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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傀面儀式


在地下墓穴最深處的無名王墓中,時間是靜止不動的。
  此地沒有光亮,也沒有生命,無垠而靜謐的黑暗籠罩著這里。
  別無他物,只有黑暗。
  她本想要就這樣走入其中,但是這黑暗實在可怖,無比瘆人,其中縈繞著亙古不曾衰退的惡毒。
  讓少女本能地恐懼。
  這是神明劃定的領(lǐng)域,任何凡人走進其中,都會被黑暗所吞噬,被那無名之王殘留在此地的魂靈吞噬。
  它們會吞噬一切的活物,這是神明的旨意,除了她以外。
  少女站在墓室的門口,凝視著這被解封的黑暗,她應(yīng)該知道,她早該知道的。
  從她將那個男人帶到這里時,就注定了他的死亡。
  少女這么想著,腦海里浮現(xiàn)那個竊賊的模樣,他溫和講述的聲音,還有靜謐安寧的睡顏。
  他已經(jīng)死了嗎?
  郁蘭是個毫無耐心的女人,她憎恨一切超出掌控的事情,無論做什么事都追求盡善盡快。
  她是不會等到明日的典禮。
  是了,他已經(jīng)死了吧。
  少女心中空蕩蕩的,好像缺失了一塊,這種感覺無比陌生。
  如同那一日他施展那些把戲,讓她回憶起自己曾被擁抱的片刻,那也是種奇怪的感覺。
  得到和失去,都一樣的陌生。
  但好在她還有機會,只要她成為真正的阿米妮莫,她就可以挽回這一切。
  偉大的輪回宿命之神會降下恩典,讓一切回到最初的時候。
  少女堅定了信念,走進了歷代無名之王的墓室。
  眼前的黑暗是粘稠的,少女感覺自己每一個動作都無比艱難,輕微的抬手或者邁步,都要耗盡全身力氣。
  這是在少女的感知中。
  如果此刻有其他人在這里,就會看到,她的動作僵硬死板,就像被無數(shù)絲線牽引的傀儡,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最后的舞臺。
  “阿米妮莫。”
  黑暗中恍惚浮現(xiàn)出光亮,那是一張絕美的容顏,他同時有著少年的秀氣和男人的溫和。
  他鼓勵般地看著少女,讓她內(nèi)心振奮,更加努力地朝黑暗中走去。
  “阿米妮莫。”
  他的聲音,干凈清晰,多么悅耳,傳說在大陸之外的無盡海域,有著人魚的國度,它們的聲音空靈飄渺,能讓航行的旅人迷失方向。
  或許安楠是對的。
  她已經(jīng)迷失了。
  少女如此想著,想到了安楠,她內(nèi)心又涌現(xiàn)出深深的陰霾。
  安楠也已經(jīng)死了吧。
  她殺死了自己的親衛(wèi),雖然是她罪有應(yīng)得,但這種感覺并不好受。
  又或者安楠其實罪不至死?
  少女終究只是一個少女,心性和意志都并不成熟。
  她開始陷入悔恨之中,但很快,她又松了口氣,既然這樣,那成為阿米妮莫之后,就讓安楠活下去吧。
  少女已經(jīng)來到了最深處,那歷代無名之王的石棺就在面前。
  讓她有些意外地是,沉重的巖石棺蓋已經(jīng)被打開,她能夠看見,黑暗之中,有著什么東西正在綻放著微光。
  一本書。
  少女將書捧起,那個瞬間,無垠的力量似乎正在涌入體內(nèi)。
  恍惚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前世,同樣穿著純白的王袍,頭戴金冠,坐在白玉的王座上,只是面孔不知為何模糊不清。
  她看到自己裁定著貴族的紛爭,來自王國各地的貴族獻上不計其數(shù)的寶物——
  現(xiàn)在它們都被存放在大寶藏室。
  她還看到年邁的自己躺在石床上,彌留之際,對著一位年輕的親衛(wèi)講述著墓穴的秘密。
  是年輕時的安蔻依。
  少女微微一怔,又突然有些失落。
  安蔻依也已經(jīng)死了。
  如果她成為阿米妮莫,能讓她活過來嗎?
  少女有很多事情想跟她問清楚,雖然郁蘭也能告訴她,但她還是本能地討厭那位沉默嚴厲的祭司長。
  然后是上上一世。
  依然純白王袍,頭戴金冠,但依舊看不清面孔。
  再之后,是更久遠的一世,就像放燈片一樣在她面前放映,一位位無名之王,相似而重復(fù)的人世。
  一模一樣的面目模糊。
  那都是自己,都是她將成為的自己。
  一個又一個的輪回,單調(diào)而重復(fù)的人生,少女心中突然涌現(xiàn)出巨大的惶恐。
  她也要如此么?
  這曾是她尚不漫長的人世中最為厭煩而恐懼的事物。
  多少個在石屋中凄冷孤寂的夜晚,她希望能夠逃離這樣的生活。
  可如今,卻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成為的事物。
  可如果她不能成為阿米妮莫,那安蔻依,安楠,還有洛爾……
  她們不就無法活過來了嗎?
  少女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寒冷裹挾,這黑暗的墓室實在冰冷刺骨。
  眼前是一個又一個的輪回,無休止的輪回。
  承受這樣的代價,以承載輪回宿命之神的力量,這是否太過沉重了?
  “阿米妮莫,救救我。”
  少女捧著厚實的古書,恍惚中聽到少年哀求的聲音。
  “王,我錯了,寬恕我吧。”

  年輕活躍的親衛(wèi)渾身是血躺在血泊中,發(fā)出垂死之際的呢喃。
  “小阿米妮莫,在這里等著我,三天之后我會回來的。”
  高大溫柔的女人對她說道,她要去追捕一位巫師,很快就會回來。
  “騙子,都是騙子……”
  少女的雙眸濕潤了,她不是早就沒有退路了嗎?
  《妮莫之書》
  少女輕輕翻開了書,可書中一無所有,只有一片深沉的黑暗。
  她凝視著這份黑暗,累世的記憶在她心底浮現(xiàn),又如泡沫般消散,她的心智正在被改寫,與此同時。
  無數(shù)的人影出現(xiàn)在她身旁的黑暗中,密密麻麻,幾乎要占據(jù)這黑暗墓室的每一個角落。
  她們都穿著白袍,頭戴金冠,但臉上都戴著一張純白色的無臉面具。
  面具下傳出重重疊疊的聲音,像潮水一樣不斷在黑暗封閉的墓室內(nèi)回響。
  “我的后繼者,汝為何人?”
  少女雙眸失神,沉默良久,才最終下定了決心。
  “……吾為,阿米妮莫。”
  嫵媚而邪異的笑聲響起,那些相似而不同的身影都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個個純白色的無臉面具。
  面具下本就空無一物!
  它們漂浮在半空中,如同雜技一般在少女周身盤旋著,飛舞著。
  少女面前的黑暗被一點一點驅(qū)散,叫囂著逃離,一道尊崇的身影漸漸浮現(xiàn)。
  她有著人類的上身,但下身卻是純白色的蛇尾,容貌嫵媚妖艷,與那位蛇之大公十分相似。
  她手中牽扯著無數(shù)細線,而這些細線就連在那些飛舞的純白面具之上。
  一切的故事都在她的操縱之中。
  少女心中突然閃過恍然,自己是否也是祂手中的一張面具呢?
  眼前蛇人模樣的存在忽然詭異一笑,她將手伸向了自己臉,摘下了一張純白色的無臉面具。
  面具之下,是另一個少女。
  與她一模一樣的臉,卻綻放著自信而嫵媚的笑容,她對著少女問道。
  “那我呢?”
  如果你是阿米妮莫,那我是誰?
  一模一樣的自己向少女問道,令她陷入了迷茫之中。
  我是阿米妮莫,那么你是……
  一個名字出現(xiàn)在少女的腦海中,玲娜,是了,如果我是阿米妮莫。
  那么玲娜就只能是你了。
  少女喃喃著。
  “你是玲娜。”
  面前之人臉上的笑意愈發(fā)濃郁,她將手中純白的無臉面具扣在少女臉上。
  然后用鋒利的指甲,沿著面具的邊緣游走,指甲劃破皮膚,留下一道短刀割過的的弧線痕跡。
  就像要沿著面具邊緣,將少女原本的臉也剝下來。
  就在即將完成的剎那,“玲娜”突然微微一頓,停下了如刀指甲。
  她的臉色沉了下去,低下頭,正看到一根金色的箭矢洞穿了自己的胸口。
  傷口的邊緣沒有血液,而是不斷逸散出黑霧。
  “玲娜,醒過來。”
  并不響亮的聲音回蕩在耳邊,驚醒了失神的少女,她窺見眼前一模一樣的自己,心中頓時生出巨大的惶恐。
  少女低頭一看,只看到自己身后長出粗大的蛇尾。
  少女發(fā)出尖銳爆鳴!
  下一秒,璀璨的金色光芒從那根箭中爆發(fā),刺破了亙古凝滯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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