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章
“殿下!”焦義德見幾乎已經到了無可收拾的地步,終于使出了殺手锏:“此事事關重大,老臣覺得應當請請示一下攝政王的意見。”
安平聞言冷笑起來:“焦大人不是已經稟報過了么?”
“……”焦義德驚得后退一步,一邊的焦清奕見狀不忍,差點就要上前,被安平一個安撫的眼神止住。
殿中的氣氛已經到了千鈞一發的時刻,劉緒下意識地揪緊了衣擺,看著上方的女子,也不知她究竟能不能順利應對到最后。轉頭看一眼齊遜之,發現他也全神貫注地盯著安平,眉頭微蹙,第一次露出這般明顯的擔憂之色。
“攝政王世子到——”
殿外忽然響起唱名聲,眾位大人驚訝之余,紛紛轉頭看向焦義德,心中感嘆,原來他早就請了救兵了。
實際上焦義德自己卻也很詫異,怎么也沒想到攝政王世子會親自前來。
蕭靖也驚訝非常,反觀蕭竛的臉色,倒是緩和了不少,畢竟攝政王對蕭靖不錯,怎么看都是有利于他的吧?
殿外很快便有人大步走了進來,玄色朝服,金冠束發,氣勢凜然地一路走來,讓許多老臣一瞬間還以為見到了當年那位只手遮天的攝政王。
蕭竚腳步不停,徑自走到階下站定,從袖中取出一份折子,在手心里輕輕敲了敲:“父王久不理朝政,奈何還一直受到諸位大人惦念,只好插手管一管了。”
安平正色,看著他展開那份折子。蕭竚卻只是大致瀏覽了一遍便又合了起來,擺擺手道:“長話短說吧,大梁從未有過女子即位,所以陛下此舉委實驚世駭俗。”
眾臣紛紛點頭,看來攝政王也覺得不妥啊。
“不過父王覺得公主殿下自任監國以來,兢兢業業,有勇有謀,可堪大任,所以……”他頓了頓,在眾人愕然的眼神中又迅速展開折子瞄了一眼,合上后咳了一聲道:“所以父王的意思是,一定要他給個意見的話,便是——”
眾人拉長了耳朵,緊張萬分地看著故意賣關子的攝政王世子。
“允!”
蕭竚一錘定音,上方的安平露出了笑意。
殿中再度彌漫起寂靜,接連而來的突變讓眾人都不知道此時究竟該作何應對了。
劉緒尚在怔愕之中,忽然感覺臂彎一沉,身邊的齊遜之已經扶著他的胳膊勉強站了起來,他驚愕之間連忙扶住他,卻見他笑著搖了一下頭,而后掀了衣擺緩緩跪倒在地。
“微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聲叩拜如同驚雷,在眾人耳中炸開,醍醐灌頂,瞬間讓他們清醒了過來,隨即紛紛拜倒在地,山呼萬歲。
焦義德左右看了看,皺了皺眉,終究還是掀了衣擺拜倒在地。
只有蕭靖冷冷注視著安平,最后干脆甩袖離去,竟不顧失儀之罪。蕭竛看了看他的背影,猶豫再三,也拜倒了下來。
眼前的人都跪了一地,蕭竚只好也跟著拜倒,一時間“萬歲”之聲響徹殿宇。
安平的視線掃視了一圈,最后落在齊遜之的身上。
這第一聲叩拜,她記下了。
……
蕭竚發揮一如既往的來無影去無蹤特質,事情一定下便脫了朝服走人了,安平連追都沒來得及就不見了他的人影。只知道他臨走前擺著架子,在眾臣面前十分鄭重地囑托了一句:“父王有句話一定要轉告各位:以后千萬千萬千萬別再拿朝政大事煩他了!”
“……”諸位大人面面相覷……
眾人散去,安平回到東宮,給父母寫信告之了現在的情形,便坐在桌邊沒有動彈。
一步步走到今日,她不覺得疲倦,也不覺得艱辛,只是打江山易守江山難,朝中還有許多不服她的大臣,要收服都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如今既然力排眾議要登基,還是得趁熱打鐵才是。
她想了想,叫來圓喜,吩咐他去通知禮部準備,一切從簡,三日后便登基。
圓喜應下時心里還忍不住嘀咕,殿下如今做事還真是風風火火啊,在青海國即位是這樣,回國即位也這樣。
所以說跟著安平殿下這樣的主子,需要強大的心理承受力啊。==
諸位大人收到消息時便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蕭靖和蕭竛都各自待在府邸里不再見客,焦老爺子也被兒子洗了一遍腦,安分了不少。畢竟不能鬧到父子對立的份上不是?而且除去女子身份讓人無法接受之外,安平也這段時間的作為,焦老爺子還是看在眼里的。
恰逢一年一度的詩會將至,天下才子齊聚京城,聽聞安平即將即位的消息,自然免不了有諷刺挖苦女子為政的詩句流傳出來。
原先禮部尚書張大人還覺得要好好準備一番,打算稟報安平延后舉行典禮,見此情形,還是覺得早日登基的好,免得引起更大的騷動啊。
安平三天內都極其安靜,沒有見任何人,也沒有與大臣們議事。每日除去看奏折,也只在東宮內活動,外面因她要即位而風風雨雨之時,她卻照舊安寧的很。
不同于在青海國即位那日,登基當日,梁都的天氣并不算好,一早便是陰沉沉的,更是惹得一群迷信自大的讀書人感慨不斷。
宮中紅綢鋪地,綿延一路。
從太廟祭告上蒼后,安平乘御攆至正殿前停下,百官皆按官階分列兩邊,從殿外綿延至殿內。
她走下御攆,沒有去看任何人的表情,只是一步步沉著地踏著步伐邁上高高的臺階。
周圍的視線都落在她的身上。安平烏發束起,著冠加冕,前后垂有十二旒珠。身上則著了帝王袞冕,玄衣以象天,黃裳以象地。廣袖繪出日月星辰紋樣,下裳繡宗彝藻火禮器圖案,整件袍子上則都隱隱浮動著暗金繡龍紋樣。裳前為朱色蔽膝,上繪龍紋,腰系綬帶,裳旁佩玉。
然而最特別的,當屬她腰側配著的長劍。
在這登基的莊嚴時刻,她華衣曳地,一路堅定地邁上那最高的位置時,竟還按著一柄劍。
一路走入殿內,大臣們紛紛垂目低頭,卻仍舊有人忍不住悄悄去看這大梁第一位女帝的神情。
實際上她什么表情也沒有,眼前垂著的玉珠擋著她的眼神,便叫人覺得越發的高深莫測。
一直到踏上玉階,她轉身面向眾人,緩緩坐上龍椅,宛如一種宣告,一切塵埃落定。
眾臣整齊拜倒,一致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似乎這一刻早就注定,她的聲音無悲無喜,平淡無波,卻綿延出絲絲縷縷難以忽視的氣勢。
劉緒仰頭看著她,忽然覺得彼此的距離又遠了一大截,然而心底還是由衷為她高興的。
趁著這間隙,他掃視了一圈,心中奇怪,怎么沒有見到子都兄?
宮中瞭望臺上,有人一步步走到了臺頂,看到坐在輪椅上的背影時,笑了起來:“做齊府的下人可真是辛苦,這么高的瞭望臺,竟然還一步步背著齊大公子走上來了。”
齊遜之轉頭看了來人一眼,笑著回道:“先生說的不錯,所以不是身強力壯的還真進不了齊府大門。”
“哈哈……”林逸大笑著走到他身邊站定,遠遠眺望著下方正在進行登基大典的前殿:“當日是你頭一個承認陛下的人,為何今日又不去觀禮了?”
齊遜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搖頭嘆道:“不太習慣而已。”
林逸看了看他,摸著下巴道:“在下忽然想起了以前在民間聽說過的一個故事,有個養雀人養了一只云雀,悉心照料,待其長成,卻發覺是只蒼鷹,早已無法駕馭。莫非你此時的心情就如同這養雀人?”
“自然不是。”齊遜之頓時失笑搖頭:“我不是養雀人,陛下更非蒼鷹。”他仰頭看向天際,黑云層疊,仿佛暗含摧枯拉朽之力。
“陛下是鯤鵬,翱翔四海,羽遮天下的鯤鵬……”
不過話說回來,以前的安平還真的像是只云雀。雖然早就習慣了安平的舉止作為,可是到了這樣重要的一日,齊遜之還是忍不住想起了過往。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若是安平照著幼年的軌跡成長,她早就應該是受人愛戴敬仰的皇儲,退一萬步說,也會成為一板一眼,極有規矩的深宮公主,總之絕非是后來那般遭大臣質疑,風流輕佻的形象。
大概是什么時候改變的呢?
大概就在他入宮陪讀的第三年吧。
那年安平遭人下毒,險些救不回來。他至今還記得當時的場景,皇帝皇后連續幾晚都沒合眼。
之后又遇上她差點從疾風背上摔下的意外,若不是他舍身相救,后果無法預料。然而包括崇德陛下在內的很多人都知道,那并非是場意外。
經此之后,安平便頑皮多了,再也沒有了之前安分守己的模樣。等分別幾年再見,齊遜之赫然發現她早已成了頑劣不堪,讓人頭疼到聞風喪膽的安平殿下……
那些陰謀詭計、暗潮洶涌不是不存在,只是都隱藏在了她的輕佻笑容之后。
當日他之所以第一個在殿上承認她,更多的卻是承認她至今走來每一步的艱辛。崇德陛下也是,否則不會放心讓她一個人回來即位。
所有人都只看得到她往日的風流和今日的輝煌,又有幾人知道她所付出的努力?而登上帝位,還將會有更多的艱辛等待著她……
“你倒是說說,陛下為何會在登基大典上特地佩劍?”梁朝登基儀式根本無此先例,所以林逸好奇并不奇怪。而他這一開口,自然也就拉回了齊遜之的思緒。
后者想了一下,沉吟道:“想必是種威懾吧,如今西戎仍是威脅,殿下又身兼二國之主,武力震懾天下也是必須的。”
林逸聞言蹙眉道:“既然如此,為何陛下還在考慮西戎的求親呢?”
“……”齊遜之一愣,當日聽安平口氣,分明是當做玩笑來說的,難道她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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