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周家的老少爺們全都雙肩挑著棉花擔子,趕七八里路到北塘集,到集上的百里渡坐船,百里渡臨著九曲江,來往貨輪、商船頗多,周邊的十里八鄉,所有進出貨物都得靠這百里渡,因此渡頭上魚龍混雜,格外地喧嘩嘈鬧。
周來水、周家兄弟們在渡頭將擔子擱下,在等船的當口,遇到不少隨后而來的同村鄉親,一個個全都挑著棉花擔子,同樣是去昌元鎮的,鄉親們這會見到周家人,都是份外親切,談笑間有船撐過來,大伙就互相幫襯著搬抬擔子,一道登了船。
船只順江而下,一路上鄉親們說笑不斷,章云靠在周來水身邊,隨意聽著大伙熱絡的話語,眺望欣賞著江岸的自然風光,徐徐江風拂過,到是頗為輕松愜意。
等船靠上昌元鎮的岸堤,鄉親們又同來時一樣,幫襯著一道上了岸,周來水前幾日已經來過一趟,因此他最為熟路,一上岸就招呼鄉親們跟著他走,大伙挑著被棉花壓彎的擔子,吱呀吱呀地一路跟隨過去。
周來水吩咐章云緊跟著他,帶頭走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其實也就在臨近岸邊處,老遠就能瞧見前方人來人往的長棚,大家加緊腳步趕了過去,在大排長龍的隊伍后,歇下擔子來。
章云跟著周來水身后歇停下來,瞧著身前長長的隊伍,只見一個個身邊全都歇著棉花擔子,裝著棉花的籮筐擠滿了整片空地,再往前眺去,就能見到長棚下,吊著一桿桿兒臂似的粗長秤桿,足有七八桿,每桿秤旁都有粗衣草鞋的雇工來往,幫著搬抬籮筐上秤,由監秤人報數,而秤旁擺放著一張張長案,伏案之人將數目登記在冊,長案的外側,就是結算銀錢之處,等棉農們過秤登記之后,就到那邊去領取銀錢,當然也少不了官差打扮的衙役把守,還有部分衙役四處游走,在內外監察巡視,長棚最里側,則擺放著雕花長桌,桌邊坐著身著錦袍、頭戴烏紗的官員,正閑適地喝茶聊天。
章云隨意看了看,正收回好奇目光時,卻撇見了長棚外樹立的木牌,上書“織造局收棉處”,章云心里頓時明了,原來棉花都是朝廷收購的,這官官勾結之下,難怪棉價每況愈下。
政局黑暗之事,章云這種平頭小百姓,心里咒罵幾句便罷,至于扭轉局勢什么的,真心不是她能做到的。
章云心里嘀咕了一會,隊伍很快挪動到了前方,眼見著就快輪到周家了,這時長棚里發生了突變,她抬頭望去,只見不知何時,長棚外走來一隊官差,領頭的是一名五旬上下的官員,瞧著身形精瘦、腰背挺直,沉著一張冷臉走進長棚,到是頗有幾分官威。
冷臉官員進來之后,原先喝茶聊天的幾名官員全起身相迎,卻見他目光梭巡,將長棚里的情形打量了一遍,就走到長案邊,拿起冊子翻看,不一會放下冊子走到隊伍里來,相詢了幾名隊伍前頭的棉農,之后擰緊眉頭返回長棚去。
周家人和章云隔著人群好奇觀望,那位官員向棉農詢問了什么,也聽不清楚,只能心里腹誹猜測了,后邊的隊伍里,也響起窸窸窣窣的輕微議論聲。
官員進去長棚后,就下令暫停稱棉,之后領著先前幾名官員,出棚商議,等到官員們再回長棚時,已經過去了大約兩刻鐘,排隊的人群早已經騷動不已,棉農們個個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眼下是個什么狀況,是否會影響棉價和收棉的數目。
不過,答案很快揭曉了,卻是一道喜訊,當監場官員宣布,今年帶籽棉漲至一兩五百文一擔,去籽棉漲至二兩八百文一擔時,長棚外的棉農們全發出了歡呼聲,一個個激動不已,樂得嘴都歪了,周家人自然也不例外,章云也是高興地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在這種歡樂氣氛下,稱棉再次如火如荼展開,周家人挑來的棉花,很快輪到過秤,二十四個籮筐一一過秤之后,登記的數目足有八擔有余,也就是八百多斤,本來核算下來能得二十二兩四百文錢,哪里知道,連多出的零數也一起算了給他們,給足了二十二兩五百文錢。
周家人揣著一大筆銀子,歡天喜地地離開了長棚。“爹,時辰還早,咱們去街上逛逛吧。”大伙挑著空籮筐走出長棚,周平滿臉笑容,最先開了口。
“三弟,是不是你媳婦吩咐了,讓你給買料子做新衣裳啊。”周山往日就是最愛開玩笑的,今兒碰上這等喜事,就更加樂呵得緊,開口調侃起兄弟來。
周平笑著撓頭,道:“二哥,你是不是趴咱家窗子底下,聽墻根來著。”
這話讓所有人都哄笑了起來,后面過完秤結了錢的鄉親們也圍到了他們跟前,跟著笑了起來,人群里有名二十多歲的小年輕跳了出來,挽著周平的肩膀笑道:“平子,別理他們,這有啥好害臊的,我陪你去,我媳婦也吩咐了,得了錢后,讓買新料子回去,走,咱們早些去,別耽擱時辰了。”說著就拉周平走了。
鄉親們又是一陣哄笑,不過笑歸笑,也有好多人得去街上買東西,就紛紛呼朋喚友一道去了。
“老大、老二,你們也帶小的們去逛逛吧,有啥要買的,就帶些回去,我就不同你們年輕人一道了,前頭老王茶鋪你們曉得吧,我就坐那邊喝口茶,待會你們到那邊尋就是了。”周來水吩咐了兒子們幾句,就同幾名村里的老人一道,往老王茶鋪去了。
章云自然是跟著大舅、二舅、表哥他們,大伙一道往鎮上的左坪街走去。
左坪街是昌元鎮最熱鬧的街道,這邊之所以熱鬧,就是因為這邊有處集市,昌元鎮是五日一集,逢五就必然有集市,今兒剛好是初十,周家人挑這日,多少也是因為鎮上有集市的緣故,想著可以趁機逛逛,好采買一些日常用品回去。
章云小時候在農村,也沒少跟著媽媽、奶奶趕過集,集市的熱鬧她自然是曉得的,這會走在集市的街道上,忽然有種重臨其境的感覺,顯得格外親切。
章云跟著舅舅、表哥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心里想著,還真不能小看了古代,這一路瞧來,有很多的農人挑著蔬菜、瓜果、柴火、余糧,還有那自家的雞蛋、河里抓的魚、山上打的野味、新打的菜油、舊年腌的臘肉等等出來賣,清一色都是農家的土貨。
擺攤的商販也特別得多,隨處可見,有賣布料、油紙傘、小首飾、瓶盤器皿、香燭瓷像等等,還有挑著擔子的貨郎,叫賣胭脂頭花絹帕,挑著“神機妙算”布招的算命攤,能捏出各種人形、動物的面人攤,也有拎著籃子的阿婆,賣些自個兒做的繡花鞋、小娃兒的虎頭鞋、虎頭帽、香囊荷包,繡工極精細,更多的還是酒肆面館茶攤,及形形色`色的小吃攤子。
大舅、二舅一路吩咐,讓章云盡管挑,有種她想買啥就買啥的架勢,不過她大多是湊到攤子前瞧瞧新鮮,到沒買啥東西,不過,一路吃了不少小吃到是真的,吃得她滿嘴油花,小肚子撐得滾圓。
一路下來,表哥們也一樣沒買啥,大舅、二舅則大多買家里日用品,比如瓷碗、陶罐、剪子、香燭啥的,不過大舅特意為大舅母挑了把牛角梳,二舅則買了絹花頭繩,帶回去后,也能讓自個媳婦歡喜一番。
在他們買東西的時候,卻讓章云發現了有賣牙粉的,打聽了價錢,一小匣子牙粉居然要八十文錢,讓章云有些咂舌,覺得太貴,不過大舅、二舅見她喜歡,就啥也沒說,全爭著給她買。
眼看他們倆都要付錢,章云忙道不用這么多,幾番爭搶,最后還是大舅付的錢,當她接過牙粉,將匣子揣進懷里時,想著往后就能刷牙了,別提多開心。
集市逛得差不多,該買的也基本買了,大舅就道:“剛我瞧著有賣種子的,咱們過去瞧瞧,看有啥新菜種買些回去。”
二舅隨即附議,一行人就向賣種子的攤子走去,到了攤子前,大伙一道蹲下身挑選起來,章云瞧了瞧,攤子上賣的種子樣數還挺多,那些種子一摞摞堆著,賣種子的老頭子熱絡地招呼他們,“都來瞧瞧,我可不是吹牛,賣種子賣了二十幾年,我這邊的種子是最齊全的。”
章云一時也來了興致,心里想著,看能不能選些大有用途的種子,不管是種菜地里還是田地里,只要能給農家帶來財富的就好。
因有了這想頭,在舅舅們選種子時,章云就東問西問,將一些自個認不出來的種子幾乎都問了一遍,老頭子也許瞧她年歲小,到也沒嫌她煩,一一告訴了她,一圈問下來,到有些讓她失望,覺得齊全是齊全,可全都是一些尋常種子,并不稀罕,暫時也沒想到有啥利用價值。
這么一來,章云不免有些失了興趣,就隨口問了句,“你這沒有一些稀罕、特別點的種子嗎?”
老頭子頗有些意外地瞧了瞧章云,尋思一會,就起身從一處角落里摸出一個小布包,回到章云身邊后,將布包打了開來,說道:“小姑娘要稀罕的,我這到真有一樣,這是兩月前,安寶寺來的一名游僧帶來的,我也只得了這么一小包,聽游僧說這些是從蠻子那得的,叫鳳眼蓮,稀罕是稀罕,就是不曉得啥用處,小姑娘你可要?”
老頭子說完就笑瞇瞇看著章云,他心里頭是想著顯擺顯擺,并沒想過真能賣掉,連用處都不曉得的東西,自然是不會有人愿意買的,哪里曉得,章云二話不說,就道:“這個我要了,多少錢?”
這話讓老頭子愣怔了一會,不過做生意的人自然腦筋活,有人買他當然樂意,就開了二十個銅板的價錢,將這小包種子賣了。
大舅、二舅也沒多問章云,只當小姑娘喜歡新鮮的玩意,等自個選好種子后,就把這二十個銅板一道付了,之后再不耽擱下去,出了集市往老王茶鋪尋了周來水,在岸邊等到周平回來后,大家就一道登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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