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沒有感情的寫稿機器
顏知寧格外認真地給她順毛,她靜靜地趴在辦公桌上,時有時無地偷瞄一眼。
今天的顏魔王處處都透著古怪。
靜謐的清晨,“溫暖和睦”的師生,本該是一副師慈徒孝的美好畫面。突如其來一串鈴聲不合時宜的響起。
云出岫一看手機,是梁嘉镕來電話了。她忍不住有些雀躍可又并不想搭理他。糾結了再三,還是接了。“師父。昨晚已經跟你請好假了,今天我不用去…”
“出事了,快來。”電話那頭梁嘉镕的聲音十分急切,說了一句話就匆匆掛斷了。
老狐貍,你可千萬別出事啊!云出岫立刻收拾東西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顏知寧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顏老師,我實習有事,先走了。”她顧不得顏魔王怎么想。從接到梁嘉镕的電話后,心思就徹底攪亂了。
梁嘉镕千萬不要出事!千萬千萬不要出事啊!
“云出岫!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你站住!”
顏知寧異常嚴肅地叫住她,眼神嚴厲得可怕。而云出岫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門外,頭都不帶回的。
一只在他掌中四年看管嚴實的金絲雀,頭也不回飛出了他的五指山。
梁嘉镕的車停在河大校門口,云出岫一眼就望到了靠在車邊吸煙的男人。
“師父!你出什么事了?有沒有受傷?”云出岫急切地詢問,扒著梁嘉镕來來回回地看。
梁嘉镕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帶進懷里。
蓬松的頭發在她耳邊輕輕蹭著,“岫岫,任因死了。”
什么?
云出岫不可置信地望著梁嘉镕,這才過去了兩天,怎么會突然死亡?
不過心里竟然松了口氣,還好不是梁嘉镕有事。
她怎么也沒想到,會再回那個地方。
站在殯儀館山體前,云出岫猛吸了一口氣。梁嘉镕在她旁邊,左臂搭在她的肩上,溫度逐漸驅散身上的陰霾。
“又見面了,云記者。”庫房門口站著高大的身影。
“繁醫生,又見面了。”云出岫淺淺打了個招呼,并抬不起興致與他說話。
陳隊和幾個交警隊員把任因的遺體從醫院的車上抬下來。
那是一具冷冰冰的遺體,一點也不像記憶中那個干凈溫暖的大男孩。
啪嗒啪嗒,淚珠子漣漣落下,云出岫實在控制不住,在梁嘉镕暖熱的胸膛中小聲抽泣。
任因死于白血病。
除了他自己知道外,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不,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告訴。
他的人生中,從小失去了父母,長大失去了相依為命的爺爺。成年后,還發現自己患了白血病……
“小云記,任因走之前,一直說想跟你講故事。我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叫你過來了。”陳隊把任因的遺體推向云出岫。
講故事……
她的眼淚乍然洶涌而出。講故事……
“你沒有什么要問的嗎?”
“你不打算多了解了解我?”
任因青澀的面龐還在昨日。他是那么干凈那么純潔,用一種近于懇求的目光熱切地望著她,年輕的軀殼里,是一具被病痛和生活折磨得度日如年的疲憊靈魂。
大男孩的睫毛上還帶著清明的雨珠,他的目光濕潤溫和,在瞥到同齡女生時,會莫名害羞。
“你不覺得這樣采訪很沒有人情味嗎?”
大男孩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感受。他的語言都是疑問句,害怕傷到云出岫的自尊,而以婉轉的問話三番四次提醒過她了。而她卻對任因的要求和感受視而不見。
他該是多么痛苦和難受,一個人獨自承受上天的不公,在渴望強烈傾訴時卻被她無情地拒絕。
那天的她,心里只有新聞宣傳,哪里還考慮過一個基層交警的感受。
她甚至根本就沒有打算去深入了解這個在崗位上無私奉獻的18歲尚未轉正的小輔警。
“對不起…對不起……”她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個他想傾訴一生苦難的人。
“任因…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來聽你講故事了,你快起來!你快起來!”云出岫狠狠搖著任因的尸身。
入手冰涼僵硬,如同在摸一塊漸漸冷卻的石頭。
梁嘉镕把哭到失去理智的她拉開,繁鶴騫推著遺體進入工作室。
“讓我進去吧。我可以。”云出岫向陳隊點點頭,第三次推開了遺體化妝室的門。
還是那間屋子,還是那個入殮師。這次換了一具遺體。
云出岫不禁嘲諷自己。當初挖空了腦袋想提綱,想出個“感情牌”的問題問繁鶴騫:有親自給家人入殮嗎?
她當時覺得這個問題非常能打動讀者,但同樣入殮師會十分不好受。即使想到了這一層,她還是把提問列在了采訪本上。
如今換成了她自己親眼送朋友走。那種滋味。她一輩子都不想再體會第二次。
“原來我是這么殘忍。無視他在深淵苦苦掙扎的訴求,無視采訪對象的感受,一心只以自己想要的東西為目的,給別人構設出一個痛苦的框架。挖掘別人的悲傷經歷,我的采訪才由此滿足。”
云出岫流著淚靜靜地站在任因身邊。看著繁鶴騫給他修眉,上妝,點染嘴上的紅潤。
“你們發生了什么曲折橋段我不知道。但是它告訴我,他走得無牽無掛。”繁鶴騫認真地處理任因遺體。
任因的確是無牽無掛。一個人活在世界上,而且自己早就知道隨時會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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