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篇/佳期如夢 二
日子過得似乎頗快。
傍晚,沈默讓馮強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上還是她來陪夜,馮強知道拗不過她,只得答應。他拿起外套,邊出門邊囑咐:“有事情打電話。”
她答應,他才放心的走,這幾日沒睡好,回去補補也好。
沈默嘆道:“姐姐,今晚又是你在這兒啊?”
她整理沙發,邊好氣的回道:“怎么,不歡迎姐姐啊!”
“不是,不是,只是姐姐在這兒,我又睡不著了。”
“沒事,姐姐晚上給你講故事,你肯定能睡著。”
他點頭:“那好,那好啊。”
眼底里的一絲憂慮一閃而過。
他玩著手指,望著窗子外漸漸黑透的天色,有些微微的失神。
半夜,他睜開眼,偷偷的望了望沈瑤,見她伏在沙發上,睡得正沉。忙掀開身上的被子,輕手輕腳的下了床,他屏息不敢太過大聲,生怕驚動了她。
他穿好拖鞋,又把被子疊的好好的,攏攏,樣子看上去就像有人睡著的樣子。他抽出枕頭套里的一支水筆,貓手貓腳的蹭著慢慢的往門邊走。
經過沙發,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沈瑤,她睡得正深,微微的呼吸,屋子里暗暗的,只能望見一團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輕聲,看了一會便輕手輕腳的往外而去。
走廊里亮著燈,由于是晚上了,人少得很,遠處的護士臺還有人在值班。他偷望了眼,沒什么人,便猛地推開隔壁的一間空著的病房,閃身進去。
這個屋子空著,上次一次偶然的機會發現的。
他帶上門,眼睛慢慢適應了屋子里的黑暗后,摸到了窗子前的桌子上。這家醫院每間病房里都有一張小桌子,桌子上還有盞臺燈配著。
若不是今晚姐姐在,他也不用偷跑到這里。
他緊緊身上的衣服,有些冷。
得快些。
他摁開臺燈的開關,把燈光調到最小,這間病房在走廊最盡頭,一般很少有人來,而且查夜的人都是后半夜才會上來,所以倒不用擔心。
他偷偷一笑。
就著坐了下來,展開手心里團成的紙,鋪開在桌子上,還好沒被姐姐看見。
繼續著昨晚的筆跡,思路,慢慢的寫了下去。
夜晚涼的很,他寫一會,就微微的有些鼻頭發癢,就要打噴嚏,忙急著捂著。他要快點,真的,否則他真怕時間不夠了。
小小的微芒,拖得他的單薄的身影卻異常龐大,他邊捂著嘴邊沙沙的繼續寫著什么,看這個樣子,似乎有好幾晚了。
喉頭吃緊,像是隱隱的冒上來一股血腥氣。
加油,他說。
事情不好是在三日后,那天沈默偷溜著出去了,去了一趟郵局。剛回來醫院,上樓梯便突然覺得不好,天暈地眩一般,感覺身體像是失去了重力,漂漂浮浮就要倒。
他按著樓梯勉強支撐住,嘴巴里頓時流進一股腥氣的液體,他虛浮著用手去摸,卻是滿手的血,如流水一般從他鼻孔里往外冒。
他駭人,卻再難鎮定的住,便從樓上咕嚕咕嚕的滾了下來,硬硬的階梯磕的他頭疼欲裂,慢慢的額頭上的鮮血流進了眼睛里。
就像他小時候坐的滑滑梯一樣,他像是控制不住自己,只能任那股力道慢慢的將他一層層的往下推。
好疼,身體像是要碎掉一樣。
他似乎滾了好久,最后沉聲,倒在了一片光滑如鏡的地上,透骨的寒意從背脊一直蔓延到心里。
他看見那滿目的燈光明亮如海,倒映著的他的影子,身后緩緩地響起了一陣陣害怕的尖叫聲。
他好累啊!像是全身的血都流干了。
有人將他抬了起來,快速的奔跑,頭頂上的燈光慢慢模糊一片,他心底像是仍有個聲音在喊:“堅持住,別睡過去,別睡過去。”
他到底是在等誰。
像是有股不甘,有股堅持,竟隱隱的從碎裂一片的心底浮出,慢慢的有一絲溫暖,像是小蛇一般游走,微弱,掙扎的游走。
他拽住一個人的胳膊,拼著力氣道:“梧桐,,,鎮,梧桐,,,,鎮。”
那股力氣像是就是支撐著他說完這幾句話,話剛落,那本來的微弱就被心底的塵埃盡數掩埋。
好累啊,從來都沒有這樣的累。
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再次醒來,卻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沿際的窗子外一片潔白的浮云,耳邊有聲聲的梭梭聲。
映入眼簾的卻是林偉的臉,他打著瞌睡,猛然被一聲顫音驚醒,一陣顛簸,慌亂的睜開眼睛,卻是看見沈默望著他。
他頓時大喜,忙朝身后的圍簾喊人,朦朧間后面的簾子高高挑起,有人影慌忙的沖了出來。
他瞇著眼睛只是稍稍的看了一眼,便望見沈瑤,馮強都在身側,兩只手被他們緊緊的握著,有冰冷的液體“啪啪”的滴在他的臉上,慢慢融入到他的肌膚深處,澀澀冰涼的味道,像是冬天積冰的湖水,化成一滴滴水珠敲打在他心底殘恒斷壁般的廢墟上。
悉悉索索的話語慢慢傳來。
“小默,你要堅持住啊,我們正在往梧桐鎮呢!你一定要堅持住了。”
他已聽不出誰的聲音,只是剛醒來的緊皺著的眉眼稍稍平緩了些,是嘛!要回去了!真好。
窗外不時飄過一陣陣如潔白棉絮一般的流云,大朵的飄過,那顏色像是小時候吃過的棉花糖一樣,輕柔的貼著窗玻璃,像是從遠處鋪天蓋地的來。
像是在飛翔在云間一樣。
他剛醒來,看得久了,又是一陣飄渺感覺,像是身體里的力氣又流走了一份,他似乎又覺得困,便慢慢的又睡了過去。
他迷迷糊糊的,似乎下起了雪,鋪天蓋地的像是要淹沒一切。
他站在梧桐樹下,穿著紅色的大棉襖,似乎在等誰。他不時的遠遠的眺望,望著皚皚白雪覆蓋的路盡頭,不時有雪花從樹頂深處往下落,他邊閃躲邊站在那等著。
過了好一會,才有人從遠處的路口一路奔跑過來,他也似乎很急,像是知道這兒有人在等他。
那人跑到近前,掀開頭上的帽子,拂拂頭上的碎雪,露出的卻是一張笑容滿滿的臉,他搓搓手,笑問道:“小默,等急了吧!”
他撇撇嘴似乎頗不開心:“老爸,是你說讓我先編一個理由出來的,騙過老媽,你自己卻還這么慢,是被老媽逮住不放了吧!”
沈如風哈哈一笑,伸手揉揉他的頭發:“臭小子,損老爸倒一點也不含蓄,真是我沈如風的兒子。”
他嘩的猛然抱起他,他胡亂踢著腿,嚷著讓他放他下來。
沈如風逗弄著:“要聽老爸話才放你下來。”
他漲紅了臉,忙答應:“好,我聽老爸的話。”
他聽他這樣說才依言放下他,見他只穿了件棉襖,忙捏捏拉過他的手,問道:“出來不多穿點,等會又感冒了。”
嬉笑后確是無一不得的殷切關心。
他伸出手接路邊不時飄過來的雪花,一朵朵的五角形慢慢消失在他的手心里。雪漸漸的大了,從樹縫里簌簌的往下落,這場冬雪剛剛開始,不知道何時才會結束。
他笑道:“不會的,老爸,放心,這幾天我勤鍛煉身體,好得很。”他還得意的朝他斜了一眼。
他點頭,那就好。
他轉轉眼睛,想到了什么:“喂,老爸,我們下雪天出來干什么啊,你還沒說。”
父親抬頭望了眼遠處皚皚的雪花慢慢覆蓋住暗褐色的山巒,興奮道:“本來是想要帶你去爬山的,但現在雪越下越大,等會上山了,下不來就危險了。”
“啊,不會的吧!”他狐疑的看了看,見父親似乎并不是在開玩笑。
“那我們不是白出來了,從媽媽眼皮子底下,難得出來玩一會。”
他似乎眷戀雪的很,無奈的嘆了口氣。
父親似乎知道,他略略的看了看逐漸加大的雪,剛剛來時的一條路,慢慢變成一條粉砌玉堆的綿長小徑。
他頓時來了勁:“不去也沒事,我陪著小默一路走回去就是了,既能看到雪,到了樓下還可以輕松的堆個雪人。”
他張著嘴,“啊!不是吧!”像是很失望。不過見雪確實越來越大,慢慢的從遠處像是密密麻麻的柳絮,撲面吹來。
他也只得點點頭。
父親幫他扣好帽子,自己也帶上,拉上他的手就走。迎面來的雪花不時乘著帽子里的縫隙往里頭鉆,被熱氣一捂,就融化了,貼在脖子上冰涼涼的。
父親將他稍稍靠后一些,用身體擋著狂暴的雪花,他跟在后面慢慢的看著自己的腳印一個個的跟在父親后頭,緊緊相連。
父親的腳寬大細長,連帶著他小小的印子,像是牢牢的把他套住一樣。
其實那天他并沒有走完,本來一條不長的路卻因為暴雪,走了很長時間,。后來他走不動了,父親只得背他,他靠在父親背上,父親脖頸里的溫暖一絲絲的撲到他的臉上,他開始后悔了,早些真不該出來,在家里多暖和。
“.啊嚏!!”他耐不住冷,忍不住在父親肩頭打起了噴嚏,父親似乎很緊張,忙緊緊他的手,將他背的更緊密些。
“小默,你抱著老爸的脖子,手放在老爸帽子里。”
他遲疑了下,但是父親似乎堅決的很,他實在冷,便照著父親那樣做了。
父親似乎加快了腳步,他手窩在父親的帽子里,父親呵氣都噴在他的手上,是很暖和。慢慢的他就打起了瞌睡,伏在父親肩頭,他的體溫透過衣服似乎也能感覺的到。
他不作聲,便任由父親抱著自己,往家里走。
沿途里,他迷蒙中斷斷續續的聽到父親不停的和他說話,似乎又沒有,那嗚嗚的風聲似乎才是一切。
父親說:“小默,將來這條路,不管爸爸媽媽在不在你身邊,你一定都要堅強,要比姐姐更加堅強,你要活的好,比誰都好,這是爸爸媽媽最大最大的心愿。你要驕傲,頑強,姐姐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的照顧她,直到你們百年,懂嗎?”
他擱在父親帽子里的手微微濕潤,父親似乎深深的在他的手上吻了一下。他覺得溫暖極了。
雪里,父親的聲音輕透如虛幻,寥寥便化成了耳畔嗚嗚的北風。
父親身上,一疊疊的煙味清淡如薄荷腦油一樣的甜甜清涼。
迷蒙中,他似乎淺淺的答應了他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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