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騎驢老頭

        月已落山。

        東方的啟明星，開始變的耀眼。

        熊熊的篝火，也將燃盡。

        沒有趁手的工具，陸潛只好用木棍和石頭，在山腳下掘了一個淺坑。

        陸潛左右看了看，依山傍河，此間的環(huán)境還可以。

        “相公……”

        看著東方露出一絲魚肚白，左丘玲輕喚了陸潛一聲，臉色有些緊張。

        從今以后，她只能做夜新娘，白天不能再現(xiàn)身了。

        陸潛走過來，雙手按在左丘玲的肩上，雙目直視著她的臉，道：“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會好的�！�

        “嗯�！�

        “晚上再見�！�

        聽見陸潛的話，左丘玲忽然仰起頭，看向陸潛，囁喏了一下，終于還是問道：“相公，你昨晚……”

        陸潛看著她，靜靜地看了一會，然后，說出了兩句話：“昨晚不是我殺的你。

        事情會搞清楚的�！�

        左丘玲看著陸潛，點了點頭，道：“嗯�！�

        陸潛雙手抓起左丘玲的肩膀，往上一提。

        一個“大活人”，倏地變成了一張剪紙人。

        看著眼前詭異的一幕，陸潛有些失神。

        這，就是紙新娘？

        這，就是剪紙術(shù)？

        過了好一會，陸潛才將她折疊起來，收入懷中。

        隔著衣衫，陸潛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里裝的紙新娘，他的心頭，仍舊揮不去那一種詭異的感覺。

        陸潛覺得，這個世界，怕是有點毛病。

        有毛病的，不止是這個世界。

        想到昨晚詭異的一幕，陸潛感覺自己，也出了點毛病。

        問題……處在哪呢？

        是他的身體被控制了？

        還是……他潛意識里……

        隨著紙新娘的出現(xiàn)，陸潛感覺自己的這門剪紙術(shù)，越來越邪門了。

        ……

        ……

        篝火已冷。

        從殘冷的篝火堆里，陸潛小心地收拾起左丘玲的尸骨，埋葬。

        夜色褪去，晨曦已現(xiàn)初光。

        四下里一片灰蒙蒙的顏色。

        灰蒙蒙的山路上，一個騎驢的老頭，不知在何時出現(xiàn)，踱到了陸潛身后。

        老頭停下驢子，就在驢身上坐著，默默地看著陸潛。

        看了一會，他突然開口問道：“年輕人，你在做什么？”

        陸潛拍了拍雙手，撣了撣身上的土，回頭看向老頭。

        這老頭身材矮小，須發(fā)皆白，看起來怕不有七十歲，全身上下，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全身加起來恐怕也沒六十斤重。

        而他胯下的毛驢，同樣瘦弱不堪。

        不過，這老頭的精神看起來很不錯，身體也還算硬朗。

        陸潛拱了拱手，道：“安葬一位故人�！�

        老頭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從毛驢上跳下來，往一旁的木屋走去。

        陸潛見狀，目中精光一閃，開口問道：“老丈，這么早，您來做什么呢？”

        老頭走到木屋門口，雙眼正盯著木門上的神荼郁壘看。

        他聽到陸潛的問話，臉上登時露出苦相，嘆息道：“唉，我這一把老骨頭了，大清早地還得趕來收貨�！�

        “收貨？”

        陸潛登時想到，屋里站的那些楦草人。

        老頭抱怨地吐槽了一句，搖了搖頭，然后回轉(zhuǎn)身，拉開了木門，走了進去。

        陸潛走上前去，先將貼在門上的神荼郁壘收起來，然后往屋里看去。

        屋門沒關(guān)，但屋里特別黑，只隱約能看到些人影。

        老頭進屋后，果然奔著那些楦草人走去。

        只見他來到第一個楦草人前，伸出干枯的手，就去脫他的衣服。

        他將這人身上的衣服，扒了個精光，然后彎下腰，一只手抓住這人的一只腿，突然將其倒提起來。

        老頭的身高，只剛剛到這個楦草人的胸口，即便是提著腿將他倒拎起來，它的腦袋也拖到了地上。

        他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抱怨著什么。一邊抱怨著，一邊將另一只手伸進楦草人的嘴里，掏了起來。

        從楦草人的嘴里能掏出來的，自然只有稻草。

        他掏一會稻草，然后拎著楦草人抖了抖，再繼續(xù)掏。

        隨著他掏出來的稻草越來越多，楦草人的身體，也越來越扁。

        最終，當他將楦草人身體里的稻草完全掏干凈了，這個“人”，也只剩下了兩張皮。

        老頭將楦草人的人皮鋪在地上，然后蹲下身子，將人皮像卷布一樣卷起來。

        卷完了一個后，他將卷好的人皮放在地上，站起身來，又走向下一個楦草人。

        看樣子，他是準備將這些楦草人都掏空了，卷起來帶走。

        這就是他的“貨”了。

        這老頭進門之時，曾跟神荼郁壘正面對視，而這兩位門神，卻沒有絲毫反應(yīng)。

        看樣子，這老頭應(yīng)當不是妖邪惡鬼之流。

        但是……他看起來，無論如何也不像是一個正常人。

        陸潛的內(nèi)心里糾結(jié)了一下，最終還是用精神力覆到雙目上，向老頭看去。

        精神力覆蓋下，他眼中的老頭，并沒有發(fā)生什么變化。

        只不過，他的周身，多了一圈淡淡的、淺黃色的光芒。

        如果他是妖的話，他的身上，應(yīng)該會發(fā)出青色的光。

        但這淺黃色的光芒，代表著什么，陸潛卻不清楚了。

        不過，無論如何，這老頭不是正常的人類，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年輕人，在背后偷偷看人，可不好�！�

        陸潛心中微微一驚，他居然察覺到了自己的精神力注視。

        他連忙撤去了雙目上覆蓋的精神力，然后道歉道：“抱歉，是小子唐突了，老人家您別見怪�！�

        老頭“嘿嘿”一笑，道：“不怪，不怪，我一個入土的老頭子，見什么怪？”

        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看向陸潛，干瘦的臉上，露出一絲奸詐的笑容。

        正當陸潛感到不解時，老頭伸手一指某個楦草人，開口道：“不過，這兩件貨物，是伱弄壞的吧？”

        他伸手所指的，正是昨晚被陸潛剖開肚皮的兩個楦草人。

        陸潛不明白他的用意，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道：“老丈，您是什么意思呢？”

        老頭聽了，將臉一板，不悅地道：“損壞了別人的東西，自然得賠啊�！�

        “呃……那您看，要怎么賠呢？”

        老頭眼珠一轉(zhuǎn)，道：“我看你這小子也怪懂禮貌的，我老人家也不為難你，就算你一兩銀子一個吧�！�

        ……

        陸潛身上，只有三兩銀子。

        這還是他剛在祝家得來的，都還沒捂熱。

        陸潛看著老頭，目光之中，攸地閃過一抹狠厲之色。

        老頭看到陸潛的目光，臉色頓時一變。他開口說道：“年輕人，為了一點銀子拼命，不值當?shù)摹�…�?

        陸潛突然發(fā)現(xiàn)，老頭在說這句話時，他的身上，攸地發(fā)散出淡淡的黃色光芒。

        和煦的光，照進他的眼睛，似乎也照進了他的心靈。

        陸潛的心，在這淡黃色光芒照射之下，頓時平靜了下來。

        嗯？

        發(fā)現(xiàn)自己內(nèi)心情緒的變化，陸潛一驚，再張開眼看他時，卻發(fā)現(xiàn)，這老頭身上哪有什么光芒，只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干瘦小老頭而已。

        陸潛眨了眨眼，剛剛那一幕，莫非是他的幻覺？

        老頭看著陸潛，笑著道：“年輕人，我要價很公平，絕對沒有坑你�！�

        陸潛看著這個干瘦的小老頭，忍住一掌糊他臉上的沖動，還是掏出那兩小塊還沒捂熱的銀子，雙手遞到他的手上。

        老頭掂了掂手中的銀子，立刻笑了，笑得一雙閃著精光的雙眼都瞇成了一條線。

        “不錯不錯，你這個年輕人，很不錯。”

        一邊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來一個黑乎乎的、不知道多少年都沒洗過了的小口袋，將新收的兩小塊銀子裝進口袋里，然后珍而重之地將小口袋揣進懷里。

        “誒，年輕人，別光傻站著，搭把手來……”

        老頭剛收完了錢，就招呼陸潛過來干活。

        陸潛心中“哼”了一聲，立刻搶了上去，道：“好嘞。老丈，咱這工錢是怎么算��？”

        老頭一聽，一張臉登時拉成了驢臉，他一把抓住了陸潛的手，將他推回去，忿忿地道：

        “怎么了，怎么了，干一點活就要工錢？虧我還看你小子像個好人，去去去，一邊去。”

        陸潛立刻就勢退了出去。

        老頭又獨自開始干了起來，一邊干一邊嘟嘟囔囔的：“現(xiàn)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知道尊敬老人了。唉，真是世風日下……”

        陸潛退出屋子，立刻扭頭就走，走出了百十來丈，直到那間木屋消失在了視野中，他才站住腳步，掏出一張奔馬紙靈，丟在地上。

        那張奔馬圖樣的剪紙，落地之后，身體立刻長大，變成了一匹真模真樣的高頭大馬。

        陸潛上馬，立刻直奔王家營而去。

        騎馬果然比走路快多了，不多時，陸潛便來到王家營村外。

        他看了看四下里無人，當即下馬，將奔馬收起，揣進兜里，然后信步往村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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