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慧眼
七娘子愣了愣,才回過神來。()
“噯,六姐慧眼如炬!”她嬉笑著把這一茬搪塞了過去,卻是心潮涌動,思量起了六娘子的一舉一動。
從小到大,六娘子素來行為得體,卻又天馬行空,笑嘻嘻的嬌顏下,雖不說心機(jī)深不可測,卻也自有城府。
似這樣胸有丘壑的閨秀,倒不像是五娘子,雖然喜怒無常,但心思卻極好猜。
七娘子如今細(xì)細(xì)想來,竟是真的不曉得對這個太子?jì)宓奈恢茫镒拥降资怯幸膺是無意了。
只是此事關(guān)乎終身,打不了包票,她也不好貿(mào)然對六娘子開口,許她什么承諾……
還是要先弄清楚連太監(jiān)的身份!
六娘子也不為己甚。
“逗你玩的,你還當(dāng)真啦?”她嘻嘻一笑,就把話題揭過,問七娘子,“你說五姐她——要什么時候才能想通?這封探花有什么好的,連面都沒見過幾次,還許上終身了?傻不傻噯,偏偏她又是那么個執(zhí)拗激烈的性子,叫人想勸都不知道怎么勸起!這身體是這樣折騰得的?沒病都要折騰出病來了……太太也不管管!”
和六娘子說話就是這樣,以為她懂,她又莽莽撞撞迷迷糊糊,以為她不懂么,這一番話又說得鞭辟入里,直撞進(jìn)了七娘子心坎里。
“噯,誰說不是呢!”她不禁長了一口氣,“我們的話,她也聽不進(jìn)去。”
就含糊了聲音感慨,“到底是年紀(jì)還小……”
說起來,五娘子今年不過十六歲,正是行事執(zhí)拗激烈的青春期,聽不進(jìn)人勸,也是人之常情。
月來館已經(jīng)在望,兩姐妹不約而同都沒有再談這個話題,而是說著閑話進(jìn)了屋子。
五娘子還是老樣子,小小年紀(jì),就一臉的心如死灰,對兩個妹妹一點(diǎn)好臉色都沒有。
從前就算是再生氣,再故作冷漠,五娘子臉上還是有一股遮擋不住的勃勃生機(jī),就好像剛露頭的小荷,就算受了一時的挫折,也總是奮發(fā)向上的。
現(xiàn)在的五娘子卻就好像丟了魂一樣,舉止是得體了,言談也有禮了……根子上的空虛,卻顯得格外的刺眼。
七娘子略坐了坐,就托詞先出了月來館。
以她和五娘子的關(guān)系,在場反而妨礙六娘子發(fā)揮,倒不如早點(diǎn)回玉雨軒,沒準(zhǔn)六娘子還能借題發(fā)揮,敲打敲打五娘子。
梨花已是快落干凈了,綠蔭濃艷,亭亭如蓋,倒是把玉雨軒的屋子遮去了大半邊,七娘子走到近前,才發(fā)覺立夏正站在門邊,若有所思地?cái)[弄著辮梢。
“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七娘子不免有些訝異。
最近府里亂得很,沒有誰有心思顧及玉雨軒,七娘子也就得了機(jī)會,趁亂讓立夏來往于周家并玉雨軒打探消息,她的世界,總算不止百芳園這樣大小。
立夏忙對七娘子一笑。
“也是才到,心里煩得很,索性就在外頭站一站也好!
連立夏都覺得煩躁,事情肯定是有些棘手了,七娘子皺起眉,“怎么?出什么事了?”
立夏就瞥了四周一眼。
七娘子愛靜,玉雨軒的眾人都曉得她的性子,無事很少出屋子走動,在院子口說話,倒是要比在屋里說更僻靜。
“是……是封探花……”她聲若蚊蚋,“我爹去了幾次,總算是見到了封探花,他原來是沒有跟著張?zhí)O(jiān)南下,但先前一段日子,像是也外出了不知去了哪里,得了那封信,封探花當(dāng)時就說:眼見為憑耳聽為虛。他想見一見您再做打算!
七娘子頓時有些愣怔。
封錦要見她?
這是還嫌自己的煩心事不夠多?深宅大院的,七娘子一年都出不了幾次門,要和一個外男相見,談何容易?
但轉(zhuǎn)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封錦的意思。
歸還凸繡法,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七娘子肯定要把傳人帶在身邊,教授上一年半載,這里頭就牽扯到很多麻煩事了。
更別說回絕太子?jì)暹@樣的殊榮,遠(yuǎn)超人之常情,為了避嫌,她又不敢以自己的字跡給封錦寫信……只怕封錦要見她,也是想知道她現(xiàn)在到底過得好不好,這不當(dāng)太子?jì)宓囊馑迹潜救说囊庠,而非他人?qiáng)迫。
也是一片回護(hù)她的好心!
只是府里鬧成這個樣子,大老爺和大太太相持不下,從董媽媽那里傳來的消息,封錦是一直沒有得官,始終還是進(jìn)士身份,并未曾踏進(jìn)官場,現(xiàn)在對外又是跟著張?zhí)O(jiān)下福建去了,大老爺這才沒有理由請他上門做客,提出自己的親事。再加上大太太被這門婚事“氣病了”,他就算再一意孤行,也要考慮到妻子的態(tài)度。
現(xiàn)在是兩邊僵持住了,自己才得到了一線活動的余地,否則只怕早就被叫去輪番轟炸輪流洗腦,要自己表態(tài)愿意或不愿意嫁入封家,為這臺大戲增色了。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時間根本是寶貴無比,爭分奪秒……她哪來的時間從容布置,為自己和封錦相會做鋪墊?
“有求于人,就是被動!彼抗饫溆,轉(zhuǎn)眼間已是下了決定,“你今晚再出去一次,告訴封公子,最近我可以想法出門一次,能不能會面,就得看封家表哥的安排了!
立夏不禁露出了幾分猶豫,“事關(guān)名節(jié),姑娘還要慎重……”
七娘子也明白了立夏的意思。
府里現(xiàn)在亂成這樣,誰都有自己的心思,不像是以前,自己有什么臺面下的要求,大家心照不宣,水過無痕也就把事情給抹了。
現(xiàn)在是連玉雨軒里的人都不能絕對信任了!“還是要見一面的!”七娘子思忖片刻,還是斷然下了決定,“有些話,也不好在信里開口,免得招致表哥的誤會,以為我勢利得很,看不上封家的門第!”
立夏目光閃動,三番幾次欲言又止,終于還是長嘆了一口氣。
“姑娘也實(shí)在是太不容易了!彼瓜铝思绨,“只是此事該怎么安排才好?”
七娘子咬著唇沉吟了起來,若有所思地帶著立夏進(jìn)了屋子,半天才有了主意,“這事,還得著落到九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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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爺和大太太雖然鬧得沸反盈天,但在九哥跟前,倒是一點(diǎn)端倪都沒露。九哥三年后要下場考舉人,功課本來就重,這些天早出晚歸的,就算對府里的事態(tài)有少許了解,有自己的盤算和見解,也都無暇出聲。
最近府里事情多,大太太又病得厲害,號稱怕自己的病氣過給了兒女們,就免了晨昏定省,九哥從山塘?xí)夯貋,就直接進(jìn)及第居吃晚飯。
七娘子就在晚飯后進(jìn)了及第居。
才進(jìn)門就看著玉版臉紅紅地從東里間出來,口中還笑,“少爺,您只管安心讀書,別的事,想了也——”
見七娘子站在堂屋里,玉版臉一紅,忙慌慌張張地低頭請安,“見過七娘子!
九哥也到了“知好色而慕少艾” 的年紀(jì)了。
七娘子不禁有些感慨。
面上卻是絲毫不露,淡淡地點(diǎn)了頭,“嗯,九哥在讀書呢?”
玉版忙親自把七娘子帶進(jìn)了西里間,“少爺還在洗澡,七娘子稍等片刻。”
七娘子心下了然,不禁額外打量了玉版一眼。
這小丫頭當(dāng)時還是大太太親自挑出來的,面貌只能說是清秀,怕的就是過分美貌,反而把九哥的心思從書本上勾走了。
沒想到過了幾年,還是……算了,這種事,堵不如疏,只要九哥自己有分寸,她這個做姐姐的反倒不好插手太多。
“九哥這一向讀書還認(rèn)真?”她問了玉版幾句閑話,屋外就傳來了九哥的笑聲。
“七姐!倒是稀客呀!兩三個月,沒踏進(jìn)及第居的門了!”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日里見面還不覺得,家里有事,斷了十多天沒相見,七娘子就覺得九哥長大了不少,個頭又有拔高不說,面上的神色,也又帶上了幾分老成。
分明才和玉版打情罵俏,被七娘子撞了個正著,卻還是一臉的坦然,氣定神閑地進(jìn)了屋,就對七娘子咪咪笑,“我想著,七姐也該上門了!”
七娘子白了九哥一眼,到底還是數(shù)落了幾句,“今年才多大,連姐姐都沒有說親,你可別行差踏錯了……將來在我四弟媳跟前,落下了不是,可就難說話了!
九哥嬉笑著,“知道啦知道啦——就是逗逗那丫頭,認(rèn)真要做什么,那也是沒有的事!”
兩姐弟在八仙桌前對著坐了下來,丫頭們早也已經(jīng)退出了西里間,九哥稍微理了理濕漉漉的黑發(fā),笑望著七娘子,不說話。
七娘子的臉色漸漸地肅穆了起來,“你這一向在山塘?xí),往來的也都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對朝廷大事,心里怎么都有個模模糊糊的眉目吧?”
“同學(xué)之間時常議論朝政,雖然太深的事不知道,但面子上的事,還算是清楚。”九哥卻似乎并不訝異于七娘子的這一問,回答得胸有成竹。
“那你知不知道,在宮中有個連太監(jiān),身份高貴,能耐很大,和采選太監(jiān)張公公是最要好的……”七娘子拖長了聲音,“去年臘月里,在父親身邊侍候時,我看了一封信……”
就添添減減地把信里的那幾句話告訴了九哥。
九哥的面容也跟著漸漸肅穆了起來。
“我到底是個女兒家,天地只有井口大小,這個連太監(jiān),母親父親都沒有提起,在宮中到底是什么身份地位,也是一無所知,倒是你這幾年來在書院上學(xué),眼界開闊了不少……”七娘子頓了頓,才道,“就算你不知道,身邊的同學(xué)也沒準(zhǔn)有知道的,但打聽起來要小心一些,別被父親察覺了,反倒不美!
“問,倒是不用問的!本鸥绲恼Z調(diào)很慢,幾乎一字一句,都帶了深思!斑@個連太監(jiān),的確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他——是東宮身邊的大伴,雖說有兩個養(yǎng)母,但東宮自小就別室獨(dú)居,皇上指名由東宮生母生前慣使的這位連太監(jiān)養(yǎng)育,說起來,竟是由這個連太監(jiān)帶大的……封公子是怎么和這樣高高在上的人物扯上關(guān)系,實(shí)在是有幾分匪夷所思了。”
七娘子恍然大悟。
頓時就想到了張?zhí)O(jiān)對自己那異乎尋常的客氣與溫存,大老爺要把自己許配給封錦的積極。
她一下有些發(fā)冷起來:以連太監(jiān)的身份地位,大老爺促成這門親事的決心,只怕是前所未有的強(qiáng)烈,自己能不能虎口奪食,安頓自己的姻緣,實(shí)在還是個未知數(shù)。
從來只把自己的對手局限在內(nèi)宅,現(xiàn)在要擺布大老爺,即使聰慧如七娘子,都覺得這個任務(wù),實(shí)在是個艱難的挑戰(zhàn)。
她深吸了一口氣。
事情再難,也得有個開始。
第一步就是要說服眼前的幫手。
“我倒不是看不起封家的門第!逼吣镒犹ь^望著九哥,態(tài)度坦然,“只是善久你也大了,封家表哥和太子之間的關(guān)系……”
見九哥有會意之色,七娘子不禁有些后悔。
“就算封家表哥和太子之間清清白白,但人言可畏,得了探花的功名,卻沒進(jìn)翰林院供職,這就不是尋常人走的路,受士林非議,也是難免。又是乍然富貴根基不穩(wěn),恐怕乍起乍落,將來的下場未必好看。到時候拉拔上一把,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但——”她臨時改了說法。
畢竟只是猜測,沒必要背后就當(dāng)真事來議論。
“七姐不用說了。”九哥打斷了七娘子,眉頭微皺!熬退隳憧洗饝(yīng),我都不會答應(yīng),這輩子我就盼著你嫁個好人家,無憂無慮安富尊榮……你若實(shí)在想嫁封家,那是沒的說,既然你也不想——這事,咱們就得好好安排安排!”
到底是孿生姐弟,在這大宅門里,會一心為她打算的人,也就只有九哥了!
兩姐弟就頭碰頭分析起了家里的情勢。
“現(xiàn)在家里,爹的心思一目了然!本鸥缫贿叧烈饕贿呉(guī)劃,“娘的心思更是昭然若揭,這事看似僵持,但話說到底,外祖父那邊,未必會在乎門第,否則當(dāng)年也就不會把娘許給楊家。若是放任不管,這事要真到了末了,恐怕,胳膊還是拗不過大腿的!
這孩子才七八歲的時候,就懂得以算計(jì)手段來達(dá)到自己的目的了,七八年下來,自然是只有更精明的。
只是目光閃動間,卻也是犯了難。
“看來,這事要從母親那頭下手,還是少了幾分勝算。母親的反對,只可以作為一面來考慮,還要提防著她激憤之下鬧出昏招,隨手把你許配給人,以斷絕父親的念想。最好是從父親那里下手,讓他權(quán)衡之下,自己斷了念頭……”
卻是越說聲音越小。
以大老爺?shù)穆斆鞑胖牵倏v他的想法,談何容易?
這是頭久經(jīng)沙場的老狐貍了,兩個小狐貍和在一起,恐怕都不是他的對手。
從大老爺這頭下手,是絕對走不通的。
“還是要直接找表哥說話!”九哥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七娘子的思路上!耙坏缺砀缁亓颂K州,我就上門請表哥多照拂,最好是能拖到太子?jì)逡皇轮,再找借口回絕了這門親事,如此一來,一舉兩得,七姐也就不用為選秀的事煩心了!”
他面色燦然,神采飛揚(yáng),眼睛晶亮,在燈下看,格外有少年郎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倒是比平時拿捏出的老成腔調(diào)要討喜得多。
七娘子望著九哥,欣慰地笑了笑。
“表哥那頭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彼p聲細(xì)語,“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
夜深了,及第居里透出了暖融融的燈火。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想……看二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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