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句句屬實(shí)
由于身體上的一些問題,菲忒娜其實(shí)要比看起來年長許多,很多人都以為黑劍其實(shí)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實(shí)則不然。
菲忒娜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也看過很多人的眸子,但很少有一雙眸子能夠帶給她這樣的感覺,那仿佛深蘊(yùn)著夕陽余暉的眸光,在冬日里給她一種難以言說的溫暖和熟悉。
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菲忒娜有些失神地想到,但這話說出來就有點(diǎn)像是粗劣的搭訕,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回憶那些曾出現(xiàn)在自己生命中的身影,卻沒有一道能與眼前的男孩對上。
“干嘛這么看著我,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少年笑著說道,他戴著一頂雪白毛絨絨的兔絨帽,兩個圓耳朵模樣的裝飾也隨之一抖一抖的。
“不……抱歉。”
菲忒娜下意識將目光從那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龐上移開,往日很少有人敢如此靠近她,那些縈繞在她頭頂?shù)拿柧拖駧Т痰那G棘,讓想要試探的人心生畏懼。
但眼前的少年似乎對自己一無所知,只當(dāng)作萍水相逢的旅人。
菲忒娜想著,坦誠地說道:“我只是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這算是某種搭訕嗎?”
少年湊近了些,踮起腳尖,仔細(xì)瞧了瞧菲忒娜的模樣。
長期的奔波讓她現(xiàn)在看起來有些狼狽,那頭漂亮的黑色長直發(fā)散亂著,發(fā)梢處有不少打結(jié)的地方,黑色的襯衣有些破舊,袖口沾著塵土。
像是已經(jīng)流浪了很長時間,渾身散發(fā)著一種離群索居的孤獨(dú)感。
夜叉小姐原來長這樣子,看起來倒也沒那么顯眼嘛……
少年上下打量著,那雙攝人心魄的眸子里閃爍著難明的光芒。
不過……很有精神,腰桿像利劍一樣筆直,如果好好打理一番,應(yīng)該會很迷人。
少年思索著,說:“這應(yīng)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不修邊幅的大姐姐。”
菲忒娜很少被人用目光這么審視,再加上不修邊幅并不是什么好詞,不由得有些氣惱,她微瞇起眼,直視著少年的雙眸。
往日里,光是這樣的目光就足夠嚇退許多心懷不軌的過客,但少年毫不畏懼,大大方方地和她對視著,像只目空一切的小兔子。
“好啦好啦,大姐姐,我不該說你不修邊幅的,你一定走過許多路,才看起來這么疲憊……”
少年說著,又自顧自笑了起來:“太小氣可是討不到男孩子喜歡的。”
菲忒娜眉頭輕皺,她并不善于和人交談,所以有些時候會顯得笨拙,偏偏眼前的少年似乎并不善于察言觀色,沒能讀懂她眼神中冰冷的意味,還在自說自話。
“真是了不起的造物,你不覺得嗎?只是坐著,就可以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不同的世界因此被連結(jié)到了一起。”
說著,少年指了指站臺外漆黑的荒原,在很遠(yuǎn)的地方能瞧見微弱的光點(diǎn),那是翻山越嶺的鐵軌。
菲忒娜則是注意到少年修長纖細(xì)的手指,簡直完美無瑕,像上天雕琢的藝術(shù)品,這樣一雙手,正適合施展巫術(shù)……
菲忒娜雙眸中閃過一抹晦澀的光芒:“你是巫師?”
少年并沒有否認(rèn),只是怔怔望向遠(yuǎn)處的荒野,這個時代的血棘還處于漫長的休眠期,永夜邊境的范圍幾乎囊括了半個棘罪公國。
最初的大公尚未出現(xiàn),伊斯藍(lán)家族的先祖也還沒有來到這片凍土的深處定居,開辟疆土。
故事尚未發(fā)生,一切都在平靜的搖籃里沉睡。
菲忒娜凝視著突然安靜下來的少年,那雙會仿佛會說話的眼眸中倒映著水一般朦朧的夜色,從先前那古靈精怪的模樣,轉(zhuǎn)而又像天使的雕像一樣沉默。
匪夷所思的,菲忒娜有些不忍心驚擾這份美麗。
“嗚嗚——”
也就是這時,身后的列車發(fā)出刺耳的汽笛,少年從沉思中驚醒,一把抱住菲忒娜的右手。
“列車要開了,我們快走吧!”
菲忒娜面色一變,下意識想要將纏著白色繃帶的手臂抽離,卻發(fā)現(xiàn)這看起來瘦削嬌小的少年力氣卻出奇的大,沒有防備下,幾乎被他拽著走。
“等一下,你也是——”
少年回過頭,展顏一笑:“沒想到吧,我們正好順路。”
……
菲忒娜神色復(fù)雜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少年,他側(cè)著身子,看著窗外漆黑的夜景,絕美的臉龐上沒有多余的表情。
“你也想要那神藥?”
車廂咣當(dāng)咣當(dāng)晃動著,列車正在起步階段,菲忒娜打破了沉默。
“不啊,那是什么?”
少年隨口說道,菲忒娜自然沒有相信,這很可能只是偽裝,畢竟這趟車的人大多有著相同的目標(biāo)。
“你知不知道永夜邊境是什么地方?”
“知道啊。”
“知道你還敢……”
“不是有你嗎?帥氣的大姐姐。”
少年回過頭,笑著問道。
“你會保護(hù)我嗎?”
菲忒娜越來越搞不懂這個少年了,他難道覺得自己會保護(hù)他?如果他真的對那神藥有企圖的話,她們分明是競爭者的關(guān)系。
“我為什么要……”
菲忒娜停頓了一下,因?yàn)樯倌暾蓱z巴巴地望著她,那目光一下子戳中了她,眼前少年的模樣正在和腦海深處的身影重疊,讓她生出想要將他攬入懷中的沖動。
菲忒娜突然醒悟過來。
“你是愛之神性的巫師!”
少年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并沒有否認(rèn),只是拄著臉,一言不發(fā)地朝她微笑。
就好像是做了錯事被發(fā)現(xiàn),就開始賣萌的小貓咪。
但菲忒娜已經(jīng)生出警惕,她開始疑心眼前的少年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畢竟一開始也是他主動搭話的。
“你那些的伎倆對我沒有效果,不想死的話,現(xiàn)在就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
菲忒娜冷冷說道,如果是想要找人庇護(hù),那他可算是選錯目標(biāo)了。
誠然他很漂亮,也很可愛,天賦也很好,如果是塔雅娜,或許會很樂于幫助這樣的少年,只要說些俏皮話,或者愿意做出更大的犧牲,多的是女人會圍著他轉(zhuǎn)……
似乎明白她的內(nèi)心所想,少年神秘一笑,抬起了右腳——他在坐定后就脫去了白色的長靴,裹著深色長襪的白足踩在了菲忒娜的小腿上。
光滑細(xì)膩的溫暖觸感讓菲忒娜瞇起雙眸,內(nèi)心升起洶涌的邪火,她死死地盯著少年的臉蛋,眼神可怕得嚇人。
他還不知道自己在挑釁著什么,他以為自己能夠控制,他實(shí)在太年輕,還沒有見過這個世界的恐怖之處……
那不安分的精致足尖在褲腿下探索著,少年似乎并沒有意識到眼前坐著正在壓抑的野獸,反倒狡詐地眨了眨眼。
要懲罰他,狠狠地教會他有些事情不可以做,有些人不可以挑釁,否則他早晚會將這套東西用在別人身上……
菲忒娜眼眸中的陰霾愈發(fā)濃郁,喉嚨微微滾動,手臂自然地垂落,但正當(dāng)她想要抓住那不安分的小腳時,少年卻又突然將之收回。
“大姐姐,你的表情真嚇人,要不我還是走吧。”
少年自以為把握得很好,剛好卡在菲忒娜想要爆發(fā)的那個尺度上,迅速地穿好靴子,起身準(zhǔn)備離開。
但下一秒,卻被直接拽了回去。
菲忒娜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她拉住少年將他按在座位上,力氣大得讓少年肩膀生疼,他抬起頭,正對上一雙兇狠的眸子。
“你要去哪?”
菲忒娜壓低了身子,氣勢十足,目光放肆地打量著少年蜷在座位上的身子。
少年迎難而上,與她對視著,理直氣壯地說道。
“既然你不想保護(hù)我,那我就去找別人了。”
雖然說得硬氣,但菲忒娜還是捕捉到了,那下意識抓著坐墊的小手正在微微顫抖。
嗤,不過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罷了。
菲忒娜心里那股無名之火散去,轉(zhuǎn)而有些頭疼,這一路上她竭力避免麻煩,沒想到還是攤上事了。
現(xiàn)在列車已經(jīng)啟程,正在朝著永夜的冰原疾馳,她需要去跟機(jī)組人員交涉一下,在抵達(dá)那片詭異的冰原之前,想辦法先把這孩子送回家。
“別,我就是想要回家——”
少年站了起來,雙手抓住菲忒娜的手,菲忒娜能感受到那掌心的溫暖和柔軟。
“回家?你家在哪?”
菲忒娜蹙著眉問道。
“我的家,就在那片冰原的深處。”
少年輕聲說道,神色落寞。
家……菲忒娜愣住了:“等等,你是夜民?”
傳說夜民長期生活在極寒之地,缺乏光照,她們的膚色會更加白皙,呈現(xiàn)一種毫無血色的透明,在冰天雪地中瞧見夜民,總會疑心自己遇到了雪中的精怪。
菲忒娜仔細(xì)打量起少年,確實(shí)膚白勝雪,修長脖頸處裸露在外的肌膚在黑夜里透出誘人的光澤,讓她的喉嚨輕微滾動了一下。
少年點(diǎn)點(diǎn)頭,眉眼低垂,那模樣乖巧極了,哪有先前半分靈動狡詐。
“我的確自幼生活在永夜邊境,也算是無憂無慮,只是后來有人抓了我,想把送給這邊的大人物。”
“哪些人,誰。”
菲忒娜的聲音一下子失去了情緒,如同車廂外呼嘯的寒風(fēng)。
“我的姨母,她想將我送給一個大貴族。”
少年求助般地望向菲忒娜:“那個貴族對我又打又罵,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現(xiàn)在只想要回家看看……”
這模樣簡直我見猶憐,但菲忒娜依舊不為所動,這個小可愛簡直是天生的演員,又有這么一副動人心魄的皮囊,輕而易舉就可以牽動人們的心弦,把她們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更何況他還是一位愛之神性的巫師,那就更不值得信任了。
似是瞧出了菲忒娜的懷疑,少年認(rèn)真地說道:“我可以向斯提克斯河起誓,我所說的句句屬實(shí)。”
只是沒有發(fā)生在當(dāng)前的時間節(jié)點(diǎn)。
少年心中哎嘿了一聲,表面卻委屈似地看著菲忒娜:“你不相信我嗎?”
這下輪到菲忒娜犯迷糊了,她的目光肉眼可見地變得柔和。
畢竟就算是神明都無法忤逆向憎恨之河立下的誓言,她不由得有些內(nèi)疚。
“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永夜邊境很危險,最近更是不太平,你……”
菲忒娜終于敗下陣來,無奈地說道:“你要保證呆在我身邊。”
“好嘞!”
少年臉上落寞的神情頃刻間不見蹤跡,只見他單手撐著兩人中間的桌子,輕盈地半周轉(zhuǎn)體躍了過去,直接坐到了菲忒娜隔壁的位置。
他蹭了蹭菲忒娜,毫無身為男人的矜持和內(nèi)斂,對著她命令道:“讓一讓,我想要靠窗的位置。”
菲忒娜緊盯著少年,內(nèi)心開始后悔,自己究竟是被什么東西迷住了神智,竟然會相信這家伙的鬼話。
列車向著永恒的凍土疾馳而去,凄厲的汽笛聲蓋過了夜里鳥兒的鳴叫,它們呢喃著,這趟旅途的宿命——
“永不復(fù)返。”
“永不復(fù)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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