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 一
已是傍晚,落日熔金、煙靄熏染,江面流光溢彩清,郗道茂步出船艙,清爽的江風拂面吹來,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望著那清澈的長江水,心里忍不住的激動,這是沒有污染過的長江呢!江水連綿翻滾,幾尾不知名的白魚浮出水面,白鰭豚現在還有滅絕吧?她不由探出半個身體,努力的伸手——
“阿渝,你在干什么?”一雙大手伸來,把她整個人抱了起來,王獻之驚魂未定的望著妻子,“你頭暈了?”
“沒有。”郗道茂搖搖頭,“我不過想試試江水涼不涼而已。”
王獻之舒了一口氣,隨即黑了一張俊臉,“你想試江水涼不涼,讓下人打一盆上來就是了,干嘛做這么危險的動作?”
“打上來的水還是長江水嗎?”郗道茂反問道。
王獻之惱得輕拍她的臀,“就算這樣,你也不能探出那么大半個身子,萬一摔江里怎么辦?”
郗道茂見他神色不善,忙蹭到了他懷里,“我又不是故意的。”
王獻之被妻子的軟語撒嬌哄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了,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恨恨道:“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郗道茂聽了他的話,不由吐了吐舌頭,“你去哪里?”她摟著他脖子問道。
“你不是要玩水嗎?”王獻之斜睨了她一眼,讓下人放了一條小船在江上,抱著她坐到了小船上,“現在可以玩了。”
郗道茂靠在王獻之懷里,“子敬,你對我真好。”
王獻之微微挑眉,“你現在才知道?”
郗道茂仰頭笑道:“以前沒機會說嘛。”
王獻之輕輕一笑,愛憐的環住了她的腰,“冷嗎?”果然帶阿渝出來散心是正確的,不過一天功夫,她就這么開心了。
“不冷。”郗道茂搖了搖頭,跟現代比起來,東晉的氣候要溫暖許多,現在已入秋,天氣跟夏天也沒什么兩樣,“子敬,我們晚上去哪里玩?畫舫嗎?”郗道茂雙目閃閃發光的問道。
“那種地方有什么好去的,煙熏火燎的。”王獻之蹙眉說道,“你要看畫舫歌舞,我讓她們到船上來就是。”
“歌舞有什么好看的。”郗道茂揮手說道,“若是請到船上來,還不如讓人過來彈琴呢。”她只是想去古代的畫舫見識一下而已,不過王獻之估計是不會答應的。她暗暗好笑,他定是嫌棄別人熏香熏得太濃了。這時代幾乎是每家每戶都熏香,王獻之出生豪門,自然也是從小用慣、聞慣熏香的。如果不是郗道茂嫁給他,她都不知道王獻之的嗅覺非常靈敏,旁人聞著不過淡香的熏香,在他聞來就是透不過氣來的濃香了,他從小就不喜歡參加什么宴席也不喜歡跟人太過親近也就這個緣故。
王獻之搖頭輕笑,“你又沒看過幾場歌舞,還說看膩了。”阿渝從小不愛看歌舞,反喜歡聽人彈琴,“我一會派人去問問,玉大家今日可否用空,她琴技還行,就是為人孤傲些。”
郗道茂含笑道:“名滿天下的王子敬王大才子相約誰會不來?”能讓王獻之說琴技還行的人,定是彈得非常不錯了。
“矯情的丫頭。”王獻之見她明明滿臉醋意,還佯裝大方的模樣不由好笑的輕彈她的額頭,“玉大家已年近三旬了。”
郗道茂白了他一眼,王獻之見她嬌嗔的模樣,心里一動,他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船上風大,我們回船艙吧?”
郗道茂也覺得傻坐著吹江風沒意思,她眼珠一轉,拉著王獻之的衣袖說道:“子敬,我們讓江邊的漁民撈些江鮮上來,我們晚上吃江鮮好不好?”
“好。”王獻之應了一聲,正待抱她回艙。
“咦?這不是子敬兄嗎?”一聲驚疑的聲音響起,夫妻兩人同時偏頭望去,只見一散發敞懷的麻衣男子赤腳站在船頭,正驚訝的望著王獻之。
王獻之微笑的說道:“原來是清石兄,你怎么來這里了?”他不動聲色的將郗道茂的腦袋往自己懷里按了按,不讓她去看那衣冠不整的男子。
郗道茂捂住嘴,身體悄悄的抖動著,這人穿著這樣不冷嗎?裝名士也不至于那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吧?
“我閑來無事,正想去山陰找子猷飲酒。”那位清石兄朗朗笑道,“子敬可過來與我共飲一杯?咦?這位是?”他這才注意到被王獻之擋在身后的郗道茂。
王獻之低聲對郗道茂說道:“阿渝,這位清石兄姓崔,名道子,字清石,是你外祖父三弟那一房的,說起來也是你表哥。”說完又向崔道子介紹了郗道茂。
郗道茂和崔道子相互見禮之后,崔道子約他們夫妻兩人上自己的大船敘舊。王獻之面上含笑應了,不過郗道茂明顯感到了他的不耐煩,郗道茂心里也郁悶的,這三天算是他們兩人偷出來的,本想好好玩一場的,結果還有不識相的人來打擾。
兩人登了崔道子的船之后,崔道子見自己衣冠不整,先告罪了一聲,回房換衣,王獻之、郗道茂兩人由丫鬟領著進船艙稍事歇息。
“郗夫人。”一名年輕貌美的女郎端了一盞香噴噴的乳酪含笑行禮道,“晚間江風清冷,郗夫人進點乳酪暖暖身子吧。”
郗道茂示意身邊侍女接過乳酪,含笑問道,“你是何人?”這名女子容貌、衣著皆不凡,想來定是崔道子的姬妾。
“婢子乳名阿玉,有幸從小就服侍我家郎君。”阿玉含笑的說道。
郗道茂微微一笑道:“真是漂亮的玉人兒。”說著讓青草扶起阿玉,將一只荷包遞給了她,“不值什么。”
“謝郗夫人賞。”阿玉興奮的接過荷包,白玉的臉頰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雙目閃閃發光的望著郗道茂。
郗道茂有些疑惑,她干嘛這么興奮?
王獻之無意瞄了一眼掛在艙壁上的字,不由“咦”了一聲,對郗道茂笑道:“阿渝,你過來看這字,不知是何人寫的,倒是有三四分你的風骨,你什么時候收了徒弟了?”
“是像衛夫人的字吧。”郗道茂起身笑道,“怎么可能像我的字呢?”
“不對。”王獻之說道,“衛夫人的字高逸清婉,瀟灑靈動,而這字方正平穩、轉折間又棱角分明,定是仿了你的字。”
郗道茂道:“仿我字干嘛?說不定人家自己寫出來呢。”她暗自嗤笑,王獻之也太看得起她了,她的字怎么可能有人來模仿呢?
“子敬兄不愧是一代書法大家,眼光就是毒。”崔道子哈哈大笑的走了進來道,“這字的確是照著表妹的字臨的。”
郗道茂這下驚訝了,怎么可能?
王獻之挑眉問道:“我只是有一事不明,阿渝所作書畫一向只是自娛而已,清石兄是怎么得到的?”
崔道子驚訝的問道:“你們不知道?”
“知道什么?”王獻之反問道。
崔道子說道:“我記得姑姑近幾年給家里送年禮的時候,禮單和家書都是表妹代筆的吧?”
郗道茂點點頭,“是啊。”
崔道子說道:“祖母大人見了表妹的字之后,大加贊賞,將表妹的家書拿出同家中幾位伯母和堂妹一起評鑒,家中很多堂妹見了表妹的字之后都非常喜歡,時常拿著表妹的家書當帖子臨摹呢。這副字就是我家二妹寫的。”
郗道茂聽了臉一下子紅了,“表哥過譽了。”
王獻之聽了大為得意,“阿渝從四歲開始跟衛夫人習字之后,便無一日停過。父親大人也說過,阿渝現在的字雖還比不上衛夫人,但風格已成,稍假時日,定能成為一代大家。”
崔道子笑道:“正是!表妹若是不嫌,一會就留下一副墨寶讓我帶回去,家中諸位妹妹定會開心不已。”
郗道茂含笑道:“表哥若是不棄,我那有幅裱好的字,一會我讓人送來。”
崔道子喜道:“那就多謝表妹了。”他笑著指著阿玉說道:“說起來,這丫頭也喜歡你的字呢。”
郗道茂這才恍然,難怪阿玉見了自己這么興奮,想不到自己到了古代之后居然有粉絲了,她不由有些得意。
王獻之含笑望了郗道茂一眼,還以為你會多送幾幅呢!
郗道茂對著他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說物以稀為貴嘛?
崔道子說道:“我今日有幸請到了玉大家,子敬和表妹都不是外人,不如我們一起聽琴?”
“好啊。”王獻之點頭。
郗道茂見王獻之和崔道子聊得開心,也不去打擾他們說話,側身問阿玉道:“阿玉,你見過玉大家嗎?”
阿玉笑道:“玉大家常給我家郎君彈琴,婢子見過多次。夫人或許不知,這玉大家說起來也出生官家,其祖父曾是一方太守,后因犯案被誅,家族沒落,玉大家才淪落風塵的。她的琴技在年少時,曾得名家指點,原不過是閨閣自娛而已,淪落風塵后,倒成了一技之長。”
郗道茂嘆息道:“真是無妄之災。”她側身對青草吩咐了幾句,青草屈身退下。
王獻之聞言不過一笑,這等遭遇的人他見多了,不少風塵女子為了提高自己的身價,謊稱自己是犯官之后的也不在少數。
崔道子笑道:“玉大家最近新收的一名女弟子也是犯官之女,自小跟著玉大家習琴,如今也有她七八分功底了,今天也會一起過來,一會子敬和表妹可聽聽她的琴技如何?”
阿玉聽崔道子這么一說,不由幽怨的望著崔道子。
郗道茂暗道,這位表哥還真風流,虧得子敬跟他不熟。
(https://www.dzxsw.cc/book/29406/180783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