有肉吃，咸菜管夠，不差的。”

　　這樣的話秀瑤就放了心，“這么說這里的監(jiān)工人還不錯呢。”

　　秦業(yè)道：“是呢，聽說也要看的，是我們這里的一個小頭目心腸好，我聽人家說另外幾個地方就克扣差夫們的伙食，他們從中漁利得錢，每天就喝稀飯吃咸菜黑面卷子根本沒有肉和菜的。”

　　做什么都不好干呀。

　　兩人正說著，那邊開飯了，秦業(yè)讓秀瑤過去一起吃。他領(lǐng)著秀瑤去找二叔，秀瑤又給了二叔手套，和二叔說兩句話，然后等著他們?nèi)ゴ蝻垺?br />
　　秀瑤無聊，就站在土坡上看原野風(fēng)光，冬日的陽光在藍(lán)天下顯得格外清透溫暖，如果在背風(fēng)的地方還會覺得暖洋洋的。遠(yuǎn)處冰雪覆蓋的野地里，有飛鳥在自由地飛翔，幾匹馬散了韁繩，在那里隨意地走動用鼻子嗅著雪底下匿藏的那一點點的綠色。

　　一只飛鳥落在馬背上，來回溜達(dá)了兩步，馬一動，它又振翅飛了，朝著一片山坡掠過去。秀瑤仰著頭，拿雙手框出一個框架，將飛鳥框在里面，目送它一直遠(yuǎn)去，輕輕地念著：“咔嚓，咔嚓！”

　　畫面定格，“咦？那人怎么有點面熟？”

　　她瞇縫著眼睛，從手指組成的框格里看到一隊身穿布甲戎裝，披著玄面大紅里的披風(fēng)，腰間跨刀的兵士齊刷刷地走過去。

　　旁邊一人昂首闊步，神情冷肅，讓人幾乎不敢逼視。

　　等他們站定的時候，秀瑤湊近一點，確認(rèn)那人是齊風(fēng)，詫異道：“他怎么在這里？難道當(dāng)兵了？不是什么長槍幫還是金刀幫的嗎？”

　　那邊坡上人在訓(xùn)話，之后便散開，三五一組列隊走去，秀瑤看齊風(fēng)落單，她就想跟他打招呼。

　　突然，不知道哪里響起一聲巨響，“轟”的一聲，地面都晃動了一下，把秀瑤震得耳朵嗡嗡的，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在地。

　　“地震啦？”秀瑤忙飛快地搜尋大哥和二叔，想跟他們趕緊逃跑。

　　她沒有找到要找的人，卻聽見有人喊：“炸死人了，炸死人了！”就看到那些差夫們都朝爆炸的地方飛奔，她就大喊，“大哥，大哥，二叔，二叔！”生怕人流踩到她，她趕緊爬到一塊大石頭上去站著。

　　這時候一人擠開人群跑到她跟前，喜道：“咦，你不是秦秀瑤嗎？你怎么在這里？”

　　秀瑤一看他那張笑嘻嘻的臉就想起來，“小七哥？”

　　小七笑嘻嘻的，“是我呀？你是來找我六哥的嗎？”

　　秀瑤忙搖頭，急忙問道：“我是來看我大哥和二叔的，這是怎么啦？”她看著人流往那邊涌去，這里瞬間空下來了。

　　小七看她眼睛里有淚花，就道：“你別害怕，估計是那邊炸石頭開路有問題吧，你別過去，說不定會怎么著呢。沒事的。”

　　秀瑤聽見人家喊死人了，心里就很難過，就算素不相識，可聽說人死了，也會心酸落淚的。

　　那邊秦業(yè)也跑過來，“瑤瑤，瑤瑤，你沒事吧�！�

　　秀瑤道：“大哥我沒事，二達(dá)達(dá)呢”

　　秦業(yè)方才被人群沖散，跑得很急促，喘了口氣他道：“沒事呢，那邊炸石頭出事了，好像炸到人，還有附近的人被石頭打了�！�

　　秀瑤一聽頓時覺得慌慌的，難道二哥他們干活的地方這么危險嗎？她還以為就是挖路修水渠呢，竟然還有炸藥，然后還會出現(xiàn)操作失誤的狀況嗎？

　　秦業(yè)看她小臉煞白，一雙大眼瞪得圓圓的，忙安慰道：“沒事的，我們只負(fù)責(zé)挖土，專門有人管炸藥，可能沒操作好走火了�！�

　　正說著，那邊有個青年和一個少女跑過來，那青年還沒到跟前就喊道：“秦業(yè)，秦業(yè)，你們村梯子出事兒了，快去看看！”

　　秦業(yè)幾個一驚，忙迎上前問怎么回事。

　　那青年急促地道：“他，他在那邊……”他指了指遠(yuǎn)處的方向，“恰好，被炸飛的石頭，被尖石頭砸著，砸著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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