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
衛瓚第二天醒來的時候, 天光已大亮了。
他手臂上讓沈鳶咬出來的牙印還在。
昨夜恨毒了他了,咬了他好半晌,又開始陰陽怪氣地跟他爭嘴。
掙扎著鬧騰了半宿,讓他拿被子一卷, 裹在床上摟著睡了。
這會兒一醒, 被子卷已散了, 倒是人還在他懷里。
怪道他這一宿睡得這樣踏實, 幾乎連骨頭都要懶了。
他一動, 那小病秧子的眉梢兒也跟著動。
他便笑著問他:“醒了?”
沈鳶不吭聲。
只是死死閉著眼睛, 顯然是指望著衛瓚能自己趕緊起床。
一張艷如桃李的面孔緊緊繃著,說不出的可愛可憐, 勾得人心尖兒都酥了。
衛瓚便笑著側身,在他臉頰上輕輕啄了一下。
臉軟綿綿的。
身上藥香也勾人。
不見動靜, 便又啄了一下。
眼看著要親到嘴唇了。
沈鳶忍無可忍, 驀地睜開眼, 喊他:“衛瓚!”
衛瓚便忍著笑說:“不裝了?”
“你再裝下去, 我該以為你就是想騙我親你了。”
這話說不得。
一說, 這小病秧子立刻低著眼皮冷笑了一聲:“自作多情。”
衛瓚飽含著笑意, “嗯?”了一聲。
聲音中幾分晨起的慵懶沙啞。
叫人情不自禁紅潤了耳垂。
衛瓚說:“原來我是自作多情啊。”
“昨兒你說的, 可不像是這么個意思。”
他這人記性好, 尤其是他感興趣的話。
聽過一遍,就能記個大概。
立刻就慢吞吞把昨晚沈鳶的話復述了一遍:
“你衛瓚生來就是運氣好,要什么有什么, 誰見了你都喜歡,憑什么連我也要……”
連小病秧子那幾分嘲弄幾分羞惱的腔調都學的恰到好處。
還沒說完,就讓沈鳶給捂住了嘴。
昨天屋里頭黑,小病秧子羞憤欲死的樣子瞧得不大清楚, 這一早上可算是又瞧著了一次。
衛瓚一早就心花怒放。
沈鳶卻是晨起就讓他氣得惱羞成怒,只捂著他的唇,好半晌才松開。
卻是故意做了個高高在上的冷臉,說:“衛瓚,你別以為這就算拿著我了,往后你離我遠點兒,休想再繼續干擾我。”
衛瓚笑了一聲,指尖卷著他的一縷發說:“那可由不得你了。”
“要不……你找我爹我娘告狀去啊。”
“沈折春,你不最擅長這個么,你去找我娘哭,說我半夜鉆你屋來輕薄你。”
“你放心,她一定向著你,再抽我一頓藤條。”
沈鳶哪愿意真把這事兒鬧到他父母面前去,叫侯夫人憂心多慮。
聞言狠狠剜了他一眼,便翻了個身氣恨地低著頭不說話了。
見沈鳶這樣,衛瓚又有幾分后悔心軟了。
他也是臟心爛肺了,欺負沈折春無依無靠,只惦記著侯府。
沈家哪怕是待沈鳶有一分真心,或是沈家父母還在,哪里輪得到他這樣逼迫他。
這會兒又挨過去,擁著人低聲嘀咕:“我開玩笑的,沈案首,我能把你怎么樣?——這么久了,我哪回真欺負過你,哪回不都讓你給治回來了么。”
又說:“沈哥哥,我是真心的。”
“你只要在我身邊兒就好,往后的事,咱們慢慢來。”
他有時會想起頭一次見沈鳶的時候。
他在墻頭坐著,看他小書呆子似的,帶著一車的兵書,搬進侯府里來。
侯夫人一進門兒喊他下來,讓他認人。
他這才跳下來。
近看才怔了一怔。
這小病秧子眉目如畫,春衫柔軟,發帶在風中輕輕地招展,一時之間,只覺得處處都好看在他的心坎上了。
只是病弱了些,容易受人欺侮。
侯夫人笑著說:“這是你沈家哥哥,大你兩歲,近來身體不大好,你喊一聲,往后不準欺負人家。”
這小病秧子比他大?明明看著比他小很多。
他那時抱著胸,把人上上下下看了又看,半晌敷衍喊了一聲:“沈哥哥。”
那小病秧子便浮出一絲有些乖巧靦腆的笑意,低了低頭。
他那時心想是不是應該說一句,往后國子學里若有人欺負你,你跟我說。
可這話聽著也太蠢了,
心想有什么可說的,往后對他好就是了。
誰知這往后,卻再也沒對他好過。
他這一時想著就事,一時又見沈鳶這時候抿著嘴唇氣惱的樣子,心里頭卻是動了別樣的心思。
這點齷齪心思,立馬就在身體上表現出來了。
他起先沒覺出來,還是沈鳶忽得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齒低喊了他一聲:“衛瓚。”
他才松開他,也是幾分窘迫說:“這不是……大清早的。”
年輕氣盛就是這么回事兒,心上人又睡在他的身邊兒,要他坐懷不亂,未免也有些太難了。
于是便狠狠地亂了。
沈鳶下意識便道:“你……你出去。”
衛瓚輕笑一聲,說:“我就這么出去?沈折春,你可真大方。”
這是沈家,隔壁還有個沈老爺送來的姑娘。
他就這樣出去讓別人看,虧這小病秧子想得出來。
整個房間都變得熱氣騰騰,沈鳶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沈鳶到底是君子行徑,直起身來,卻是幾分狼狽道:“……那我出去。”
衛瓚忍著笑,看沈鳶目不斜視起身,小心翼翼想從他床上繞下去,卻反被他抓住了手。
衛瓚說:“其實不出去也成,我這人不怎么害臊。”
沈鳶冷笑說:“我替你害臊。”
衛瓚笑了一聲,仍是不放。
沈鳶擰著眉,強作鎮定瞧他:“你還要做什么?”
衛瓚卻瞧了沈鳶半晌,起身,在他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就是……討個想頭。”
沈鳶的手,剎那捉緊了床單。
衛瓚說:“披上衣裳再出去,這時候還有些露水,別著了涼了。”
沈鳶故作平淡應了一聲,匆忙在絹紗的寢衣外頭,又披上了一件薄薄的袍。
他不想顯得自己倉皇,便盡量穿得慢條斯理,一絲不亂,甚至沒忘記系上衣帶。
關上門時,鬼使神差地,回頭瞧了一眼。
隔著床上的重重紗幔,他正對上衛瓚的眼睛。
已在背后審視了他許久的、侵略了他許久的眼睛,含著惡劣笑意的眼睛。
他聽見衛瓚急促地笑了一聲。
沈鳶感受到了被壓抑著的欲望的氣息。
是與他身上所纏繞的,終年寡淡苦澀的藥香所截然相反的氣息。
熱烈的,兇野的,恣意縱情的。
令人心亂如麻的。
他面無表情關上了門,把一切都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
待下午回到松風院兒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能瞧出沈鳶的懊惱來。
一張臉黑黑紅紅,把自己關在書房里讀兵書。
照霜端了飯食進去,卻也是頭不抬眼不掙地,低著頭說,放著吧。
照霜便道:“午時端來的點心還沒吃。”
沈鳶嘀咕說:“不吃了。”
那生著一股子悶氣的模樣,也不曉得是在跟誰較勁。
照霜見了便輕輕走過來,一瞬不瞬地瞧著他。
這就是要跟他說話了。
沈鳶放下書,嘆了口氣。
照霜問他:“可是義子的事沒答應,侯夫人惱了?”
沈鳶搖了搖頭,說:“姨母沒有惱。”
非但沒惱,甚至溫溫柔柔撫著他的頭頂,笑著說,我還怕是我們把你嚇得不敢回家來了。
又說,咱們這樣一個府吃著住著,有什么不能說的。你不想就不想,咱們折春說了算的。
沈鳶那時小心翼翼坐在侯夫人的下首,小狗依著人似的,耷拉著腦袋。
好半晌說了一句:“姨母,對不起。”
侯夫人輕輕拍了他一下,佯惱說:“哪有什么對不起的,你就是不答應,難不成我們就不疼你了么。”
“我們在你眼里,就這樣?”
他便生出幾分羞愧來,低聲說:“不是。”
侯夫人又笑著說:“沒事,沈家若真非要你不可,就讓瓚兒給你辦去。”
“我見著瓚兒的法子挺好的,往后誰再想搶我們家折春,就先讓瓚兒跟著去,我看誰忍得了我家這魔頭。”
……又是衛瓚。
沈鳶現在一想到這兩個字,就忍不住亂成一團,什么心思都打住了。
卻是又黑了臉。
照霜見他這樣,便說:“不是侯夫人,那就只能又是小侯爺了。”
沈鳶嘀咕,說:“……總是他嗎?”
照霜“嗯”了一聲,說:“公子若煩心了,多半都是因為小侯爺。”
沈鳶更煩了。
他下意識對自己說,并不是因為衛瓚,他才沒有答應做侯爺侯夫人的義子的。
但往后怎么辦?
他走不掉,又不甘心認輸,衛瓚幾乎把他的路都給堵死了,仿佛他就活該要讓衛瓚兩句話給哄得服服帖帖,讓衛瓚降服了、收攏了,傻乎乎圍著他轉,做他小侯爺的仆臣。
他憋著一口氣,吐不出來。
半晌才低著頭說:“有一個人……不,一件事。”
“我也許能接受,卻又很不愿接受,若是讓我就這么認了,我又實在很惱火。”
這么說了一通,已是把自己都說得暈了。
照霜卻笑了起來。
照霜年長,平日里練劍習武,總是一副穩重肅殺的姐姐樣,照顧保護著所有人。
偏偏笑起來卻有些甜。
教人生不起氣來。
是以沈鳶雖疑心她笑話自己,也只“喂”了一聲。
照霜笑著說:“公子大可以任性一點,隨著自己的心意就好。”
“高興也好,嫉妒也罷,為敵為友,公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沈鳶不說話,心想為敵為友都不是。
那小侯爺是想跟他搞斷袖。
照霜要知道,不知還能不能這么說。
照霜隔了一會兒,卻輕聲說:“公子回侯府來,我其實還有些感謝小侯爺。”
沈鳶聞言便是有些不悅:“怎的你也讓他策反了。”
照霜笑一聲,卻說:“我是為了公子高興。”
“我寧可見公子生氣煩惱,也不愿見公子殫精竭慮。”
“我學劍時,公子教我要隨心隨性,如今……怎的自己卻忘了。”
隨心隨性。
他又想起衛瓚那雙眼睛來了。
野性難馴的,肆無忌憚的,哪怕飽含著情|欲,都仿佛要將人點燃似的。
他低著頭,垂眸瞧著自己的指尖。
不甘心,不想認。
憑什么就不能是衛瓚對他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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