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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荀譽見證了一樁秘聞,可還是照;氐阶约旱脑鹤永。

  “表少爺,老太爺想要見你!

  外面的小廝走得很急,說這話的時候氣還沒喘勻。

  荀譽放下一直寫著“靜”的筆,說道:“我馬上過去!

  外面小廝還沒答謝,就看到一抹青影從他面前一閃而過。小廝睜大了嘴,好快。

  主屋已經哭聲一片,荀譽走過來的時候,大伯抹了抹眼角,道:“子修,快進去吧。”

  荀譽拱手行了一禮,很急速的走進內室。

  內室床邊坐著一個人,竟然是梁王妃,旁邊的梁盈垂首站在梁王妃身后。

  梁王妃低聲抽泣,床上的人氣息越來越弱。

  “子……子修來了……”

  荀譽走過去,手抓住王老爺子艱難提起的手,說:“外公,是我。”

  王老爺子睜開眼睛,道:“幫……幫……王家,求……”

  荀譽掃了一旁的梁王妃一眼,心知她將事情說了。

  注視王老爺子焦急痛苦的臉色,他的心微微震動起來,他道:“好!”

  王老爺子嘴角露出微笑,荀譽感覺自己抓住的手在慢慢地變得無力,他道:“我會盡力的,外公……”

  話落,梁王妃大哭叫道:“爹……”

  荀譽手中的手已經冷了,他哭不出來,只是不停的看著那熟悉的容顏。

  外面跪著的人終于闖了進來,一時間,滿室悲慟。

  因為王老爺子是喜喪,王家人雖然傷心,但是喪事還是辦得濃重。這場喪事,荀譽一直默然無語。

  喪事過后,梁王妃忍不住喚荀譽商討。梁王要造反之事干系太大,梁王妃也是偶然偷聽得來的,若是知道的人多了,便是一樁禍事。

  與梁王妃同出一母的除了荀譽的母親,就只有王家大伯了。王老爺子在王家搬遷入梁城的時候,就將族長之位傳給了他。

  王家大伯名王宏,有些能力,所以在梁王封地有著實權。梁王妃自己也不敢肯定大哥是否放得下手中的權利,所以沒敢說。其余幾個兄弟都是各有各的心思,梁王妃更不敢說了。至于告知荀譽,也是王老爺子對荀譽太過信任和推崇,她又想不出什么主意,所以才冒險一試。

  大漢國國力強盛,梁王就算造反成功,也不過是脫離大漢國,與大漢國南北分治。至于統一,他并沒有這個實力。

  所以,一旦他舉了反旗,身在宮中的女兒,誰都救不了她。這么多年,她只得了盈盈一個女兒,如何能舍得。

  更何況,梁王一旦登基稱帝,她這個無子無權的繼室要登上皇后之位是千難萬難的。為了穩定國勢,他勢必要娶一個貴女,屆時,她這個曾經擔著王妃之名的必然是被犧牲的角色。她若去了,王家定然也會遭到打壓。這是一條死路,她不想這樣走下去。

  更何況若是梁王造反失敗,身為姻親的王家,定然也是皇上鏟除的對象。同樣的,王家也是一條死路。

  梁王妃能想到的,王老爺子自然也能想到。王老爺子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已經沒有時間給他謀劃了。這個時候,王家不能撤,一旦撤了,不等日后皇帝清算,梁王就會先收拾他們。所以,千想萬想,這件事不能泄露出去。

  對于梁王妃來說,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莫過于盈盈,本為她找到活路,可是沒想到,盈盈的雄心壯志讓她大吃了一驚。

  也沒想到,父親聽了盈盈的話眼中竟然閃出喜悅之光。

  這一條路很困難,但是梁王妃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條生路。

  只要盈盈在梁王造反前登上高位,梁王心動掌握整個大漢國,定然不會輕易舉反旗。

  如今能為她出主意的父親去了,她雖然是梁王妃,但是全力并不大,而且,她這個身份就注定她不能隨意露面。

  看著坐在她下首的荀譽,她心中一嘆。

  “子修,喪事已經辦完,王爺囑咐我與大哥清點祖家產業,然后讓王家落籍梁城!

  荀譽這些天,荀譽也一直在想出路,他和梁王妃的主次點不同,梁王妃主要為了梁盈,他卻要為王家考慮,梁盈和王家在某些時候會有沖突,所以,這也是他沒有主動找梁王妃的原因。

  荀譽道:“不能讓王家諸位叔伯再進入梁城。”

  “大哥早答應了,若是冒然不歸,他若徹查,我不敢保證他能不能查到我身上。”

  荀譽說道:“若是姨母因為外祖去世得了重病,再以丁憂之名留王家人在此。”

  梁王妃搖頭:“王爺多疑,不是重病,王家幾位是不會在此多留的!

  荀譽笑道:“誰說不是重?”

  梁王妃一怔。

  梁盈冰雪聰明,說道:“父王手下有著表哥有著醫王之稱的龔良生,表哥可有辦法造成假象?”

  荀譽不答反而一嘆:“沒想到醫王竟然在梁城!

  梁王妃道:“子修可有法子?”

  荀譽說道:“有!

  梁王妃剛想問,但是她先說道:“盈盈,你去外面看看。”

  梁盈心中奇怪母妃為何要支開她,但是,她還是照做了。

  “姨母這是……”

  梁王妃道:“你說道重病,我在想,若是我病逝,盈盈當守孝三年,這就錯過今年的選秀了。三年之后,盈盈已經十九,也算了了!

  荀譽搖頭:“姨母,天子昭選妃嬪,不止選秀一個途徑,您若去了,郡主的處境更加不妙。就算有幸逃脫嫁給天子的命運,郡主也將面臨著待價而沽的命運。”

  梁王妃臉色一黯,這時,梁盈突然推開門,道:“母妃,你若做如此法子,女兒無臉面活下去!

  梁王妃大吃一驚,她想不到一向聽話的盈盈竟然會偷聽。而一旁的荀譽好似早就知道了。

  梁盈也明白自己做錯了,當下跪下請罪:“女兒魯莽,請母妃恕罪!

  梁王妃瞅了一眼荀譽,道:“我不做便是,還請子修安排!

  荀譽點頭。

  梁盈方才起身。

  梁王妃病了,而且病的極兇,王府護衛持著郡主的手書向梁城求救,并指明要醫王前來相救。

  梁王收到此信,心中狐疑一閃而過,但是看著信上字字憂心急切,他按下心思,不僅將醫王龔良生派出去,另外派了兩位有名的大夫,甚至還加了一隊親衛。

  龔良生親自診治,果真發現王妃病入膏肓,他若是來遲一步,王妃定然無藥可救。

  這醫治下來非兩三年不可,梁王得到消息,心中極為敗壞。加上選秀之日到來,梁王的眼瞇了瞇。

  “讓護衛護送郡主回城,留王家族人輪流伺候,直到王妃病愈!

  “是!

  立刻就有護衛接令下去。

  王府,梁王妃虛弱的躺在榻上,無絲毫氣力。

  接到梁王命令,她的身子微微抖動,就算她早就預料到這種結果,但是真正到來的一刻,還是令她傷心。

  荀譽遠遠看著姨母母女倆說話,并不上前打擾。

  有了時間緩沖,他就能想辦法將王家人留在此地。

  五天后,梁盈踏上回程之路。

  梁王妃身子還弱,連送都不成。

  一個月后,梁王府郡主車架在重重護衛下踏上上京之路。

  秀選過后,梁盈受封玉貴嬪的消息傳來。

  “姨母,雖然您是被我用藥做出來的假象,但是若是你再如此思慮下去,這假的也變成了真的。”

  梁王妃回過頭,沒有說話,但是面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屋子里靜謐萬分,梁王妃突然道:“子修,你的用意我都明白,求你上京幫盈盈,我保證,只要我還活著,定然想法子將王家人留在此地!

  荀譽道:“后宮嚴密,就是我去了京城也無濟于事!

  梁王妃搖頭,道:“求你……”

  荀譽不語。

  梁王妃悲愴的說:“這就是命!

  荀譽一嘆:“我去便是,只是希望郡主回來之時還能看到王妃!

  梁王妃的雙眼頓時有了神采。這些天,靠著他和龔良生斗智,梁王妃早就視荀譽為救命之草。

  “你放心!

  荀譽點點頭,便告辭離去。

  大漢國的京城很熱鬧,四年前荀譽就來此地云游過,如今京城景象比起四年前更要繁榮幾分。

  這不得不說有上面那位的功勞。

  若要進入后宮,對于沒有任何人脈的他只有一個途徑,那就是凈身。荀譽自然不會做如此事的,他來京城,與其說是為了照顧梁盈,不如說是來打聽朝廷的動向。

  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官員甚多,其中禮部消息最廣,不管朝廷還是后宮,都會用到禮部。

  禮部尚書和兩位禮部侍郎太過顯眼,并非他首選。太低的禮部文書之類的,得到重要消息有限,又被荀譽排除掉了。

  剩下的,也就是四五品的禮部官員之類的比較和他的要求。

  掃過一片收集的資料,紀林群的夫人托關系為女兒請名師一事入了他的眼。

  嫡女紀茗芙十歲,大費功夫請名師教導,這其中的意思很是玩味。

  看起來又是一個準備將其送進宮的大家女兒。

  這樣的人家,定會多多關注后宮消息,加上身處禮部,這消息……荀譽打定主意,立刻化妝掩飾了一番前去應征。

  他所帶的身份名林盛,一個四十多歲的落第舉子。紀家人看重的就是這等年紀之人,畢竟太過年輕的夫子,讓女學生的名聲不好。

  如他所愿,他成功進了紀府,就在要教授所謂的女學生時,天下聞名的才女秀夫人來了京城,并且還欲收兩位弟子。

  秀夫人在二十年前就是天下第一才女,后來嫁給當年最年輕的狀元甄勤,可算是絕配,就連當時的先帝也贊了一句佳偶天成。不過天妒英才,甄勤早逝,秀夫人守了寡求親者依然絡繹不絕,可是秀夫人在甄家門前立誓不再嫁人。

  當即就有人傳唱其美名,盛傳于世。

  秀夫人寡居后,時常有人請坐女夫子教養閨中女兒,她名下的三個女弟子,一個嫁給了現在天子的皇叔衛王做王妃,剩余兩個都嫁給了世襲公爵成了誥命,每一個在貴婦圈子里極具美名,堪稱賢惠典范。

  紀夫人得了此機會,當即就帶著嫡女去拜訪秀夫人,因為紀茗芙的確出色,秀夫人算是收下了這個弟子。

  終究聘了人,由著老夫人做主,荀譽就成了兩位庶女的夫子。

  初次見到紀茗萱,荀譽印象中是一個特別活潑調皮的小姑娘。她不愛學習,也不喜歡規規矩矩的坐在一旁聽課。若是如此,也不是問題,他睜只眼閉只眼就罷了?墒撬闯鲞@都小姑娘的刻意而為,她吵著、鬧著,主母卻喜歡她多余安靜斯文的紀茗瑩,而且還常常給紀茗萱大量的賞賜。

  進了紀府,要打聽消息的他自然時常出入一些地方。有好幾回,他看到這小姑娘偷偷拿著書本學習,那認真的模樣讓他感嘆。要知道課堂上,她根本沒聽課,不是調皮玩耍就是在一旁睡覺。可是現在,躲著侍女、躲著人,然后極其小心的沉浸在書中。

  她看得不是男才女貌的話本,而是他在課堂上所教的書籍,甚至,有一回,他撞見她偷偷再讀史書策論。

  這一切的一切讓他對這位小姑娘起了興趣,作為一個夫子,哪怕只是他只是用夫子這個身份掩飾,他對于這個學生還是欣慰的。

  這一日,他又看見這小姑娘在假山后翻著《莊子》,聽到她對逍遙游的一番感嘆,他就多停留了一會兒。

  誰知,這小姑娘立刻大喝:“誰?給本姑娘滾出來!痹捖,這小姑娘就轉過身來,荀譽不知為何竟然沒想躲開。于是,紀茗萱就看見了荀譽。

  紀茗萱終究年紀小,雖然強自保持鎮定,但是眼睛卻有些閃動。

  “夫子……”

  荀譽走過去說道:“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是為逍遙!

  紀茗萱深呼出一口氣,道:“此念雖然高絕,然人并非圣人,無為而宿命,這就意味著認命。我雖為庶出,但是我絕對不要這庶命!

  荀譽能從她這種私下的行為就能看出這一點,只是沒想到,今天她竟然對他說了出來。

  “你就不怕我說與夫人聽?”

  紀茗萱說道:“我好歹是紀家女,而你這個行蹤詭異,還帶著假胡子的假夫子被府里人知道了,你絕對比我慘!

  荀譽愕然,他認真打量著這小姑娘,才九歲的年齡,就如此鋒芒畢露。她這番話是在破釜沉舟,本著她若不好,也不讓他好過的心思。

  荀譽很奇怪,他偽裝得極好,連紀家主母都未曾發現,竟然被一個九歲的小姑娘發現,這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于是,他笑了出來,說道:“四姑娘很有氣勢。”

  紀茗萱卻皺起了眉,說道:“你欲何為?”

  荀譽道:“四姑娘你極其機靈聰慧,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假冒著身份進府必然有所圖,你如今發現了我的身份,我應該殺了你滅口才是。”

  紀茗萱頓時慌張起來,是的,這樣的人說不準真的會殺了她滅口。

  荀譽見紀茗萱臉色變幻多端,心中一笑,這小姑娘,很有意思。紀茗萱連忙轉過頭,然后向外跑去,就在她要大叫將人喊過來的時候,荀譽縱身一躍,很輕易的提起了紀茗萱,他的手捂住了紀茗萱的嘴。

  紀茗萱有些驚魂未定,但是此時看著荀譽時,眼睛特別明亮。

  荀譽見她目光,說道:“你想要學什么,以后我都教你,我來紀府并不會做出對紀府有害的事,如何?”

  紀茗萱連忙點頭。

  荀譽見她目光清澈,便放下手,紀茗萱當即又要大叫,可是,她發覺自己發不出聲。

  荀譽輕笑一聲,道:“早知你是個小狐貍,我點了你的啞穴,看你如何能說得出話來!

  紀茗萱一急,到底是個小女孩,這一急,眼圈就紅了。

  荀譽心中突然愉快起來,是的,他很愉快,沒想到欺負人很有趣。

  “別哭啦,我最討厭的就是女人哭。”

  紀茗萱狠狠的瞪著他。

  荀譽說道:“此時我將你推到湖里面,造成你失足落水的樣子,我想沒有能查出來。你不過一個庶女,想來紀老爺和紀夫人不會太過關心的!

  紀茗萱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眼睛看向前面的小河塘,又觸及這個假大胡子帶著笑意的目光,紀茗萱心中深深的打了個寒顫。

  “還叫不叫了?”

  紀茗萱搖搖頭。

  荀譽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道:“真乖!比缓笫忠环,紀茗萱發現自己會說話了,可是只輕吟一聲卻沒有說話。

  “說說看,你是如何看出我的偽裝,又是如何知道我在一旁?”

  紀茗萱抬著頭,鼓起勇氣說:“你到現在還留我性命,是不會殺我對不對?”

  荀譽道:“你先回答我。”

  紀茗萱低下頭,道:“我姨娘是母親的調香侍女,我自來也喜歡調香,前些時候,我終于調出冷玉香,一時歡喜,便放了一小塊在你的書案上,冷玉香香味很淺,若不細聞是聞不出來的。而且此香極其容易沾染。那一天,正好父親喚我和二姐三姐進書房,我在書房的時聞到了那股香味。”

  說道這里,紀茗萱頓了頓,見荀譽無任何怒色,繼續道:“后來我們出來了,我沒急著回去,于是在隔著書房不遠處的亭子里玩,我看見你在父親出來后,然后不到一刻鐘從里面溜出來的。”

  荀譽聽完,不得不說事有碰巧。

  “后來我不是經常調皮做弄你,其實也不過是想試探你。后來,我摸到你的胡子,還不小心帶下來一根,胡子根處有些黏黏的,一看就是假的!

  荀譽心驚這小姑娘的心機。

  “那今日你為何知道我在此處?”

  紀茗萱道:“今日太陽高照,我本是正對著太陽,只要有人從那條過道上出現必然會擋住一瞬間陽光,我感到不那么熱,就知道有人來了。”

  荀譽心中一嘆,為了讀書,今日如此大費心機,著實令人害怕。

  “我都說了,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念你這些天認真教我,我同意替你保住這個秘密!

  荀譽啞然失笑,這小姑娘確認他不會殺她,立刻就想將主動權重新握到手里。

  “知道的多了,命就越短!

  紀茗萱立刻反駁道:“不,知道多了,才能做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那些命不長的,只能怪他們沒本事。”

  荀譽聽到這小小幼稚的話語,不免對其另眼相看。

  “你很自信。”

  紀茗萱盯著他,說:“你是誰?”

  荀譽搖頭:“我不會告訴你的。”

  紀茗萱也沒想威脅他,因為她知道,她若威脅他,或許他的命都不會保住。

  “你不說我不問便是,你先前說我想學什么你叫同意教我,這話可還算數?”

  荀譽心中更加贊賞了,能進能退,善于揣摩形式,做出正確的選擇,這份天賦和心機注定她的不凡。

  “只要你不說,自然算數!

  紀茗萱大聲道:“好!彪S后極其利索的跪下來,三拜:“弟子紀茗萱拜見師父。”

  荀譽一驚,夫子和師父的差別可大了,夫子,只不過意味著教授技藝,學不學得成功,無礙于夫子。師父,代表著一種傳承。人有五重,天地君親師,這樣不給他拒絕的三拜,就意味著他多了一份責任。

  好一個紀茗萱,竟然一開始就算計了他。只怕,她在對自己解釋的時候,就已經想好這般應對。

  看著一臉正色的小姑娘,荀譽拒絕的話竟然沒有說出口,當磕頭完畢后,荀譽搖了搖頭,罷了,這小姑娘是一塊璞玉,收下她也無妨。

  紀茗萱見荀譽答應,也不由的舒了一口氣,她的命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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