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一次長談
三個男孩子聊著聊著就到了下午,一個勁的吵著肚子餓,三個人只好分手回家。他們兩個推車往西邊走,沈默跟他們道別,相約好了明天上學的時間,便一哄而散。沈默暫時還不打算回去,他想去一趟飯館,跟蕭然道聲謝謝。那天聽姐姐說是他救了自己,一直想和他當面說聲感謝卻一直沒機會,趁著今天還有空就順道去一趟。
飯館不遠,拐過彎就到了,小飯館不大,但正是中午里面的人還很多,沈默站在外面聽著,里面哄哄鬧鬧的都是聲音。沈默一眼就瞧見了蕭然,他系著圍裙在一張張小桌子間來回穿梭,忙的不行,小飯館里還打著電扇,一圈一圈的在天花板上打轉。下面坐了不少人,赤著脯的,嘴里一邊嚼著菜,一邊唾沫橫飛的說著今天的事,桌上零零散散的落了大半桌子的菜,啤酒瓶蓋被他們扔出來,滴溜溜的在水泥地上打滾,落在沈默的腳邊。看著他忙,沈默沒說話,他把車停在外面圍欄上,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休息,順便等他。對面就是那棵老梧桐,細長的布條滌蕩,像在跟沈默招手。
小路那邊很安靜,沒什么人,只有落滿一地的金黃,有幾只麻雀落在上面了,跳來跳去,啄著樹葉,偶爾有人路過,它們慌張的飛起,人走后又安靜的落了下來,在樹葉上跳著華爾茲,有趣的很。他也曾這樣等過姐姐,那時候他還沒到上學的年齡,姐姐上初中。沈默每天下午都準點坐在家門口樓下的椅子上,等姐姐。那時候他還小,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爬上椅子,夕陽照的他的兩條小腿細纖纖的泛著光,他坐在椅子上,木質的椅子經常撓的他的腿疼。他晃啊晃的蕩著兩條腿等姐姐,有時候哼歌,有時候無聊就會摳指甲。時間過的真是快啊,現(xiàn)在他可以很輕易的就坐上椅子,在不用蕩著兩條腿。現(xiàn)在沈默又瘦又高,長長的腿,腳踩在水泥地上,摩的聲音吱吱的輕響。沈默踩著腳底的一塊小石子,在水泥地上擦出一列列的銀色斜線。
快黃昏了,路上有很多孩子回家,一路上騎著車,銀鈴的笑聲似乎把整條街都掩上了,空氣里,屋子里,老梧桐樹的枝椏上,似乎都在溢著笑聲。沈默也情不自禁的笑了,雷蒙第一個看到沈默,他并不知道蕭然救過沈默,他只是驚訝這個男孩子的美好,從雷蒙的視角過去,陽光剛好灑滿沈默的全身,他的笑容沐浴在陽光里像是精靈,活潑生動。他在孤兒院里看到的孩子都是臟兮兮的,都是從小就有心思。他不太會看人,可是這個男孩子卻讓他覺得他一定是個好孩子,那種笑容他真的是從來都沒看到過。他用胳膊捅蕭然的肩膀,蕭然正在低頭詢問客人的菜單,被雷蒙碰了一下,圓珠筆在白紙上劃了老長的一道斜線,蕭然有些火了,他本來就不是太聽的懂當?shù)氐姆窖裕Y貌的再詢問仔細,記好了才轉身問雷蒙什么事。雷蒙用手指著外面,透過塑料門簾,陽光像是射燈一樣,筆直穿過落在外面的石板上,沈默弓著兩條腿,看著對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的相好,蕭然,看不出來你有這個嗜好,”雷蒙笑著躬著身子整理剛好的一張桌子,碟子乒乓作響,刺耳的很。
“去你的,瞎說什么。。。”蕭然握著拳頭朝捧著油膩膩的碟子的雷蒙裝著要揍他,雷蒙呵呵的笑,逃命似的進了里屋。老板在臺子上算賬,計算器摁的“啪啪啦啦”的響,他停了一下說道:“蕭然,有朋友找你就出去下,現(xiàn)在也不太忙了,我和雷蒙能忙的過來的。”老板是個很好的人,他初次來這里的時候也是老板收留了他,老板沒有妻子,自己開這家小店,雖然還沒滿五十,但是頭發(fā)花白了好多。蕭然笑了笑表示感謝,卸下圍裙,深紫色的布面,碎黃色的小字“風沙渡”。蕭然在柜臺邊沖了下手,手很油膩,在飯館工作油膩膩的也讓他沒辦法。他細心的用肥皂洗手,老上海牌的硫磺皂,米黃色的皂體,清香醒人,搓在手上也格外舒服,細細的水流伴著泡沫,沖刷著油漬。他想沈默來找他一定是來感謝他救了他,過早的成熟讓他總能洞悉一切,還是對于像沈默那樣的男孩子,他掩藏不了什么心思。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沈默就像是眼前這塊肥皂,干凈,讓人安心。他第一次就有這種感覺了,奔波游蕩了這么多年,耍了不少心思,用了不少心機,只是為了更好的照顧保護自己,他第一次見到沈默的時候,那份純凈讓他嘔了好久,像是要把肚子里的肝臟都嘔出來,不知道是在嫌棄自己,還是在嫌棄沈默。
他擦好手,跟老板打了聲招呼就出去了,傍晚的陽光依然熱烈,像是火熱的玫瑰擠滿了半空。沈默就坐在右邊的椅子上,那個椅子是老板平時用來曬鞋子的,只是破舊的很,蕭然注意到沈默一直盯著對面的老梧桐看,那棵梧桐真的老啊,但是枝椏卻還是那么茂密,一片片小手掌的葉子在枝頭迎風招搖。沈默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自從認識沈默以后,他好像一直穿白色的衣服,從來沒有穿過別的,還有他的姐姐,那個知性冷靜的女孩子,似乎也是一身白色,像是冬天里的白雪一樣。想了想,蕭然又唐突的笑了笑,說別人,自己也是從來只穿黑色的衣服,黑暗般的夜色,總是讓他覺得安全和放心。沈默也許是感覺到了,又或許是脖子看的算了,他用右手捏捏脖子,剛好回了下頭,蕭然站在店門口,離得很近。他立馬站了起來,笑了笑。
“你好,,,,,沈默打招呼,手攥著衣角,蕭然倒是很大方,他慢慢走過來,腳步放的很慢,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樣熟稔。
“好些沒,你?”蕭然一直記得那天,他昏迷的樣子,冰冷蒼白的臉像是冬天里結成的冰。他背著他的時候,瘦弱的身體,骨頭咯的他背都疼,他太瘦了,不過今天的沈默看起來很有精神,只是眼睛有些深陷,看上去不是那么有神了。沈默請蕭然坐下,兩個人坐在椅子上,陽光映在他們的腳邊,一條條的金線在他們腳下飛舞。對面的街上,有幾個小孩子在那里玩,他們站在椅子上,吹泡泡,五彩色的泡泡像是要灌滿整個天空,透過陽光都斑斕的閃著金光,從街道那邊一直緩緩的像這邊飄過來,有些被老梧桐擋住了,破了,殘留的水漬黏在葉子上,反射著陽光,金燦燦的。
“謝謝你啊,救了我。”沈默不太記得自己昏迷時候的事情,一直都是這樣,醒了就忘記了,他只是聽姐姐說才相信了。他的腦子像是被什么鎖住了,一直不太記得事情。他的身體從小就不好,他只依稀記得那天他騎車回家,也許是要下雨前的濕悶,他的胸口緊的一疼,之后便暈倒了,便不知道了。
“我有點體虛而已,,,”沈默又趕忙補充道,他不想讓蕭然知道他有病,怕他嫌棄自己。事實上,有時候他自己都懊惱自己,若不是體弱,也許姐姐就不必吃那么多苦了。沈默說完回頭,他總是覺得不好意思盯著蕭然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側面只能瞧見細碎的光影在沈默臉上浮動。
“呵呵,我知道,,”聰明如蕭然怎么可能不知道沈默的情況,他能感受到沈默話語里的意思。他輕輕的笑了下,以此掩蓋自己的知情,其實那天他真的有點害怕的,他還從來沒看到過一個人那個樣子,還有那天沈瑤的慌亂,讓他記憶深刻。他本來是有些嫉妒沈默的,可是現(xiàn)在卻只有感概,他想起長安亂里的一句話,“這個世界,大到人類,小如螻蟻都有自己的軌跡和命途。”他不太喜歡,后來自己悄悄改了一下,成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苦楚,”如他從小的顛沛流離,如沈默體弱多病。倒還真是貼切了。
他從來也沒想過會在梧桐鎮(zhèn)遇到這樣一個人,會和人除了雷蒙以外的人促膝長談,會這樣輕易的笑,輕易的卸下外殼。
那天兩個人談了很久,雷蒙靠在門邊笑呵呵的看著交談甚歡的兩人,靠在門檻邊上都笑彎了腰。陽光慢慢的爬下去,落日的余輝籠罩著老梧桐,每根枝條都像裹足了金色,晃得整條街都像鋪上了一條金地毯。蕭然站起來送他,沈默推著車子不時回頭和他告別。等沈默走遠了,雷蒙才興沖沖的跑下來,掄了一下蕭然的肩膀,調侃蕭然:“什么時候開始的啊,什么時候好上的啊,說吧,哥們替你高興。”雷蒙忍著笑意問他,蕭然和雷蒙追著在飯館門口打鬧,其實雷蒙是真的為蕭然高興,蕭然從小就孤僻,除了自己很少相信過什么人,也很少和陌生人講話,看到他能認識新的朋友,他作為朋友,哥們是真的為他高興。雷蒙嚷著,歡聲笑語的在滿滿的梧桐樹間,蒸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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