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家人走了之后，郗道茂吩咐下人把窗戶全部打開透氣。

　　“你們快把這些茶盞全給丟了。”喜娘進來忿忿道，“夫人，這方家人也太不講究了，生了病還上門來做客，早知道就聽了郎君的話，隔著屏風同她們說話了。”

　　郗道茂搖頭道：“沒事，我離她遠著呢！你去拿點艾草來熏一下就好了。”古代醫術不發達，還是熏一下好，省得一會有人被傳染了。

　　“夫人，還是喚個疾醫來給你看看吧。”喜娘不放心道，夫人現在的身子可受不起半點波折啊！

　　“哪有這么嚴重。”郗道茂笑了笑，離開了偏房。

　　“夫人，要不要老婦派人去查查方家郎君的事情？”豆娘問道。

　　郗道茂道：“哪需要你們來查？王家早就查好了。”她嘆息著搖了搖頭，“好好當個富家翁不好嗎？有了王家這門親事，怎么說也夠保他們家三代平安了。”這方郎君若是有才華，入得了大哥的眼，說不定方家還有條出路，若是才華平平，他們方家就等著一點點被磨干凈吧。

　　豆娘道：“人心不足，夫人也別為他們想太多了。”

　　郗道茂也不是可憐方家，只是有感而發，在這個講究出生的朝代，一個庶民想要出頭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還是非常幸運的，能穿越到郗家，又找了一個好老公。她示意豆娘和喜娘坐下，“阿嬤，你們知道阿平留下的事吧？”

　　兩人點點頭，郗道茂說：“我想你們兩個留下照顧阿平。你們也知道阿平是我的命根子，把她留在阿母身邊，一來是因為阿母膝下荒涼，二來也是因為郎君可能要去外地當官，萬一要是被派到荒涼的地方，我們大人自然是無所謂，可阿平被我嬌慣慣了，我也怕她適應不了。”

　　喜娘道：“夫人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好小娘子的。只是夫人你的身體——”她和豆娘擔心的望向郗道茂的肚子。

　　郗道茂并不意外她們會知道，她原本也沒想過要瞞過她們，她的貼身衣服可都是她們處理的。

　　豆娘略略責備的望著郗道茂，“夫人，你膽子也太大了，這事也是能瞞的？”

　　郗道茂淡淡一笑：“我要是不瞞著，就要留在這兒了。”她要是在會稽被發現有身孕，不管是郗璇還是王獻之都會讓她離開的，難道讓她給王獻之找個小妾帶走，自己留在會稽給他生孩子？

　　豆娘和喜娘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才幫著郗道茂隱瞞下來的，喜娘道：“夫人，要不這樣？老婦留下照顧小娘子，讓豆娘跟著照顧你？”

　　郗道茂想了想，“也好。”雖說她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可之前那次生產全是崔氏在操持，她自身經驗不多，要是兩個嬤嬤全留下了，她身邊人手也不夠，她食指輕扣書案，“阿嬤，你們要是有空，就多提點下流風、回雪她們。”

　　“諾。”兩人應了一聲。

　　郗道茂換了衣服后，就去了郗璇那兒回報情況。郗璇正在同阿平玩耍，阿平見了娘親，哼哼唧唧的就要郗道茂抱。

　　“方家怎么說？”郗璇示意郗道茂坐下之后，關切的問道。

　　“方家的女君是個靈巧的人，人也挺和氣的……”郗道茂笑著抱起女兒，阿平一到母親懷里，忙伸出小肥胳膊摟住母親的脖子，小腦袋不住在郗道茂的懷里磨蹭著，郗道茂摟著女兒愛憐的親了又親，把大致的經過同郗璇說了一遍。

　　郗璇點點頭，嘆了一口氣，“我是老了，以后這事都要交給你們來管了。”

　　郗道茂笑道：“阿母你說什么呢！我哪會管家啊！”

　　郗璇自嘲的搖了搖頭，“我爭強好勝了一輩子，結果居然被自己的媳婦給騙了。”

　　“阿母，大嫂只是一時糊涂而已。”郗道茂柔聲安慰郗璇，“再說，大嫂她也不是有意的。”

　　郗璇倦怠道：“當初玄之過世，她娘家人要接她回家嫁人，我沒攔著，除了讓她把自己的嫁妝帶回去之外，還另外給她添了一份，沒逼著她要為玄之守一輩子，是她自己不肯再嫁人。玄之名下沒兒子，她不肯要族里的孩子，也不肯要庶子，我就把凝之的嫡子過繼給她，為了這件事，你二嫂沒少哭過，你二嫂她這么一個要強人……”

　　郗道茂在一旁聽著郗璇的嘮叨，心里暗暗嘆氣，其實當初何氏應該再嫁的。如果何氏是類似謝道韞這般心性的女子，不嫁人反而能讓自己活的更自在，但何氏本身是一個類似莬絲花般的女子，守寡只會讓她心里越來越不平衡，不過這些話不是她能說的。

　　“阿渝，我跟你阿父說過了，讓你大嫂把得到的那三處水田莊子還給你……”郗璇猶自說道。

　　郗道茂嚇了一跳，“阿母！”

　　郗璇輕拍她的手說道：“阿渝，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的。”她眉頭微微一挑，“我沒老得動不了呢！”

　　郗道茂聽了心里一暖，“阿母——”

　　郗璇微微冷笑道：“禍是他們王家的媳婦惹得，憑什么讓我們郗家的女兒白白的擔下這件事？”

　　“……”郗道茂一陣無語，她們也是王家的媳婦啊！“阿母，這件事就算了吧。我也沒吃什么虧。”忙她已經幫了，老公也教訓過一頓了，面子、里子她都有了，她又何苦現在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來？得便宜賣乖也要看對象的。再說她得到的已經夠多了，王家除了明面上的家產之外，王氏夫妻的私房幾乎全給了她跟王獻之，王家幾兄弟的想法她不清楚，她那幾位嫂嫂，包括謝道韞對她都多少有點意見，她暗暗想到，她這次回去一定對阿兄、阿嫂更好，要是沒有阿兄，她也不會在王家活的這么滋潤。

　　“要不是有阿冉，我們這個虧是吃定了。”郗璇搖搖頭。

　　“所以阿父讓我把方家這個金娃娃送給阿兄啊。”郗道茂抿嘴笑道。

　　郗璇好笑的輕拍她的手：“你這孩子，就是心太軟了。”

　　郗道茂道：“都是自家親戚，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哪能真的撕破臉？家和萬事興，只要阿父、阿母開心就好了。”

　　“家和萬事興？”郗璇怔了怔，慢慢的重復了一邊，臉上露出了笑容，“對，你說得對，家和萬事興！”

　　郗道茂見郗璇臉上露出了笑容，松了一口氣，又同郗璇說笑了一會后，郗璇見她滿臉倦色，便打發她去休息。阿平嗚嗚哇哇的不肯離開母親，郗道茂只能把她抱回房。

　　等王獻之回來的時候，就見女兒含著大拇指、撅著小屁股趴在妻子身邊細細的打鼾，郗道茂橫在一旁酣睡正香，他忍不住搖了搖頭。房里伺候的丫鬟見他進來了，忙無聲的上前行禮。王獻之先去了凈房梳洗了一番，換了常服后，回到榻上，斜靠在妻女身邊看書。

　　“子敬？你回來了？”郗道茂感到王獻之的動靜，睡意朦朧的醒來，打著哈欠揉著眼睛。

　　“我吵醒你了？”王獻之放下書，讓丫鬟擰熱帕子過來。

　　“沒有。”郗道茂打了一個哈欠，懶洋洋的趴在他身上，“我自己不想睡了，不然晚上就睡不著了。對了，方家的事解決了。”

　　王獻之用帕子給她拭臉道：“辛苦你了。”

　　郗道茂嫣然一笑：“也不算辛苦。”她伸手摟住王獻之的脖子撒嬌道：“子敬，你這幾天有沒有空？”

　　王獻之笑著將她摟在懷里：“想出去玩？”

　　郗道茂點點頭，“可是馬上快冬至了，你不幫大嫂一起準備祭祖的東西嗎？”王獻之問道。

　　郗道茂笑道：“冬至祭祖的東西大嫂都準備了這么多年了，早就得心應手了，那需要我來幫忙？”這傻瓜，她就是不想去幫忙在準備避出去的啊！她才幫了何氏一個大忙，這時候湊上去幫她準備祭祖的事，何氏肯定會以為自己是想奪掌管權呢！她才懶得去惹事呢！

　　“那你想去哪兒玩？”王獻之含笑問道。

　　“現在天冷，也沒什么好玩的地方，不如我們帶著阿平去街上走走，她長這么大，還能上過街呢！”郗道茂說道。

　　王獻之沉吟道，“外面太冷了，不如我找個臨街干凈的民宅，讓你們坐在樓上看別人趕集？”

　　“看別人趕集……”郗道茂癟了癟，虧他想得出來，不過外頭的確太冷，要是讓阿平受寒了就不好了。反正她也只是想多多陪陪女兒而已，至于去哪里玩，她也不是很在意，“也好，就去看別人趕集吧！”

　　就在郗道茂想趁著最后的日子好好陪陪女兒的時候，卻不想朝中再次發生了大事，新帝司馬丕迷信方士之言，想要靠辟谷服藥以求長生，卻不想藥性發作，不能親臨政事，只能讓褚太后再次臨朝攝政。王獻之聽到消息之后，立即往建康趕，郗道茂自然也跟著他一起回去。

　　臨走前，阿平許是知道父母要離開了，摟著母親的脖子嚎啕大哭，怎么都不肯放手，郗道茂也抱著女兒哭成了淚人，最后還是王獻之硬是把女兒從妻子懷里搶走，塞到了母親手里，才分開了這對母女。

　　“阿渝，別哭了。”王獻之給妻子拭著淚，“再哭就變丑了。”

　　郗道茂白了王獻之一眼，扭過身子不理他。王獻之摟著她的身子柔聲說道：“好了，最多一年，明年元旦的時候，我一定帶你回去看阿平好不好？”

　　“嗯。”郗道茂點點頭，往他懷里縮了縮。

　　王獻之見她情緒平定了，松了一口氣，輕拍她的背，“睡一會吧，這幾天有的趕路呢。”

　　郗道茂也想起自己現在的身體，拉著他的袖子撒嬌道：“你陪我。”

　　“好。”王獻之愛憐的親了親她哭得紅通通的臉蛋，“我等你睡了再走。”

　　“嗯。”郗道茂含笑偎依在他懷里沉沉入睡。

　　王獻之日夜不停，急往建康趕，郗道茂一路上幾乎沒下榻，她可不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兩人到建康的時候，已經到了宵禁的時辰，幸好郗超早早的派了牛車來接兩人，才沒被攔在城門外。

　　到了建康的時候，郗道茂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可兩人回到家里的之后，一個不速之客讓王獻之和郗道茂都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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