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
轉(zhuǎn)眼時間便到了盛夏。烈日炎炎,蟬鳴陣陣。劉緒著了窄袖胡服從御花園穿過,遠(yuǎn)遠(yuǎn)望見御書房那飛揚的檐角時,停下了步子。
“慶之。”
他怔了怔,轉(zhuǎn)頭看去,齊遜之白衣烏發(fā),與他隔了幾丈距離,靜靜地看著他。他抿了抿唇,移開了視線,沒有做聲。
齊遜之沒有在意,慢慢地到了他跟前,笑了笑:“今日這裝扮有些奇特,莫非是要練武?”
“我……”劉緒終于開口,低聲道:“我是有事來求見陛下的。”
“原來如此。”見他這模樣,齊遜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如今這樣的境地,終究是尷尬的。
正說著,雙九從遠(yuǎn)處走了過來,看到二人都在,抱拳行禮道:“陛下此時在演練場,吩咐少師大人到了可以去那里尋她。”
齊遜之揚了揚唇角:“多謝指點。”
雙九眸光微斂,垂頭不語,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劉緒雖然感覺到這二人有些不對勁,卻又因雙九這話而覺出安平與齊遜之之間關(guān)系愈深,難免心中澀然,便也無心追究了,只對雙九道:“煩請通稟一聲,就說微臣劉緒有要事求見。”
雙九立即道:“少傅大人可以去少師大人一并前往演練場拜見,有少師大人在,陛下一定不會說什么的。”
劉緒的臉色白了幾分。
“說的是,慶之,這話是雙九侍衛(wèi)說的,若是被怪罪了,你替我做個證。”齊遜之推著輪椅便朝前走,經(jīng)過雙九身邊時,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原先倒還想按捺住,看看他究竟意圖何為,如今看來,他已然對自己拉開陣勢,那便只好斗一斗了。
劉緒深吸了口氣,穩(wěn)住心神,跟著朝演練場而去,腳步卻有些沉重。
安平正在練箭,只著了素白的單衣,卻還是早就出了一身的汗。沈青慧又改進(jìn)了一些兵器,她今日便是想試試那箭簇,果然威力倍增。奈何疾風(fēng)一直在她身邊轉(zhuǎn)悠,擾得她心煩,便干脆丟開弓箭休息去了。
疾風(fēng)見她不理睬自己,汗血寶馬的傲驕勁又上來了,打了個響鼻就轉(zhuǎn)身去了演練場另一頭,大有與她斷絕往來的勢頭。
安平在樹蔭下坐下,一邊解開綁著衣袖的護(hù)腕,一邊慢慢想著如今梁兵的準(zhǔn)備進(jìn)程。她知道西戎還不死心,一早便在做著安排,看來那暗中訓(xùn)練的部隊,也該尋個時機(jī)發(fā)往邊境了。
“陛下,少師大人到了。”圓喜見她在想事情,稟報得很小聲。
安平收回思緒,轉(zhuǎn)頭去看,齊遜之已經(jīng)到了跟前,朝她行了禮:“陛下,慶之來了。”
“哦?”安平看向他身后,果然跟著劉緒。
“微臣參見陛下。”他走到面前,垂著頭恭謹(jǐn)?shù)匦辛硕Y,然后才慢慢抬頭看了安平一眼:“微臣今日有一事相求。”
安平見他神情平和,料想他這段時間情緒已經(jīng)平復(fù)許多,笑著點了點頭:“慶之有話直言無妨。”
“微臣是想自請協(xié)助趙老將軍鎮(zhèn)守西北。”
話音一落,在場的人都愣了愣。圓喜朝后退了一步,心想可憐的少傅大人必然是因為那日的事情心酸難忍,所以要遠(yuǎn)離京城了。唉,他可看不下去了……
守在不遠(yuǎn)處的雙九卻有些失望,本來還希望借助他除了齊遜之這個障礙,不想他竟然選擇了退出。
齊遜之則驚訝非常,但深知此時自己這樣尷尬的身份不該插手劉緒的任何決定,便推著輪椅往遠(yuǎn)處走遠(yuǎn)了些,嚇得剛剛踱步到這邊的疾風(fēng)嗖的一聲又竄遠(yuǎn)了……
安平?jīng)]有說話,只是皺著眉,直到劉緒喚了她一聲才開口問道:“為何忽然有此決定?”
“微臣在青海國對陛下說過,愿建功立業(yè)后再堂堂正正站到陛下面前,這話尚未忘卻。”
“朕知曉你報國忠心,但此事你可有與太傅商議過?因朕之前行為,太傅已然多有操勞,你若是不說清楚便貿(mào)然離開,朕會愧對他老人家的。”
“陛下放心,家父并無異議。”
安平一時無言,嘆了口氣,起身走到他面前,低聲道:“若是因為那日的事,朕希望你能考慮清楚。”
“陛下……”劉緒垂頭,聲音有些苦澀:“那日的事的確讓微臣難受至極,但微臣想要報國已非一日兩日,只是……恰巧選在了最該離開的時候罷了。”
安平盯著他看了一瞬,轉(zhuǎn)身走到場邊取了兩柄劍過來:“那便讓朕看看你的本事,再決定你能否上戰(zhàn)場戍邊。”
劉緒愕然抬頭,便見她丟了一柄劍過來,下意識地接在了手中。
“你不是曾說過要與朕比試劍術(shù)的么?看你今日的裝束,倒也方便。”安平提著劍朝場中走,素白單衣隨風(fēng)輕擺,仿若行走江湖的俠士。
劉緒握緊了手中的劍,只好舉步跟上。
齊遜之已經(jīng)退到了場邊,心情復(fù)雜地看著那兩人,卻也不能插手。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雙九已經(jīng)神情緊張地守在不遠(yuǎn)處,只是那其中又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大約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視,雙九忽然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一向溫順乖巧的少年卻露出了一絲老奸巨猾的微笑。
挑釁?他收回了視線,當(dāng)做什么都沒看到。雙九并不簡單,一直試圖激怒他,大概是想拆穿他吧。
場中的兩人彼此對視了一瞬,安平掂了掂手里的長劍,笑道:“朕學(xué)藝頗雜,不像慶之你師出名門,所以有時會不按章法出手,你可要警覺些。”
劉緒剛要點頭稱是,眼前劍光一閃,安平已經(jīng)攻了過來。他愕然地超后退了一步,避開劍鋒,慌忙抬手格擋,卻又不敢傷了她,一時之間只能處于守勢,難以展開。
安平一劍揮下,被他抬起的劍身擋住,肅然道:“戰(zhàn)場殺敵本就是沒有章法的,有時甚至是胡砍亂殺,你無法丟開那些花哨的招式,是要去送死不成?”
這話說的甚為嚴(yán)肅,劉緒不禁一怔,心中稍暖。無論如何,她終究對自己還是有些在意的,哪怕只是一點,也足夠了。
“既然如此,便恕微臣失禮了。”他挑開那一劍,化被動為主動,招式化為凌厲,大開大合,似乎真的已經(jīng)身處戰(zhàn)場。
場邊的齊遜之雖然沒什么表情,卻不自覺地握緊了輪椅扶手。圓喜不知何時到了他旁邊,一驚一乍地嚷道:“陛下不會有事吧?”更是惹得他煩悶。
劉緒自然是有數(shù)的,但是安平在說完剛才那話后便收起了原先的勢頭,以致于瞬間就讓他占了上風(fēng)。他甚至忍不住猜想她只是為了提醒自己那一點,其實根本沒打算真的與自己比武。可也正因為這點,讓他對眼前這人的武功修為完全沒有概念。宛如劍入汪洋,只入其表幾分,卻難窺其最終深度。
他只有轉(zhuǎn)換了招式,劍鋒橫掃,以力破千鈞之勢襲向面前的女子,這一招看似平庸,卻力道綿長,只要她接下一招,其后便必須要改變數(shù)招來繼續(xù)拆下面的招數(shù)。
劉緒也是出于好奇才要試探一二,出手也都是控制在能回旋的范圍內(nèi),然而未等安平出手,面前卻忽然有另一柄劍斜挑出來,靈巧地與之周旋起來:“少傅大人是想傷了陛下不成?”
他一怔,劍勢驀然被其打亂,正想收勢停住,雙九卻忽然貼到跟前,抬手拍在他手腕上,長劍脫手飛出,直朝場邊而去。
圓喜嚇得驚叫了一聲,下意識地抱頭跑開,卻忘了身邊還坐著行動不便的齊遜之。他坐得本就不遠(yuǎn),這一劍來勢迅疾,眼看便要到眼前。劉緒大驚失色,連忙喚了一聲:“子都兄小心!”
注意到自己陷入險境,齊遜之頓時面露慌色,急忙要往后退,那劍卻宛若計算好了,擦著他的肩頭落下,帶出一道血痕,斜插入地面。他吃痛地低呼一聲,捂著胳膊摔落在地,狼狽不堪。
安平立即丟開長劍快步上前,一邊扶他一邊吩咐圓喜:“快去傳御醫(yī)!”
圓喜從突變中回過神來,連忙跑去辦事了。
齊遜之半邊衣袖都被鮮血染紅,觸目驚心。劉緒慌忙奔了過去,一臉內(nèi)疚:“子都兄,我不是有意的,我……”他還要說話,卻見齊遜之忽然朝自己看了一眼,眼神暗含安撫之意。劉緒一怔,心中卻越發(fā)愧疚,當(dāng)即彎腰,背起他就朝外走。
“陛下恕罪,屬下是擔(dān)心陛下安全,一時情急才……”雙九連忙跪倒告罪。
安平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未發(fā)一言,轉(zhuǎn)身跟上劉緒的步伐。
雙九抬頭看去,伏在劉緒背上的齊遜之忽然轉(zhuǎn)頭,朝他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映在那漸漸蒼白的臉上,只叫人覺得膽寒。
果然不容小覷,即使算計地再精準(zhǔn),他卻寧愿受傷,也不愿揭開真面目。隱藏著實力,究竟想做什么?
看著安平隨兩人遠(yuǎn)去的身影,雙九忽然想起自己在齊府受傷那次,她也是這般護(hù)著自己,心中酸澀難言……
齊遜之因受傷而留在了宮內(nèi),安平?jīng)]有責(zé)罰雙九,但他自己卻已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微感不安。
夜深人靜,已是后半夜,他回到住處,正要脫衣躺下,卻忽然有人推門閃身而入。
他看了來人一眼,冷笑一聲,自顧自地脫衣:“有事?”
來人身著禁軍服飾,卻沒有半點對上級的尊重:“我看有事的是你吧?你忽然表現(xiàn)的跟冷宮怨婦一般,是想要壞了大計不成?”
“這里可是皇宮,你這樣冒失地找來,才會壞了大計。”
“哼,若不是看不下去,我才懶得管你,眼下每一步都要小心,你卻只顧著爭寵!”
“我自有計較!怎么,連你都敢隨便對我指手畫腳了?”雙九瞇了瞇眼,冷冷地瞪著他:“希望你還記得我的身份,滾!”
來人臉色一陣青白交替,恨恨地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出了門。
頃刻之后,一道暗影從屋頂上方悄然掠過,宛如鬼魅,直朝皇帝寢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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