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罪臣被先帝派往漠北，本是迎接樂安使者，但臣卻心懷不軌。與匈奴勾結，意圖謀害平西王。事情敗露之后，誰知平西王竟然沒有處罰罪臣，反而在流沙之中救了罪臣一命。罪臣感激不已。回到長安，有隨從向先帝稟報。臣遂被治罪。為了獨自逃生，臣喪心病狂，一把火燒了自己的府邸。而那時，臣的妻子正巧生下了一名女嬰。被臣的貼身侍衛所救，交給平西王撫養。如今說來，皇后娘娘，您就是那個女孩兒。”

　　林默語聲音中不帶一絲情感，好像真的是再講故事。

　　臺下的其余兩人，太后深深頷首凝眸，文邕不見任何反應。

　　清琳被這一番話震驚了。這是真的么？自己的父親竟是這樣的人。烈火之中逃生的嬰兒？自己竟有這樣的身世，真是打心底里質疑。他口中的女兒，會是自己么？

　　一時間，清琳雖然還有好多疑問，但也堵在喉里，說不出來。

　　是啊，林默語說謊的本事真是太遜了。這么拙劣的謊言只是騙騙什么都不懂的清琳罷了，只是騙騙自己的女兒罷了。

　　“罪臣該說的都說完了。皇后娘娘您還有什么要問的么？”林默語口氣輕佻，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

　　“有。”她擦干了眼角的淚，緩緩起身。她心底里默默地告訴著自己：要勇敢，要堅強。她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郡主了，她不該再躲在文邕的懷里面哭哭啼啼的了。她是皇后，她要母儀天下，又怎可嬌弱的不堪一擊？她細細思量了剛剛林默語的話，尋摸了幾處疑點。

　　“我問你，你說你當日為了獨自逃生，遂放火燒了你自己的府邸，可是為何你身上也有傷疤？還有，你說你是勾結匈奴而被治罪，平西王當日怎么會救你？另外，你既然已經逃生，如今怎么會坐在這里。為何太后會知道你。”她一氣兒說了這么多，自覺身體發顫，冷汗布滿脊梁。

　　文邕怔怔的望著站在龍椅前方的她。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那單純的如同晨露般通透的小蝴蝶。此刻，她目光灼灼，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她詢問的恰到好處。一點一點，都直中靶心，刺穿了林默語拙劣的謊言。

　　“這根本就是你們精心準備的謊言！”看了臺下三人猶豫的神色后，清琳內心疼得翻江倒海，痛苦蕩在眼角，撕心裂肺的喊道：“為什么？為什么到了現在還是騙我？這些都是假的，你們都是假的！根本沒有人真心待我。我到底是誰？我到底是誰啊…….大哥，大哥的死，到底因為什么？”

　　文邕徐徐后退，他心力交瘁，無力再上前安慰清琳。世界，就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她一刻都不想再在這里待下去，她不想見到文邕，她真的不知道到底還怎么去依賴這個口口聲聲說著愛自己的男人，他做了太多隱瞞著自己的事情！如何信任，如何去愛？你用盡了我全部的力氣，我全部的淚水，你的真心，好虛偽。

　　她跑下臺階，直奔大殿門口而去。文邕眼見著，眼見著，她推開自己的懷抱跑了出去。這一刻，他，好像游走在一個沒有知覺的世界之中，那個李文邕傻傻的站在那里，也許只是個幻覺吧。

　　慕歆候在殿外，卻正好撞上沖出來的清琳，她趕緊扶住了清琳搖搖欲墜的身體，問道：“怎么了這是，主子，您…….”沒待慕歆問完，清琳一把推開了她，跑了出去。

　　慕歆回望了眼大殿，文邕目光呆滯的遠望著清琳的背影，淚水漣漣。她的心，竟然沒有疼，只是好一陣空白，不知該想些什么。

　　定了定神兒，慕歆吩咐道：“繡兒，你帶著幾個人去把皇后帶回寢宮，不得有誤。”即刻，她轉身，又道：“玉兒，你去把君大人請來。”

　　君少翼沒過多久便到了乾明殿，把林默語帶回了地牢，另外派人把太后送回了鳳鳴宮。

　　而文邕，呆坐在大殿的地上。

　　她就那么一直跑著，跑著，她不知道跑過了多少樓臺，她不知道她身邊掠過了多少驚愕的宮婢。宮道曲折，她終于累倒在一座宮墻之下，她趴在墻角，簌簌淚珠連成了痕跡。

　　她頭上的步搖散落在地上，如瀑的散發滑落下來，散開了半世悲傷。

　　真相如何？到底如何？為何瞞我？“他說愛我的。為什么，不對我誠實。都發生了些什么啊？我到底是誰？”清琳倒在宮墻之下。朱紅色冰冷的墻壁，成了她此刻最堅實的依靠。

　　慕歆穩步踏進大殿，緩緩扶起文邕。“爺，您怎么？”她暖暖的體溫，幾乎是貼在了文邕身上。文邕眼中的悲傷滑落出眼角，就打在慕歆身上。她的心不是疼痛，不是糾纏，而是空空的。這個她愛慕敬仰著的男人，不復往日帝王的決絕果敢，只有渾身的頹然。傾倒了的世界，一片廢墟，誰來葬下我的身軀，在等待輪回轉世。

　　“朕，想喝酒。”他頹廢的樣子，自稱著朕，沒有了曾經的力道。

　　慕歆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既然清醒不了，就沉淪下去吧，給你放肆的機會，卸下身上的一切重擔，不管不顧的喝上一夜。讓心里的苦楚和無奈翻騰著攪碎了心肝脾肺，沒關系，我在這里，承擔你的脆弱。”慕歆默默呢喃著。文邕在殿里狂飲。她注視著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

　　“你的快樂是她的，你的一切都是她的，我在這里，為你守夜。我不會讓誰看到你的頹廢。你的江山社稷，你的千秋百代，都放下吧，休息一夜吧。”

　　月光冷冷，打碎了思念。我們曾幾何時，也單純過。江月何時初照人？其實，那輪明月自古至今都是如此的，凄清悲寂，不過是你我的牽強附會。

　　清琳被君少翼帶著侍衛四處巡視之下找回了寢宮，慕歆讓人點了根安神香，她沉沉的睡下了。文邕醉眼迷蒙，跌跌撞撞的往寢宮走去。慕歆一直在后面跟著。

　　他，就在寢宮外，坐了一整夜。他醉了么？卻還精準的找到寢宮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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