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第二天，云出岫起了個大早。

        鄭重地將梁嘉镕送給她的英雄鋼筆和皮革本放進包里。

        一個優秀的黨政媒體女記者，要時刻保持端莊優雅、矜持大方的風姿。

        她換上特意為實習準備的戰袍——職業風白襯衫、小黑短裙，再挎上通勤包，有那么幾分職場女性的味道了。帶上單反，自信迎接第二天的實習。

        梁嘉镕的車早就停在宿舍樓下了，他正在車里吃包子喝豆漿。下巴上的胡茬間或戳到包子上，她忽然萌生出摸摸胡茬的沖動，粗糙尖銳的觸感一定很解壓！

        梁嘉镕疑惑地看著她炯炯有神的視線，看了眼嘴邊的肉包子。“想吃？”

        小姑娘點點頭，“想！都想！”

        他把半個包子咬掉，剩下三個全留給她。“吃吧，快吃，等會兒跟交警隊出勤可沒時間吃飯。”

        云出岫囫圇吃了兩個包子，盯著后視鏡里梁嘉镕的下顎發呆。

        梁嘉镕疑惑地看了一眼后視鏡中的小姑娘，今天精神氣格外充足，雙目迸射出不一般的灼灼光芒。

        “昨天的照片和稿子非常不錯。圖很專業，稿子老道凝練。站長今天早會著重點名表揚了你。實習第一天能交出這樣的稿子，不錯啊小姑娘。”

        “嗯？”她有些意外，竟然還獲得了站長的表揚。不過也是情理之中。本來就對做新聞記者有自信，在大學里做校學生會分管宣傳的副主席，學校八成以上拿得出手的稿件全是她寫的。

        她有十足自信，在河洲市應屆畢業生中，業務能力數一數二。

        “謝謝師父。”云出岫平靜地接受了實至名歸的表揚。

        梁嘉镕意外地看著她，“你，練過？”

        “學校里有鍛煉過。所以比一般零基礎實習生要強一點。”她客觀地說。

        “這叫強一點？已經很專業了。你的圖片無論是構圖、色調還是內容、人物寫真都不是一般實習生能做到的，甚至天賦比普通記者要強。”

        梁嘉镕如此高的評價讓她非常意外。在學校里待著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是她天賦高了還是普通記者太差了？

        “我難道撿了一個厲害徒弟？”梁嘉镕沖著后視鏡里的小姑娘一笑。

        “是我榮幸之至才對。您可是河洲市金字塔尖尖上的大記者，走出去市長都要給面子的。”她笑嘻嘻地說。

        說完，師徒倆自己都笑了。商業互吹。

        “說真的，岫岫，你可是出名了。實習第一天就敢自告奮勇錄制入殮師。出來的稿子還比較專業。能在第一天站長都注意到你，確實很不錯。再接再厲呀小姑娘。”

        得了師父的肯定和表揚，她喜滋滋地放開膽子，伸手碰了一下梁嘉镕腮幫子上的胡茬。想了一整路了，不摸憋得發慌。

        “不過。該批評還是得批評。”梁嘉镕的語氣陡然變得十分嚴厲。

        她的手剛摸到他胡茬，一瞬間摸也不是，縮也不是。

        “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梁嘉镕嚴肅提醒道。

        忘記了事？忘記了什么事？

        ！！想起來了！

        “師父，我……”她不知該怎么解釋，竟然會犯這樣嚴重的錯誤。

        昨天的采訪任務，分明是要拍攝入殮師遺體化妝過程和對繁鶴騫的專訪！

        專訪啊！這可是梁嘉镕爭取來的寶貴專訪！

        梁嘉镕嚴肅起來十分可怕。“你是不是興奮過頭了，這都能忘記！”語氣這么嚴厲還是第一次。

        “昨天任務沒完成，自己想辦法補上。今晚之前我要看到專訪稿件。這件事我還沒上報站里，不然你得表揚一萬次也抵不了一回失誤。”

        “知道了。”她低聲認錯。

        昨天確實是被那個入殮師嚇的心緒不定，連工作任務都忘記了。下次千萬千萬不能再犯！

        “師父，把繁鶴騫的微信推給我吧。”

        “沒有。自己去殯儀館找。”

        云出岫失落地盯著梁嘉镕的背影。她一個女生，獨身去殯儀館那間陰森森的地下尸庫找一個陰森森的入殮師，這……給她一百個膽子也做不到啊。

        云出岫惴惴不安了一路。快到交警大隊時，梁嘉镕突然出聲。

        “對了，還有個好消息。昨晚連夜發了你的稿件。到目前為止，今天頭條app的瀏覽量是11萬，千度新聞是15萬。還有微博上，清明節入殮師的新聞轉瘋了。”

        “啊？這么快就發啦？可是人物專訪還沒出呢。”她有些擔心，萬一錯過這個熱度，制造頭條的機會不就泡湯了。

        “所以你今晚之前必出繁鶴騫專訪，不然就等死吧。親手扼殺了本市媒體年度第一熱門頭條。”

        ……云出岫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不帶這樣跌宕起伏的啊！”

        一路憂心忡忡到了市交警大隊。此時交警小哥哥們早已集結完畢。今天九點鐘的這班警隊是替換昨夜在國道、省道上執勤的交警隊員。

        清明節前后，往返異地祭祖掃墓的車輛太多。國道省道全線堵車。碰到地段不好的滑石、壞路。很容易造成單條線路堵車從而導致兩線全堵。車隊從這省堵到那省是很常見的事。

        今日的采訪對象是在國道翠濱湖路段執勤三天的基層交警隊員任因。

        清明第二日，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云出岫和梁嘉镕坐交警大隊長陳隊的車來到嚴重堵塞的翠濱湖路段。

        一下車她就被雨中執勤的年輕交警吸引住了。

        他年紀很輕，面容青澀干凈。一米八五的大高個，穿著醒目的熒光雨衣矗立在萬重車流之中，從容不迫地指揮來往車輛，眼神里滿是認真。

        三天兩夜未下崗位，任因眼眶中布滿血絲，眼底隱隱透著青灰眼暈。臉上駁雜的雨水都來不及擦，任它一直淌下去，淌到雨衣里。

        清明的雨下了多日，可想而知他雨衣里面得濕成什么樣子。可他始終認真地指揮車流，即使疲憊，即使穿著雨衣也被淋透。

        “青澀的臉龐在雨霧中模糊了輪廓。一抹熒光色警服，指引了多少思歸的心。”

        云出岫的鏡頭里拍下雨霧中的這一幕，并在采訪本上寫下這一段字字濡濕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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