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過去和現(xiàn)在
蕭然搬到這棟樓里,已經(jīng)將近兩個月了。
他很喜歡這座小鎮(zhèn),滿城的梧桐讓他感到格外安靜。他沒帶什么東西,只帶了畫板,千里奔波的來到這座小鎮(zhèn)安身。小鎮(zhèn)里的人都很好,親切和藹,讓他覺得放松。他曾經(jīng)在一本書上看過,每個人都有一段屬于自己不愿被提及的過去,沒錯,他也有,而且都是黑暗的血淋淋讓他不敢觸摸的過去。
他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陪伴他的是和他一樣年紀的雷蒙。他們是整個孤兒院里最調(diào)皮的孩子,可是他們忽然在7歲那年變得安靜了。院長告訴他們,如果不想一直呆在孤兒院里就要學著做一個乖孩子,做個好孩子,只有這樣才有機會被人領(lǐng)養(yǎng),離開這里。
沒有住過孤兒院的人應(yīng)該不會體會到那種可怕,他們隔著柵欄看外面的世界,孤兒院沒有想象里的那么慈祥,里面的教官人員經(jīng)常欺負他們這些小孩子。
他們其實生活的并不比動物園的動物好到哪里,經(jīng)常飽一頓,餓三天。那時候他經(jīng)常領(lǐng)著雷蒙,兩個人翻墻出去找吃的。外面總有好多別人吃剩下的食物,他們就搶著蹲在天橋下狼吞虎咽,即使回來會被管理員打一頓,他也覺得無所謂,只要飽了肚子就好。聽到院長和他們說的,他忽然也想,也許離開這里了,就再也不用餓肚子了。
于是他們真的變好了,不再調(diào)皮,不再搗蛋,等著有人把他們像動物一樣的領(lǐng)走。
蕭然很喜歡畫畫,他經(jīng)常用水彩筆在發(fā)黃的紙上畫東西,從小貓小狗到藍藍的天空,到飛翔的鳥,他畫的很好看,雷蒙經(jīng)常稱贊他。孤兒院一共有20多個孩子,他們都沒有爸爸媽媽,他們經(jīng)常打架,有的時候為了食物,有的時候只是干脆閑的無聊發(fā)慌。孩子里有個特別桀驁的,他們家本來很有錢,但是因為貪污受賄被解決處理,媽媽不要他,跟著人跑了,一夕之間巨大的心里落差讓他不能接受。他經(jīng)常欺負他們,欺負他看不順眼的孩子。那天蕭然又畫了幅畫,是棟房子,高高的,下面還有幾個人牽著手在做游戲。他畫好了,艷麗的水彩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他把那幅畫舉得很高,陽光透過潔白的紙面給他的睫毛鍍上一層金黃,瞇著眼睛看那幅畫,他們好像也活過來了,笑的格外高興。
那個孩子看上了,他想要,蕭然不給。于是一場架就這樣發(fā)生了,7歲那年,他還沒有很強壯,他打不過四個男孩子,只有拼命俯下身來把那幅畫護在身下,任憑雨點般的腳踢,拳揍就是不松手。雷蒙被另外四個男孩子鉗住手不得動彈,他只有干干的看著著急,那場不公平的架打了很久,最后他看到蕭然的鼻子里流下來血,他還是不松手,像是護著一件心愛的寶貝一樣堅定。最后他看的害怕了,他大聲的哭起來,哭聲驚動了孤兒院的人,管理員,教官遣散了他們,好心的院長帶他去清理傷口,蕭然從地上爬起來,那幅畫早已經(jīng)被壓得不成樣子,蕭然的鼻血滴在上面,像是那幅畫也流淚了。
蕭然用臟兮兮的袖子擦了一下鼻孔,笑呵呵的把那幅畫藏好,跟著院長去清傷口。
院長說的領(lǐng)養(yǎng),蕭然并沒有等到,領(lǐng)走的是那個桀驁的男孩子,他很會說話,逗得那對男女很高興,那對男女想都沒想就選擇了他。其實蕭然也覺得的那個男孩子挺適合那對按男女的,都是嘴巴邊長了一顆大痣,蕭然把這個笑話告訴雷蒙的時候,雷蒙正在狼吞虎咽的在吃飯,雷蒙一口飯就噴了出來,笑呵呵的說蕭然真逗。
那天晚上,蕭然沒有睡著,他光著兩條腿坐在門口,高高的門檻,蕭然輕輕來回蕩著兩只光禿禿的腳丫子,月光照的他們潔白潔白的,像是涂了一層面粉。后來雷蒙也來了,他半夜起來發(fā)現(xiàn)蕭然沒在,推開門才發(fā)現(xiàn)蕭然坐在外面,他看了看,也跟著坐了下來,學著蕭然,蕩起腳丫子,看著天空白白的月亮。過了很久,他問“蕭然后悔嗎,”蕭然才轉(zhuǎn)過頭問“他后悔什么。”
他馬上嘰嘰喳喳的跟蕭然說,“沒有被人領(lǐng)走,后悔嗎?”蕭然看了眼月亮,漆黑如潑墨的眼睛亮堂堂的,仿佛月光也滲透進去了。他輕輕的說,“不后悔。”雖然他一直想要被人帶走,可是他突然想,同樣做只被鎖在籠子里的鳥,他更希望做個遨游天空的鷹,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家庭一直是他想要的,但不一定是適合他的,他忽然想通了。他推推雷蒙,湊到他耳邊說:“敢不敢跟我一起去流浪,我們一起逃出去可好。”還沒說完,雷蒙驚訝的差點驚呼出聲,蕭然立刻捂住他的嘴,手“噓”的一聲示意他安靜。
也難怪他,他們這么小,逃出去該怎樣生活,怎樣生存。
但后來雷蒙還是同意了,他一直習慣跟在蕭然的身后,如果蕭然離開了,他一個人也沒意思了。他們開始為出逃做準備,存糧食,帶足夠的東西。他們出逃的時間選擇在了一個深夜。他們盡量多帶用品,像以往偷溜出去一樣,翻墻往外走。那晚沒有月亮,只有稀稀疏疏的幾顆星星,還不是很亮,蕭然和雷蒙費了好大力氣才爬出來。為此,雷蒙的衣服都被劃破了一道口子,他們休息了好大一會,才慢慢的往前走。孤兒院高大的圍墻慢慢在夜色里淹沒,蕭然還特抒情的站在遠處看了眼,他想這一輩子都不要再回來了。
而后的故事也特別勵志,他們一路顛簸,從很遠的城市來到這座小鎮(zhèn)。他們剛來到這座小鎮(zhèn)的時候,碧綠的梧桐樹油綠綠的,他們臟兮兮的站在路口,梧桐樹嘩啦嘩啦的樹影,投影在石板路面,將路面切割的凌亂不堪,清涼的微風讓他們多日的疲憊也漸漸舒解了。
他們找了鎮(zhèn)上的一家餐館打工,老板人很好,收留了他們,給他們提供住所,還每個月付給他們薪水。后來餐館重新整修,將兩間房間合并了,只留了一間,他留給了雷蒙,自己出去找了一間。好在小鎮(zhèn)上的房租都不貴,他租的房子也甚好,是靠小鎮(zhèn)中心的一棟舊樓,雨水把樓的墻面沖刷的早已經(jīng)斑駁的不像個樣子,道道的黑色疤痕。他的房間正對著樓下,一推開窗戶,外面就是滿城的梧桐樹,小小的手掌形葉面。綠旺旺的。
他經(jīng)常拿著畫板畫樓下的人,和梧桐。梧桐給了他很多的靈感讓他畫了很多的畫。前些時候,他參加了梧桐一中的美術(shù)考試,就是拿一幅梧桐的畫去參加的。他還記得那幅畫畫的抽象的很,光怪陸離的色彩,撞色撞得厲害,大致的是一棵粗壯的梧桐樹,下面站了一個男孩子,他站在樹下面逗著一只小狗,那只卷毛色的小狗正舔著男孩子的手,也許是覺得癢了,男孩子笑的咯咯的響,五顏六色的油彩讓他的笑容也格外迷人。出乎意料,那幅畫很順利的得到了通過,考官們讓他回家等消息,他走出梧桐一中的時候,外面大把大把的陽光把石板路照的和鏡子一樣,金燦燦的,樹上的知了扯著嗓子在高叫。
中午的時候,是餐館最忙的時候,小鎮(zhèn)上的人都準點的匯集到這里吃飯,還有學校里的學生三五成群的跑到這里。大人們總愛炒幾個小菜,點上幾瓶冰的啤酒,然后幾個人一桌,扯著很高的嗓門在談?wù)摪l(fā)生在遠離梧桐鎮(zhèn)外的大事,頭上的吊扇沒命的吹,往往是剛上的熱菜轉(zhuǎn)瞬便變冷了,散著的熱氣讓他們臉頰上的汗水顆顆的往下掉。
學生們最是安靜,都點著一碗自己喜歡的小吃,女孩子們圍坐在一桌,笑呵呵的談著學校里的各種趣事。餐館里總共就蕭然和雷蒙兩個服務(wù)員,經(jīng)常忙的接不上幾句話,得空的時候,他就靠在冰柜旁,冷冷的冰柜總讓他格外精神。雷蒙不同,他喜歡坐在大人桌邊,聽著他們談?wù)撏饷娴拇笫隆?br />
中午的忙碌過去,就變得格外空閑,沒客人的時候,老板對他們管的不是太嚴,隨他們干什么。夏日的午后濃的人只要稍稍打個盹也能變成深睡狀態(tài),蕭然挑了一處背陰處,靠在梧桐樹下畫畫。梧桐繁茂的枝葉總能擋住炎熱的陽光,雷蒙睡在屋檐下,高挑的房檐讓他睡的格外安穩(wěn),他用手枕著頭,偏著頭,淺淺的笑容牽起嘴角,像是在做一個綿長而又溫暖的夢。點點的樹影,像是只只碎金色的彩蝶停駐在他的臉上,一陣風過,仿佛受驚一般呼呼的飛起。蕭然畫的累了,收拾好畫板。從畫板夾里抽出來一本書,是韓寒的長安亂,這是那天他考完試出來撿到的。那天是個陰天,風很大,他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老遠就看見風把書頁吹得一頁頁往后倒,銀色的石椅上,顯得那張臉格外的孤傲與孤絕。他撿起那本書的時候,封面上的人物第一時間給了他這種感覺。書很新,但是軸線已經(jīng)有些脫線,但是那種油噴噴的書墨香氣還依舊存在,他等了一會,好久都沒人領(lǐng)。梧桐鎮(zhèn)很少會刮這么大的風,他實在吃不消這樣大的風,他收拾好書本就回去了。
他很少有機會看,也是今天才突然想起。他抽出書本,扉頁上干干凈凈的沒有一絲字跡,只畫了半彎笑臉,對著蕭然呵呵的傻笑。那彎笑臉畫的歪歪扭扭,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做鬼臉。蕭然想它的主人可能也是個愛笑的人,一頁頁的翻開,有些句子被畫起了劃線,下面還寫了很長大段的讀后感。其中有一段讓蕭然覺得很溫暖,很誠懇,那句話是這樣寫的,“今天我把我的孤獨和暗澀晾曬在這里,把我的靈魂晾曬在這里,向讀到它的人乞討一絲溫存,從你的眼睛到我的文字再到我的心底,我,想和你說,謝謝你。我,想跟自己說,我會愛你,珍惜你。,,,,”后面省略了好多的好多,蕭然想他的主人是個怎樣的人,清新的文字滲透著如此強烈的情感,像是要沖破厚障的夕陽,讓人溫暖又難過。
咖啡已經(jīng)涼了好久,喝在嘴里,除了苦澀還有一絲冰涼,那種感覺通過舌蕾傳到心臟,讓他揪揪的心痛。過去的種種他每次回憶起來都如臨大敵,像是無形的壓迫力將他撕扯的不成樣子。他把杯子靜靜的放在畫架前的小臺子上,古樸色的小臺子在燈光下,顯得蒼老而孤單。他看著那幅畫好的畫愣愣的出神,那幅畫里的笑容,他恐怕是好多年都沒有了吧。他突然又想到了剛才的男孩子,白色的皮膚,憨憨厚厚在燈光下的樣子,像是只白色的貓咪。他不太愛和別人嘮嗑,就像是他的人生座右銘,“我不是廣場上算卦的,嘮不出那么多你愛聽的嗑。”但是他總感覺和那個男孩子有著說不完的話,好像要掏心窩子的把自己的故事都告訴他,他孤悶了好久。
每夜12點是蕭然準點睡覺的時候,明天他還要打工,再過不久又要去梧桐一中開始上學了。他很慶幸現(xiàn)在的生活這么平靜,他實在太害怕在顛沛流離。他不是吃不了苦,只是不太在敢相信如果再有一次,他還能如此強硬的走到現(xiàn)在。夜色像是水一般靜靜的流淌進窗戶,桌子上的梧桐一中錄取通知書仿佛也睡著了,窗外的細風像是只溫柔的大手溫柔的拂過,燙著金字的頁紙,輕輕的吹起,緩緩的合上,,,,,,,,。好看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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