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四三章敵意
涼州的這個冬天,比預料中的要好過許多,城中凍死人的數量竟然比往年還要少。街上不復以往熙熙攘攘,但也少了衣衫襤褸的乞討之人。究其原因,原來是薛家米鋪向涼州四周的里正那里早早送去了棉衣,更是在四處城門全部設了粥棚。
“都說薛家豪富,沒想到竟然還有如此善心。”街道不遠處的拐角里,停靠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車簾被掀開一角,一位婦人正端坐其中。
“兒子還聽說,這位薛二老爺還將城中原本商戶的鋪子全都買了下來。”
“哦?”婦人微微挑眉,“這倒是奇怪了,別人都要趕著賣,他卻是趕著來買。”
那少年大約十六七歲,眉眼間細細看去竟與安哥兒有五六分的相似。“涼州靠著漠北,這里可不是什么太平地帶。在這里開商鋪,還要時刻擔憂著被搶,所以自從三月以后原先的商戶們早早將田地鋪子變賣了,因為急著出手,這價錢自然不會很高。薛二爺倒也是個怪人,當初他來涼州進香料,在漠北人的屠刀下走了一道鬼門關,還是被爹爹的騎兵所救。沒想到他居然還有膽子在咱們涼州做買賣。”
婦人看著少年那張意氣風發的臉,不由笑了笑:“怎么我聽你這語氣好像還對那位薛家二爺十分佩服了?”
少年神色從容,目光卻銳利無比:“大哥素來看不起商人,我卻不見得。若沒有幾分膽色,怕是也成不了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古語云:‘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可惜大哥卻總不能明白這個道理。”
婦人微微一哂,伸手拍了拍那少年的手背:“每個人的看法不同罷了。不過這位薛二爺到也是有幾分本事,淑君給我信中提了他的女兒,好像是叫阿顏吧……我真沒想到,竟然還有小丫頭能夠與淑君玩倒一塊去。”
少年被婦人這番話給逗樂,不由道:“阿娘,哪有像你這樣說自己女兒的!三妹要是聽到,肯定又要鬧騰了。”
“她鬧騰,我看你才是鬧騰!”婦人臉上笑意不減,可少年不由地坐直了身子,背脊處有些寒意。
“那薛家再有本事,若沒有你的書信,那些里正就真的會接受他們的棉衣嗎?這城門口的粥棚怕是也不會擺的這般順利吧。”少年正欲說些什么,婦人又道:“也罷,這原本也是為了百姓做的好事,我便不追究。但你也要記著自己的身份,給像薛家這樣的商戶行個方便也無妨,但切不可與他們廝混在一起!否則,你父親的軍棍打下來,我可救不了你。”
“知道啦知道啦。”少年嘴里答應的飛快。可惜,他這樣的年紀,正是年少風發,叛逆著呢。
長陵城中,薛永年也正在聽著涼州那邊來的消息。李貴站在書桌不遠處,比起第一次來,此時他神色間坦然了許多。薛永年默默地打量著他,看來是跟著趙掌柜歷練了一段時間,硬是將這小子給帶出來了。
李貴滔滔不絕地講著,目光又偷偷偏到了薛永年身旁的小豆丁身上。好像又長高了點,但這都不重要,關鍵是誰能告訴他為什么這位豆丁手上會多出一把精致的小算盤?為什么他一邊說,那個小豆丁還在一邊打算盤?這難道就是具有薛府特色的帶小孩方法?
李貴說完了,薛永年滿意地點點頭:“回了你們掌柜,辛苦他了。之后的事情要多上心些。那位俞二公子要多留些心,不過現在也不要與他太過親近了。”
待李貴走后,薛永年見薛錦繡還在扒拉那把算盤,不由會心一笑。這把金子打的小算盤是他送給薛錦繡的,里面的算珠則是紅珊瑚所制。普通的算盤對薛錦繡來說太大了些,他的女兒,自然要用最好的器物。
“怎么,還沒算完呢?”薛永年做到一旁,喝了口茶,悠閑地靠在椅子上。
薛錦繡默默哼了一聲大哥,你當我是用電腦啊,只用輸入數字直接出結果嗎?!李貴說的那么快,她很想拿一只錄音筆來記好么!
終于,過了半響,薛錦繡算的滿身汗的抬起頭,薛永年吃點心吃的正開心。
世上最拉仇恨的是什么?一個人專心致志工作的人身邊有一個熱情如火的吃貨……
“爹爹,你是要將涼州城的全部香料都盤下來嗎?”她可沒有忘記,府里的一大進項是將涼州香料運到南方販賣。
“不是要,是已經差不多全盤下來了。”薛永年拍拍手,肚皮有些漲。便起了身,在書房里走動幾步,活動活動。
“你知道原因嗎?”
薛錦繡猶猶豫豫地看了眼薛永年,說實話她有些捉摸不透這位大叔的想法。自從薛永年知道她對算術和看賬本十分感興趣后,就經常帶著她到處轉。有時候甚至會將她直接帶到城里薛家的商鋪里轉轉。由于還是小孩子,所以方氏也沒有阻止,倒是薛錦顏有幾次想要跟著去看看卻不行,因為她已經十二了,要學規矩,要學管家。而且薛錦瑜的婚事,多少也刺激到了方氏,所以對薛錦顏的管教不知不覺中還是嚴格了許多。這樣一來她便沒有多少時間能顧上薛錦繡,剛好薛永年就順手接過來了。
“嗯……爹爹說過,涼州的香料一直都深受京城里那些貴人們的喜愛,如今涼州局勢不穩,京里的香料價格也漲了許多。咱們把那邊的香料鋪子全部買下來,可以賺好多錢。”
薛永年又問:“這些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旁人為什么放著這大一塊肥肉不吃呢?”
薛錦繡順口就道:“因為怕漠北人再來唄!到時候命都沒有了,要那些銀錢還做什么用。”說著說著,她又開心笑道:“不過俞將軍厲害,漠北人怕他,不敢來的!”
薛永年終于滿意的點點頭。雖然女兒的話聽著幼稚粗糙,可理卻是說的對了。隨著他帶薛錦繡的時間越久,就越發的覺得自己的女兒在做生意上有著旁人不可及的天賦,甚至說是一種天生的感覺。
薛錦繡默默擦汗我也是一不留神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跟五六歲的小孩比起來,她要是沒有所謂的“天賦”,那才是個悲劇!
從薛永年書房離開后,薛錦繡還在思索著方才的事情。與薛永年接觸的越深,她就越發覺得薛大叔看起來溫溫和和的,可骨子里卻有著一種狂氣。涼州地勢險峻,一旦被攻破,北方六州府全都會落在草原人手里,朝廷絕對不可能讓涼州被破!薛永年賭的便是此,趁著城中謠言四起之時以低價買下所有的香料鋪子,壟斷整個涼州的香料市場,這種機會,千載難逢!
薛錦繡不禁想起自己前世炒股的時候了,偶爾跌了幾塊錢就會趕緊出手。可現在,看看薛永年,這才叫豪氣,心理素質真不蓋得!這位放在現在,那也是正宗的儒商一枚,不知要迷倒多少大叔控啊。
正走著,突然發現一些丫鬟們腳步匆匆,往福壽堂而去。薛錦繡有些好奇,遣瓊枝去問了一下。
“小姐,那葉侯府的公子來了呢!就在福壽堂,與老夫人和大夫人以及說了一會兒話了!”
“哦。”薛錦繡點點頭,難怪這些丫鬟都趕著前面去瞧熱鬧了,那可真是位稀客。不過她沒什么興趣,也就不打算往福壽堂湊了,還不如去釣魚玩呢。
“母親知道老夫人喜歡八方客的普陀素餅,特意讓我帶了兩盒來。”
“你真是有心了。”孔氏笑著讓杜媽媽收下了。“前陣子我聽她好像有些睡不安穩,現在身子可好了?剛巧我這里得了一些安神的香料,我用著覺得挺好,你拿些回去。”
“謝老夫人關懷。”葉莫辭說完,便又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孔氏自他進門起到現在一直都在暗中打量,這位葉侯府的哥兒倒是如傳聞那般少了幾分紈绔,如此甚好,甚好啊!
秦氏更不用說,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順眼。可她對葉莫辭還不太熟悉,又有孔氏在場,滿心的話竟然不知要怎么說。聽得聊起安神香,立刻接口道:“咱們老夫人這里的香一向都是最好的,全是從涼州那邊來的。哦對了,你知道涼州現在的情況吧,那里的香真是越來越難得了。”
孔氏突然覺得自己胸口悶極了,她怎么有一個這么蠢的兒媳婦!這是在向葉侯府炫耀他們薛府豪富嗎?!見葉莫辭臉色依舊平靜,心里不由暗嘆一聲真是好涵養。為了防止秦氏繼續說出什么丟人的話來,孔氏吩咐道:“大爺也快回來了,你去看看吧。”
葉莫辭起了身:“是。”
薛錦瑜藏在福壽堂的小耳房里,焦急地等著丫鬟們的消息。終于身邊的鶯兒回來了,氣喘吁吁道:“小姐,您就放心吧!奴婢躲在那里看了好久,未來的新姑爺真是好看極了!那詞兒是怎么說的?貌若潘安!”
薛錦瑜拍著胸脯,微微舒口氣:“那他現在呢?”
“老夫人說大爺回來了,讓葉公子去見見。”
薛錦瑜心如貓爪,十分想去偷偷瞧一眼,可又害怕被人發現了。鶯兒何曾不知她的想法,連忙柔聲道:“小姐,左右不過五個月了,很快不就能天天見著了?”
薛錦瑜臉一紅,拿起帕子就佯裝要打她:“你這妮子,竟還來編排起我來!”
鶯兒與她待久了,也不怎么怕她,笑道:“奴婢是說錯什么么,那小姐為何還臉紅呢?”
薛錦瑜想見葉莫辭而不得,薛錦繡卻懊惱地摸著自己的額頭她怎么就這么倒霉呀!不是說葉莫辭在福壽堂嗎,怎么突然出現在蓮花池旁邊了?!還好巧不巧地被她給撞上了。
葉莫辭無奈的低頭看去。他本就不愿來薛府,一路上也是心不在焉,哪里知道路上突然冒出了一個豆丁,還那么矮……
“阿繡!”
是薛錦顏的聲音。
薛錦繡回過頭,果然薛錦顏從正從月牙門那里走來,待她見著葉莫辭時也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便調整好了神色:“舍妹年紀小不懂事,若是沖撞了葉公子,還望海涵。”說著,就將薛錦繡給拉到了身邊。
葉莫辭淡淡道:“無妨。”
薛錦顏扯出一個笑意,微微欠了身,便拉著薛錦繡走了。
見薛錦顏遠去的身影,葉莫辭不由蹙起了眉頭如果他沒有感覺錯的話,剛才那是…敵意?
“公子,咱們快些吧,薛家大爺還等著呢。”向山提醒了一聲。
葉莫辭回過神,“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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